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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城外拉锯
失去一只手的罴狩到了岸际城市外,却发现北方人在进入城内不久便开始撤出城市,并在先前的战场上扎营,但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只见北方人骑着马四处转了几圈,扒了尸体上有价值的兽皮与一些还未损坏的武器,接着似乎是嫌麻烦,于是将尸体全运到海岸边,一个接着一个扔下海。
这一幕在罴狩看来有些心痛,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做些甚么,只能静静等待。
不久后,白鹿之子包围了岸际城市,这种行为与罴狩心中的森林住民风格不相符合,让他相当纳闷白鹿之子到底在做些甚么,而在此之后,他所等待的战斗没有发生,他只知道北方人开始往南边的林道撤离,白鹿之子则往旧基地移动。
到此为止,罴狩已经是一头雾水,该打的仗没打,敌人却撤退了,这情况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明白现在是否该跟着白鹿之子移动。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群人移动了,部分海盗的成员也跟着双方离开了岸际城市,追着北方人的脚步往东移动。
──东边或许有甚么大事发生了。
罴狩如此想着,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决定追着海盗移动,并在当天夜里,趁一名海盗小解之时,将其劫持。
‘你是谁?’
突然遇到刀架在脖子上,海盗大吃一惊,急忙询问,显然希望是同伴恶作剧,但是听到的却是陌生人的声音。
‘不关你的事,说!你们为甚么要往东边移动?’
‘你是哪方的人,知道这样会有甚么后果……啊!’
海盗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阵疼痛,罴狩显然没有心情与对方谈判,直接一刀插向对方大腿后侧。
‘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找别人,你还剩一次机会,如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的头剁下来。’
‘我说!我说!你快帮我止血!’
正如过去所言,海盗的本事也许不差,但是意志并不如南方人、北方人,乃至森林住民那样强悍,他们的本质是商人,武力是商业手段,因此当面对生死交关之际,很快就妥协了。
罴狩见海盗妥协,便将海盗放倒,随手取了绑在腰间的止血药草在嘴中咀嚼,接着抹在海盗的伤口上。
‘好了,说吧。’
见罴狩已经完成了承诺,海盗点点头。
‘我们是运输队,船老大跟森林那些家伙达成协议,要将物资送到东边,他们似乎打算在那跟北方人一较高下。’
‘有这种事?’
罴狩呢喃着,这件事显然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森林与其他人交手,在几经考虑后,他随即一脚将这名海盗踹晕,自己则先行一步往东移动,对他而言这是不能错过的一场战斗。
获得情报后,罴狩开始往东移动,但在入夜之时,森林北面越来越刺眼的火光却吸引了他的目光,稍加考虑后他转往北面,在那里白鹿之子与南方人正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这时战斗已经进行到一半,森林四处都有火焰,南方人结成阵形抵挡白鹿之子进攻,而白鹿之子却是各自为政,很显然他们连敌人人数都没有清楚掌握。
罴狩由高处往下看去,只见一波又一波的白鹿之子往奇怪的方向移动,接着才发现敌人在另一个方向,急急忙忙调转路线,这种情况常常出现,致使白鹿之子的攻势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办法攻入南方人的心脏地带。
接着,不知何时森林内出现了更多火光,南方人开始纵火,而白鹿之子们却在要作战还是要灭火之间犹豫不决,而这段时间,南方人已经清出一条往东的道路。
火焰让白鹿之子们难以休息,分割的队伍更让没有统一指挥的白鹿之子们陷入混乱,有人追赶,有人则在原地停留,导致他们完全无法以人数将压力带给南方人,直至隔日上午,白鹿之子们才渐渐追上南方人,但这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追赶敌人的人数比较多的缘故。
然后在上午,南方人突然丢盔卸甲,撤往东边,更让白鹿之子变得更加彷徨,整场作战的惨况让罴狩看得直摇头,更不禁在心中思考,难道在南方人眼中与自己作战就是这么一回事?不出森林不知道,只有在林道上才能见到森林住民的作战方式究竟有多荒谬。
随着双方拉扯,罴狩也往东移动,这时他见到的是一大片草原,南方人的领导者似乎事先确认过路线,照着预定的方向移动,而白鹿之子却在草原上还想进行在森林中的偷袭作战,结果被锐利的草弄伤,甚至迷路,低级的错误连发。
