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流年似水，岁月如歌。转眼之间，我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距离我在酒吧门口醉倒已经过了三天。

三天前的那晚，装逼未成的我醉倒在酒吧门外，许久未归。韦婉等了一会儿发觉不太对劲，出门便发现了瘫倒在马路边上的我。四仰八叉，口吐白沫，如果用白石灰在我身边画出轮廓，就是一副特别生动的犯罪现场。

韦婉连忙弄了一瓶水，先是把我的脸洗干净，然后轻声的呼唤我的名字，哥们儿我用极其坚强的意志力睁开双眼，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天使，用最大的力气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晕。

我当时的表情就像一条被人扔在岸边的鱼，嘴巴一张一张，声音极其微弱。韦婉扶起我说，你就别逞强了。说完之后她先是把我扶到马路边上坐下，然后回酒吧结账，接着出来之后把我扶上一辆出租车。其实我当时的意识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身体不听使唤而已，韦婉问我家地址，我的声音太过于微弱，于是她就贴近我的耳边，仔细的听，那张让我魂牵梦绕的俏脸距离我不到两公分，我多么想一口亲上那张脸，要是我还能能动弹的话。

最后她也没听清楚我家的地址，也或许是我根本就没说清楚。当时的我口齿不清，堪比脑血栓晚期患者。于是韦婉就把我送到了人民广场附近的一个酒店。虽然我并非人高马大，但终究也是个男人，韦婉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把我送进房间，亲自给我脱下衣服之后，自己也累的瘫倒在沙发上。

韦婉用酒店的水壶烧了热水，又买来解酒药喂我服下。这时候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还在处心积虑的计划着如何把韦婉推倒。毕竟良辰美景，美人在侧。我的力气回复了一些，心说这“失身酒”还真是他妈的厉害，本想着要把美人弄倒，没想到自己反而着了道。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打了一辈子大雁，没想到却让小麻雀啄了眼睛。正在胡思乱想着，尿意忽然上涌，我挣扎着下地，韦婉忙问。你要干嘛？我说：“尿尿。”韦婉说：“我帮你。”

我摆摆手说不用。她扶着我走到洗手间门口，我脱下裤子，对着马桶开闸放水。一边尿一边侧头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面的我双眼红肿，憔悴无比，我猜想之前我一定更加狼狈，一世英名都毁在了那杯酒上面，不由得咒骂那些发明了鸡尾酒的人一个个的都是丧心病狂的混蛋！

我隔着厕所门说：“韦婉，今天实在抱歉啊。让你见笑了。”

韦婉说：“方圆，你的小伎俩没得逞，是不是特失落？”

我：“啊？”

韦婉说：“Aunt Roberta，失身酒啊。你刚一点这个酒我就知道你的鬼胎了。”

我瞬间就失落了。还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之中，没想到成了马戏团的猴子，被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少女玩弄于鼓掌。

下体一晃，尿到了脚上。我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祸不单行”——洗手间里，地面上都是水和尿，我站立不稳，咣当一声，脑袋磕在了洗手台上。这次摔倒的更加彻底，我他妈的裤子还没提上，就躺到洗手间的地上，韦婉推门冲了进来，高呼一声：“方圆！”我惨然一笑，便失去了意识。

天还没亮，韦婉就把我从酒店送到医院。

我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未接来电足有几十个，刘洋的，雷子的，杨姐的，东易的，顾胖子的，等等等等。医院病床边上的桌子摆满了水果和好几个花篮，红花百花相映成趣，弄得我好像要跟自己遗体告别，就差我脑袋上来一张遗像啦。

拨通刘洋的电话，刚一响，她就接起来了，那边的她一边在接待客户一边说：“方圆，你醒啦？你怎么样？好点没？你同事说你喝多了，都住了两天医院了……”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么？”

“我早就劝你别喝那么多酒，你自己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啊。哎呀真是的，怎么就不让我省心呢？”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刚一醒就给你打电话了么？我没事，别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这边还在忙，晚上的时候我去看你。”

“晚上？晚上我想回家。”

“不行。什么都能听你的，这事必须听我的。你得在医院好好住几天。你们公司我已经帮你请完假了。你就老老实实……啊对不起先生，您好，房源登记是吧，在这里……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医院躺着，什么时候医生说你没问题了……好的好的，房源登记是免费的，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帮您把房子卖出去……行了我这边忙，晚上再说。”

东易打电话是要借钱，我在电话里训斥了他一顿，他反倒给我上了一节营销课，说什么网络营销，时代选择之类的。没等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顾胖子打电话告诉我吴老师的贷款批下来了，十五万，我任务达标了，可以考虑转正。我说谢谢了哈，改天请你喝酒啊顾经理。顾胖子说：“你女朋友来公司给你请假，话里话外把我数落一顿，说团建归团建，但是不应该让你喝那么多酒。方圆，你那天晚上跟谁喝多了？还喝医院去了？”

“经理，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行了，别说了，我懂。我没跟你女朋友辩论这些事，帮你搂住了。以后这种事自己办的圆满点。我这还忙，回头再说吧。”

我捏着电话，思索良久，这才给韦婉拨过去。

“喂？你醒了？”

