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时年少的时光（二）

时间总是过得让人觉得出乎意料，没有出乎意料的事情，没有起伏波澜的日常，好像这高中时代的日子，就这样的慢慢流逝着。

草长莺飞的日子，一点点的靠近了高三的尾巴。南墨珩靠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天空，殷红色的晚霞，渲染着整个天空。耳朵里的音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唯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南墨珩一直都知道作为墨家的长子，而且还是唯一的孩子，他的身上背负了很多很多的责任。从小灌输在他脑子里的东西，他，南墨珩，是为墨家的未来而活的，他没有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他都无法相认。那个墨家不承认的女人，生下了他，为了他在墨家受尽了屈辱，到最后的最后，她却依然要他听那个残害她的女人的话。

南墨珩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为了他的将来，让他做另一个女人的儿子，要他像对待亲妈妈一样的对待她，听她的话，却始终不肯跟他真正的相认。尽管南墨珩在她生命尽头的那不多的时光里，陪在她的身边，叫着她妈妈，而她即使有多么的想念与期待，却也生生的忍住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母亲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好的生活，有个美好的未来。在自己不能守护他的时候，为他想好退路。可是她不曾知道的是，那种说出口的愿望，那种临终前的话语，会在南墨珩的心里堆积着无穷的不甘，是隐忍，也是妥协。

和风吹撩着傍晚时分的世界，安逸的好像是个睡着的孩子。

“南墨珩，你又躲到这里来了，可让我好找。”萧甚一扯下南墨珩一边的耳机，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和他并排着靠着栏杆。

见识他，南墨珩扯了扯嘴角，“我看是不管我在哪，你都能找的到，怎么这个时间了还不回家。”

“你这不是也没回去啊，倒是你，最近怎么老是天天的往这里跑。我都说了，有什么烦心事你就跟我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萧甚一总是一种慵懒随意的样子，但是却又是对自己真正关心的人特别的真心。他总是能从南墨珩的眼里看到那藏在深处的矛盾，这么多年来，始终如此，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还不断的衍生着其他的情绪。

这么多年来，萧甚一对于南墨珩的事情都清楚的明白着，也知道这么些年里，他心里一直都不痛快。墨家，在Y市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生活着，那肯定是有太多的压抑了，更何况南墨珩的身份，虽是独子，却不是墨家当家主母所出。可想而知，那是种怎样的境况了。

南墨珩从来没有向萧甚一提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他也八卦的了解很多事情。所以说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是觉得南墨珩不容易，是太不容易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南墨珩才比谁都努力，他什么都做到最好，什么都争取第一，然而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想要得到谁的夸奖。因为无论他做的有多好，有多么的优秀，墨家的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于还觉得这样还不够，还要更优秀。

南墨珩这样做，不过只是想要逃离他们的掌控，逃离那个女人，那个他既痛恨又不得不顺从的女人。那个在墨家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让他一败涂地的女人，那个他的亲生母亲希望他能够孝顺她听她话的女人。

小时候，大人的很多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看着那个女人那样的欺负妈妈也无动于衷，为什么爸爸明明不爱那个女人却还是对她百依百顺。直到有一天他偷听到爷爷和爸爸的对话，“你要记住，你姓南，你不再是那个可以毫无作为的乡下小子了。看来你妈还是真恨我啊，居然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南黎握着双拳，上面的青筋都清晰可见，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一样。

“怎么，你还不服气了，还敢对我瞪眼了。要不是我，你能有现在的日子。想要什么有什么，做事情之前，你先想想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撞了南墙再回头的话，那可就没意思了。”南译言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儿子，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是没有缓和，不知道那个老婆子是怎么在南黎面前说自己的。可是，那又能怎样，到头来，她养大的孩子，还不是照样姓南，还不是依然待在南家。

“爸，以前我为了你说的要让南家在Y市真正的拥有首屈一指的地位，我放弃了阿如，娶了你让我娶的女人。可是我不爱她，这些年我并不快乐，你自己看看阿如这些年被她折磨成什么样了。我是个男人，居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南黎这是第一次对着南译言说着这样的话，有的时候他也很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生在南家。

南黎多么的希望能够回到当初那种自由自在，没有压迫的日子，没有是非利益，只有平平淡淡的生活。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会发生成现在这样，与他所有的预期完全不一样，或许可以说，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讽刺吧。

“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乔晓是你八抬大轿娶回家的，是我们墨家的当家主母。无论你对她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这个婚，你必须给我维持下去。你不要忘了，你有现在的地位还不是因为有乔家的把持，你要是什么时候自己能够顶起一片天，不需要靠南家，靠女人，那样今后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了。”南译言一字一句，甚是严厉的看着南黎。

南黎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突然间整个人都觉得无所谓了，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接受与不接受好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就像南译言说的，谁叫他姓南呢，谁让他是南家的长子，这个一出生就代表了这个家族以后命运的他，好像真的是没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啊。

那时候的南墨珩只知道爷爷和爸爸吵得很凶，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吵些什么，也不知道爸爸口中那个想要守护的女人居然就是他的亲生妈妈。有很多的事情，在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小姑以外，好像没有人喜欢他，就连爸爸，好像也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他。是因为他一直吵着要找自己的亲妈妈吗？

可能不是吧，只是他们都觉得他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墨家不应该有他这个小孩。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错的是他们大人啊，为什么要把这些加在他的身上，让他在往后的日日夜夜里，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不被爱的。

渐渐地南墨珩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好像整个人都有点怔怔的，“甚一，我决定了，高考结束之后就离开Y市，我不会听从他们的话，再留在这里了。我不想我所有的学生时代都活在他们的监视中，这些年，我觉得自己好像就像是一个工具，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机会，他们也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我真的是觉得这样的生活糟透了，一点都喘不过来。”南墨珩说完这些话之后，突然就觉得或许他早就该如此了。

一味儿的逃避，一味儿的活在那种压抑的空间里，怎么也无法逃脱的恐惧，在那样的日日夜夜里，搅得人心发慌，疼痛。那个他叫做母亲的人，从知道他的真正来历之后，就已然不想在装下去了。对于他的一切，漠然乃至痛恨。

“墨珩，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要是真的跟他们对着干的话，是肯定都不过他们的。你要知道，你身后的这个墨家，隐藏着的实力，在这些年里已经慢慢的显现出来了。你难道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的吗？”萧甚一对南墨珩的事情一直都是非常的上心，作为朋友，作为兄弟，深怕他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说什么了，是说墨家扮猪吃老虎，靠女人上位，还是说我们装傻充愣，拦路堵截。我根本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好与坏我都不在意。我啊，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意思呢，真的没意思。”南墨珩说完，转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栏杆上，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看，好像是要看出一条路，一条通往自己的路。

萧甚一随着他的动作，也学着他的样子，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原来所有事情的转折，都不过是一瞬之间，那些真正能左右人心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是藏在内心深处的。

现在的他们不会想到，以后的他们会有怎样的人生，又会有怎样的改变。那些他们认为一层不变的东西，也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在他们所不知道的时光里悄无声息的把他们推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或许会有争吵，或许会有隔阂，但是那真真实实存在的友情，那么多年一起走过的岁月，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割舍掉的。

“不说了，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吧。回去了，这个地方还没待够啊，回去了。”萧甚一拍了拍南墨珩的肩膀，一把扯过他，半推半就的，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

夕阳的余晖，在他们走后，洒满了整个天台，厚厚的光芒，在欢声笑语的高中时代里画下了句号。南墨珩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三年自己待过的地方，或许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