在南方人成功撤退后,白鹿之子这才心死,跟着撤退,其中的作战方式罴狩看着看着,心中更是显得尴尬。
南方人撤退,照理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谁知道没多久的时间,南方人换上了马匹再次回到林道上,似乎是想将被遗留在后方的部队救出,罴狩见状跟着往林道的方向移动,然而在途中天空便开始降下大雨,使他不得不离开树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先前撤退的南方人开始重新回到林道上,似乎准备接应自己人。
罴狩觉得这点兵力不可能战胜白鹿之子,但是在这之后他却发现自己错了,在战场上的白鹿之子们各个带着倦容,在连番战斗与大雨侵袭的情况下体力下降非常快,毕竟在这种大雨中,就连他这矫健的战士也不得不披上植物制成的雨蓑。
大雨之中,白鹿之子被逼退了,南方人成功撤出森林,进入在草原上的基地,然而罴狩看着那伫立在草原上的基地,阵阵死亡的气味在他的心中盘旋,在长时间的作战中,他的嗅觉对这种气味最为敏感,他知道在基地中的南方人正处于十分脆弱的状态,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昨夜那群南方人的狼狈状还在他的记忆之中尚未淡去。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南方人撤退的基地离森林并没有太远的距离,如果从森林中进攻,有很大的机会能在北方人出现之前便将那座看来一点都不牢靠的木造基地破坏,可以说这座基地实际上安慰的效用较大。
罴狩知道答案,因为海盗的行动已经提前公布了白鹿之子举动的奥秘。
在南方人撤退成功后隔日上午,白鹿之子经过一夜的休息,再次向东前进,与此同时,海盗的运输队也从南边的林道离开,开始北上,来自森林的军队逐渐侵蚀草原,一个接着一个,无数的白鹿之子从森林中出现,其数量让人惊叹,彷彿这段时间与南方人战斗的损失并不存在。
天色微亮,副官已经在城墙上待命,事实上他整夜辗转难眠,心中不断烦恼着白鹿之子会不会离开森林进攻现在这个临时基地,要知道此处可不是南方的大城,说穿了不过是用木材搭起来较大间的屋子,遮风避雨还行,但防御上连旧基地都比不上。
而就在副官在城墙上四处张望之时,在尚且昏暗的森林边界似乎有着人影移动的迹象,这让他心中存有疑虑,连忙派遣侦查人员去调查。
‘报!前方有一支车队在移动,车上装有不少武装,车辆种类是我们所使用的双轮运输车,车外有商行标记,人看来像是海盗,初步判断是从岸际城市而来。’
没多久,侦查人员送回了消息,这让副官心情更加忧郁,明显地海盗已经与白鹿之子结盟,这对南方人来说可是大灾难,因此他急急忙忙去找段炎商量对策。
‘指挥官!对方的后勤部队已经出现了,这态度很明显是要进攻的,如果不做些甚么……’
‘别急,我不是说了吗,接下来不是我们的事了。’
与副官的焦急相反,段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说,这让副官很是头痛。
‘可是指挥官,我们这里的伤兵那么多,更别说还有人患病,要是对方真打过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我说你啊,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在这里的意义是甚么。’
‘在这里?这个基地?’
‘没错,好不容易进了草原,真要逃命当然是绕几个弯,让那群森林来的找不到我们才对吧?你没想过为甚么我们要在这个地方休息吗?也没想过为甚么会有人在前线建造这种不牢靠的基地吗?’
段炎随口说道,一边把桌上草药分株,又写上一张看来应该是药剂的制作方法与剂量后,交给军医去处里,自己则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副官听了段炎的话,又见他那轻松的态度,忽然意识到眼前是何种情况。
‘指挥官,难、难道我们是……诱饵?’
‘差不多吧,一群没有战力的部队龟缩在一间随随便便就能破坏的城寨中,除了诱饵我也想不到其他称呼。’
‘这样说来我们不是处于很危险的状态吗?’
副官一听,更加急躁,但只见段炎依然不为所动。
‘好了,你准备看戏就是了,虽然不太想承认,但那个男人作战的本领绝对不是吹出来的,那些森林来的不管有多少都没甚么太大的意义。’
听段炎所言,副官还想说些甚么,但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号角嘹亮的声响。
一听到号角声,副官急急忙忙冲向屋外,攀上城墙,只见森林周边密密麻麻全都是白鹿之子,那数量之惊人远远在先前的预测之上。
而在同一时刻,副官也看了段炎站上了了望台往东看去,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段炎站在了望台上往东看去,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好其之余,副官跟着移动身子到了望台上,寻着段炎的目光,只见在草原深处似乎有几支旗子在飘荡,他对这种旗子十分有印象,他知道这是北方人用来领导部队的旗帜。
‘指挥官!那是!’
‘你看就是了。’
随着段炎的发言,西边的白鹿之子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一路往基地出击,然而段炎只是发布普通警戒命令,以警铃示警,甚至连战争状态的命令也未发布。
副官见状异常紧张,可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不知何时北方人已经不在原本的区域,而是列成一条斜线往白鹿之子进攻。
白鹿之子见北方人出现似乎是被吓到了,战线开始变得不稳,副官对这情况感到有些疑惑,稍稍思考才发现在白鹿之子原本的所在地是看不到北方人的,所以当北方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会如此惊讶。
碰上北方人,白鹿之子开始后退,然而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撤退,只见他们从海盗送来的物资中取出盾牌与弓箭,似乎早就想好要如何对付北方人,看这情况副官也觉得不太妙,因为白鹿之子采用的应对办法与南方人对抗北方人的做法很像,差别只在于白鹿之子手上装备的品质和数量并不足以装备所有人,因此有不少人使用的还是简易的木盾或是粗制滥造的猎弓。
然而,现在在战场上的北方人人数大约也就两百之数,别说是北方人,就算是现在于基地内满是伤兵的南方人都有办法把这支部队吃掉,更别提白鹿之子的人数要更多,就是站在原地让北方人攻击,这两百骑大概会拉弓拉到哭出来。
‘这样下去真的不太乐观。’
副官说着,但段炎却未改变表情,反而有些愉快。
‘你要好好看着,新的战争要出现了,接下来的战场不会是你熟悉的那片战场。’
段炎的话犹如谜语,副官完全不明白这话的意义,可就在下一刻,他却隐隐约约明白了些甚么。
战场上,北方人开始后撤,在东边出现了一支新的队伍,这支队伍不是传统的北方骑射部队,而是一支特殊的骑兵部队,他们周身包裹着银白色的盔甲就连马匹也不例外,一旁还有看来并非战斗人员的成员拿着一把两人高的大木枪。
‘那是甚么东西?他们不会打算拿那种东西应战吧?’
副官喃喃自语,段炎则咧嘴笑了起来。
‘现在就来看看吧,新的玩具能不能把对手当成玩具。’
段炎的笑声带有相当的恶意,而就在这时,西边的白鹿之子再次发出进攻的信号,手上拿着他们不熟悉的武器,再次向南方人以及北方人发动攻击。
同一时间,远处那支神秘的部队似乎也完成了布阵,骑兵们拿着长到夸张的武器开始以半走半跑的状态渐渐加速为小跑步的姿态,往白鹿之子冲去,那凶猛的态势一反北方人传统的打带跑战术,其逐渐加速的威势完全没有回避对方的成分在。
而白鹿之子见北方人不再打带跑,自然也就不去回避,而是发挥他们一向一去不回头的精神向前冲去,转眼间,双方已然接触。
草原西边有数量难以计算的白鹿之子,东边则有约五百骑北方人的银甲骑士,双方均向对方冲锋,带着一往无回的杀气,似乎要向对面敌人吞下肚。
然而,战争是无情,兵器是不长眼的,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并非能用气势所弥补,轻装步兵碰上如移动堡垒般的骑士,双方的重量差早已宣示其结局。
只见前排的银甲骑士手持长枪,将枪杆其夹在腋下,接触敌人的瞬间,木枪恍若小型的攻城槌以巨力冲击对方,尖锐的枪尖穿过铜盾,直接插入敌人的肩膀、胸口甚至喉咙,更令人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不仅仅只是使人受伤,充满力量的一击就算没有直接伤到要害也足以让人皮开肉绽,甚至当场昏厥,而在战场上昏迷,这意味着甚么自然不必多言。
第一波骑士与白鹿之子交手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有不少骑士手上的木枪更因为冲锋的力道而瞬间断裂,然而却没有一位骑士因为这个原因而摔下马,原因在于北方人手边没有优秀的木材,所以他们将不同的木材接合,刻意在枪杆上留下弱点,一旦木枪承受力量太大便会从中间碎裂,藉此使骑士不会因为反弹力道过大而摔下马。
当木枪断裂,骑士们便将木枪反过来,这木枪设计为前后都有枪头,当一端断裂后长度便会减半,适合作为传统的投矛使用,骑士在马背上占据高点,由上往下对敌人戳刺更进一步削减了白鹿之子的数量。
在前排骑士与敌人接触后,后排骑士接着跟上,他们手上拿的不再是木枪,而是一把把弯刀,这些弯刀被架在骑士身旁,藉由马匹的速度与重量发挥力量,单单只是经过就带走无数白鹿之子的生命。
银甲骑士如尖锥般插入白鹿之子的阵形内,所到之处白鹿之子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不再有一战之力,碰上这种情况,不少白鹿之子急急忙忙拉弓射箭想把这些银甲骑士从马背上射下,但是这些银甲骑士的防御力就如同其外表所见,不仅强硬,而且防御滴水不漏,寻常弓箭根本无法压制他们。
发现弓箭的力道不足,白鹿之子们开始往后撤退,寻找长枪与投矛,试图挽回一面倒的战局,可惜这时候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骑射部队突然发难,利用弓箭的射程优势去对付那些需要双手才能使用的长枪与投矛,致使白鹿之子的战局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惨烈。
银甲骑士对抗持盾与持弓的部队,骑射部队则利用骑兵的灵活性与弓箭的射程事先处理银甲骑士可能会碰上的危机,两者利用同为骑兵的移动力,快速交换进攻路线,瞬间将不擅长阵形应用的白鹿之子打得溃不成军,纷纷向后逃窜,士气已然瓦解。
事实上面对北方人的强势,就算是南方人能想到的也只有混编部队一途,然而这是相当困难的阵形,一旦指挥失误各种兵种便会彼此妨碍,而且即便指挥十分完美,充其量也只是将劣势缩小,依旧没有办法弥平两种骑兵混用所带来的杀伤力。
白鹿之子被一路往森林追杀,而不知何时,一支镝箭被射向天际,嘹亮的声音响彻四方,只见远处越来越多的骑兵出现,开始对陷入混乱的白鹿之子进行猎捕,那是犹如北方人在进行围捕野兽般的画面。
一箭又一箭,一箭再一箭,箭矢如雨降下,而当有人举起盾时就要面对敌人的冲锋,不管哪一种情况都让白鹿之子产生无与伦比的绝望感。
就算再愚蠢的野兽受到伤害之后也知道不可重蹈覆辙,何况是这群名为白鹿之子的人类,骁勇善战的白鹿之子终于开始胆怯,明白眼前的敌人无法战胜,这一刻,他们正式放弃武力,丢盔下弃甲,全力逃向森林。
然而在骑兵的追杀下,往森林的路实在太长了,原本只要几步就能到达的距离恍若天与地的间隔,能走完这条活命之路的白鹿之子百不存一,就此,草原上的战争以白鹿之子连基地的墙壁都没碰到为结局,走向终点。
银甲骑兵毫无犹豫切入比自己多上不只十倍的白鹿之子攻势之中,银白色的装甲在太阳底下正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切碎了白鹿之子引以为傲的力量,而待在树顶上观战的罴狩见证了这一切。
面对这样的结果罴狩感到动摇,然而真正让他动摇的并非是白鹿之子战败一事,而是另一件让他更加感到惊骇的事。
不对,那不是人,更不是战士,在那里没有人类存在的空间,让罴狩感到恐惧的无疑是这件事。
战场上肆虐的不是人,银色的怪物将人与马匹吞下,当成了使自己能够活动的内脏,然后在战场疯狂的屠戮武功彪炳的战士。
面对专职杀戮的怪物,战士毫无用武之地。
在此时,罴狩才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对外来者不满的感觉是为何物。他称这些敌人是懦夫,不敢正面应战,可现在他却发现在胆怯是自己。
白鹿之子在森林中是最强大的,却被这些身负银色甲胄的怪物所吞噬,这将代表他们身为战士的荣耀已经到此为止,必须承认,一个人是无力的,荣耀是不存在的,骄傲毫无立足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处于森林一隅弱者的妄念。
意识到这一点,罴狩突然感到有些晕眩,在他眼中自己那无法再活动的手臂似乎开始蠕动,渐渐化作某种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物体,某种红白混合的肉块,又或者是深红色的脏器,紧接着,这股感觉渐渐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每根手指。
罴狩感觉自己也变成了某种东西的内脏,军队的、家族的、部族的、森林的,像是脏器又像是又像是血液,或是某种更细小的东西,此时罴狩忽然发觉本来以为存在的东西似乎不存在:‘一个人’并不存在。
再接着,罴狩想起了自己还处于幼小时,与其他人打架的记忆,那时的他已经十分了不起,拥有着战士的天赋,光凭一双拳头就能打倒数个比自己要高大的人,回忆中那样的他无比的纯粹。
是从何时拿起武器?
是从何时穿起盔甲?
是从何时依赖他人?
早已经被怪物给吞下肚了。
罴狩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温度,眼前一片模糊,太阳的光线却异常刺眼,握住树干的手开始发抖,踏在树枝上的脚掌逐渐瘫软无力,无法再继续使力,没有办法继续攀在树梢上,不知何时,他的脸色已然一片惨白。
‘好热……’
微微呻吟,罴狩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瞬间,人从十几楼高的树顶坠下,而在坠落的瞬间,他所见到的是海盗一方高高扬起代表投降的白旗。
海浪的声音,海水的碱味,海风的温度,岸际城市旁的景色一如往常,唯一陌生的是在床上的男人,男人缺了一边的胳臂,带着呆滞的表情望着窗外的风光。
‘我进来了。’
屋子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商人打扮的人走入屋内,手上拿着一些食物。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盯着这名商人瞧,接着伸出了他那仅有的一只手,取了块饼塞入口中。
‘我说你啊,都吃了这么多饼,难道还不肯说吗?难得我们还把你带回来医治。’
商人抱怨着,但男人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啃着自己的饼,商人见状叹了口气,从腰间取出一个麻袋,从中拿出几枚钱币。
‘我知道了,你要钱是吧?要多少你开个价总行吧?’
商人将钱币拿在手上不断晃动,褐色的钱币彼此撞击,发出金属特有的敲击声,不知为何,这声音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钱……?’
‘喔!你总算开口说话了!果然钱是好东西,连森林的猴子都懂得……唉!抱歉,我不是说你是猴子,你可别在意啊!不过说实话,你们这也没猴子,你大概也不清楚甚么是猴子。’
‘虽然没看过,但我知道那不是好话。’
男人再次开口,不知道其话中是否有不满之意,商人想了想,决定总而言之先摆出道歉的姿态。
‘所以说我不是道歉了?就原谅我吧,人难免会说错话。’
‘我不介意,只是我以前见过的钱不是这种颜色。’
‘那是自然,这是北方人最近才发行的铁币,嘿,说到这个就有气,那群人竟然说要在这岸际城市做买卖要先换成这种代币!拜托!这可是品质最差的铁啊!看看外面是甚么地方!大海?你瞧瞧!这钱币吹吹海风,碰碰手汗,没两天就生锈成这副德性!一摸整只手都是铁锈!这群北方人到底在想甚么啊!唉,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你也不懂,不说你不懂,就是我也不懂,人一倒楣才会到这偏远的地方做生意,想着一本万利,结果因为战争套牢了!总之老兄啊!我可是在你身上赌一把,如果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了。’
商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男人听得似懂非懂,这大概是有生以来他接触过最陌生的话题。
‘总之说清楚你在我身上赌了甚么。’
‘赌你的身份!我在这本来进了一批货要卖,是南边的蔬果,这东西是讲究时效的,谁知道护卫商船那伙人却吃错药,突然搞了些甚么政变,总之这些蔬菜已经不新鲜,我只好跟别人买盐来腌渍看看能不能多少脱手一些,不过因此这段时间能周转的资金就此全没了,所以只能靠你!’
‘靠我?’
‘没错!你是森林住民,你一定很熟悉森林吧?所以我要你带我去找些珍贵的药材还是甚么,让我撑过这段时间,对了!你可别想拒绝啊!我可是冒险隐藏你的身份,把你带进城来,而且还付了不少钱请人来医治你,换句话说我对你有恩啊,如果拒绝我可就说不过去了!’
男人看着商人,他感觉到商人虽然讲得一副很有道理,但似乎还是不时在注意男人的神情,显然手上没有其他把柄能够命令男人。
‘值钱的东西我多少还是知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甚么条件?别说五五分帐,只要钱够多,三七也不是不行。’
‘不是这回事,我要你跟我说说,这段时间到底出了甚么事。’
男人说完,眼神飘向窗外,正如他眼中所倒映的景色,在那场大战之后,又一个季节消逝了。
听了独臂男人开出的条件,商人决定带着男人到附近的店家去,因为他并不清楚战争的详细情报,但他相信在人来人往的店内能得到更多关于那场战争的详细讯息。
‘老板,好久不见了。’
推开店门,商人便向店主致意。
‘这阵子都没看到你啊,是到哪里去发大财了?’
店主招呼着商人,随手便将两杯啤酒送到两人眼前,独臂男人品尝了一口之后露出有些不满意的神情。
‘唉,你也知道我是做蔬果生意的,现在可赔惨了,最近到处奔波筹钱啊。’
‘那可真是不走运,新鲜蔬果在这冷得要命的地方可好卖了,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说起来你的老东家也是因为在乌尔村庄投资时碰上北方人搅局是吧?光看这点你们还是真是一脉相承啊。’
‘别开我玩笑了,老东家在那之后就脱离商界了,到今天还消沉着。’
‘那还真是抱歉,说起来你身边这名老兄是哪来的,我还没见过。’
‘他是退休的佣兵,最近来我这打杂,因为对最近那场战争很有兴趣,所以想问问老板是不是知道些甚么。’
商人开口说道,附近几名酒客也靠过来。
‘要说那场大战我可听军营里的士兵说了!那可是场艰辛的战役啊!你知道那群森林里的野蛮人到底有多少人吗?有一百万人啊!可是一百万人啊!’
‘哪来那么多!是二十万人!’
‘可港口的军人小哥说……’
‘那是吹出来的!我那的商队接到了整理战场的生意,我会比他们还不清楚吗?’
‘这……’
‘唉,别争了,一百万人也好,二十万人也好,要是这些人每个都跟我买一双缠腿布该有多好啊?这样我可就发财了。’
‘你哪来几十万条缠腿布卖人啊?’
‘就算十分之一也行啊!’
‘呦,照你这样说,这些人死了还真是可惜啊?’
‘可不是吗?’
‘好了好了!你们停一停,说重点吧。’
‘那倒也是,总之就从我知道的开始吧。’
在店内一片吵杂声中,似乎终于有人准备将发生的事讲清楚,说明白。
店内众人正喧哗着,突然有人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那场战斗坦白说是场了不起的战斗,了不起的是谁呢,北方人自然算上一份,不过南方人才是更值得敬佩的。’
‘你说的是先前城主的撤退战吧?’
‘没错,光凭那点人数就能从跟蝗虫一般多的野蛮人手中逃出,这可是了不起的大……’
当客人正在讨论战争的话题,这时店内突然发出‘碰!’的声响,一道酒杯碰撞的声音在店内响彻,转过头去,独臂男人正将酒杯放回桌面。
‘酒杯掉了。’
独臂男人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种魄力,彷彿在美丽的森林内却深藏某种猛兽,让众人很难对其反驳。
‘小心点。’
‘我知道了,是说我已经听过这个部份很多次了,可以说说在草原上的战斗和之后的事吗?’
听独臂男子这么说,众人点点头,反正对他们而言都是茶余饭后的闲聊。
‘既然要说北方人跟那些野蛮人交战,那就不得不提到北方人大胜的理由了!’
‘大胜……’
‘是啊,那群野蛮人人数超过二十万,可北方人派出的人数不足一万,说不定连八千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北方人几乎没有死人,连受伤的也不过数百,野蛮人却被尽数歼灭,如果这都不叫大胜,甚么才叫做大胜?’
这名客人的话让独臂男人若有所思,接着才开口。
‘胜利的理由是甚么?’
‘还不简单,不外乎就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理?’
‘是天时、地利、人和,也就是天气时间、地理优势,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战争中大致需要注意的因素。’
‘你还懂真多。’
独臂男人说道,这客人嘿嘿地笑了起来,可一旁的人却开口了。
‘这不过就是他从认识的军官那听来的,只懂些皮毛就在那长篇大论,老兄啊,你可千万被他给骗了。’
‘你说甚么啊!你!’
‘可不是吗?真正的军官那可得通过一整套训练,除了武术的能力之外,还有推演阵形、布兵排阵、后勤计算等等都要会,就这家伙那套“天时地利人和”骗骗外行人还行,真说给行家听肯定被笑到死。’
‘别看不起我啊!我这就给你说说天时地利人和!’
店内的常客彼此揶揄,没人注意到独臂男子正在一旁默默思考着所谓的战术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