“嗯。醒了一会儿了。”

“那天你女朋友半夜打电话来，我让酒店服务生帮着回的，说公司团建，你喝多了。”

原来如此啊！这个女人心思还够了缜密的。我忙说谢谢，韦婉说不用谢，还有，你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微信记录我都帮你删除了，万一你女朋友看到了，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谢谢。”我除了谢谢，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有，那天晚上，还有一个叫杨姐的给你打了两遍电话，我帮你接的。”

“说什么了？”

“嘿嘿。方圆，你现在感觉身体好点了没？”

“啊？好……好……好多了啊。我太丢人啦哈，你可不许笑话我啊。还有，那天晚上你没回家，郝仁……郝经理……”

“没关系。你好好养病。回头有时间咱们再聊。”

其实我特别想知道那天晚上杨姐电话里说了什么，只不过无论她说什么，我在韦婉面前的形象都已经毫无隐瞒之处了。可以说我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心思，和我的大部分情感生活都在韦婉面前暴漏无遗。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把我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阅尽千帆的家伙看的一清二楚——为了不让刘洋误会，她竟然还删掉了我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可以想象的是，这种事情对于韦婉来说，根本就是驾轻就熟吧。我忽然有一种特别无力的挫败感。仿佛自己是骑着战马挥舞着战刀冲向德军坦克的波兰骑兵——最然这事儿被证明是一位意大利记者的乌龙报道，但却很能代表我此刻操蛋的心情。

所谓魔高一尺，螳螂在后。韦婉虽然很好的把这件事的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但还是在很多地方漏出了马脚。那天晚上韦婉彻夜未归，郝仁动用了一点小手段就查到了韦婉的开房记录，虽然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了与韦婉开房的人是不是我。而刘洋竟然也知道了我那天晚上并没有团建——她在回家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我上班的公司。

大家都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说破之前，大家还能假模假式的装作相安无事，但是这件事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绑着炸弹的人就是我和韦婉，在这件事情上，尽管我和韦婉什么事情都没做，但是我俩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刘洋就来到了医院，她带来一大捧鲜花，又都插在了我旁边柜子上的水瓶里，夕阳无限好，照射在我的白床单上，躺在床上的我脑袋上缠着绷带，看着刘洋一边忙活一边唠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就不能少喝点酒啊云云。

“你就别忙活了好不好？我又不是什么大病，还用得着这样吗？”

“方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了？不是我说你，你什么时候能长大的呢？”

“刘洋，我是成年人。不是智障儿童，我心里有数。”

刘洋坐下来，给我扒开一个橘子。

“我能自理，你就别忙活了还不好？”我接过橘子说。

刘洋看着我，眼圈竟然慢慢红了。她低声说道：“方圆，你怎么就不能跟我说实话呢？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我心里一惊，强装镇定的说：“我怎么不说实话了？”

“杨姐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跟杨姐，是怎么回事？昨天杨姐去公司了，她又卖了一套房子，我们中午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你跟杨姐借了几万块钱。杨姐还说，是不是我最近急着用钱，如果用钱的话她还手里还有点。”

我松了一口气说：“啊……是啊，我前段时间的确是找杨姐借钱来着，但是这个钱已经还上了……”

“杨姐说，你这个人吧，特有主意，有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抗。方圆，几万块钱虽然不少，但是咱们手里也不是没有。你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跟我商量商量？你说说，这个钱你拿去干嘛了？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怎么就换不来你的真心呢？”

“你这话说的有点重啊。我的确是借钱了，那个事吧，确实不太方便从你这儿拿钱。但你相信我，我一枚吃喝嫖赌二没作奸犯科。再说咱俩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方圆，三天前，你跟谁团建喝的酒？没关系，我不问。我知道你有苦衷。我想跟你说的是，方圆，我是个黄花姑娘，你是离异的男人，先不说你有没有房子，单单就是这一点，将来在我家要想顺利过关就苦难重重。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既然我认定你了，我就有信心跟我家里打持久战。但是你能不能也跟我是一条心呢？你不能让我心里没底啊。”

我忽然发现她唠唠叨叨的样子，特别像我之前的女朋友冯月。二十一世纪了，世界发展的日新月异，但是在恋爱结婚这种事情上，二婚的男人依旧是不受欢迎的群体。我似乎看见了未来，我和刘洋两个人遍体鳞伤的面对着她的亲戚朋友。

某些脑残影视剧里总会有这样的情节，一个雍容华贵带着墨镜的丈母娘拿着支票蹦出来，跟男主角说，这里是一百万，请你离开我的女儿。我想，刘洋的父母会不会某天也拿着支票蹦出来跟我说，这里是一万块钱，请你离开我们家刘洋。到那时候，我估计我一定会坚定不移的说，阿姨，我和刘洋是真爱，请你成全我们。要想让我们分开，您这点钱是不够的，得再加钱。

我恍恍惚惚的听着刘洋唠叨着，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窗户外面忽然飞过一群乌鸦，呱呱乱叫，让人心烦。我打断刘洋道：“宝贝儿，我错了。你别说了。今后我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跟你商量。请你放心吧，好不好？哎呦哎呦，我头好疼……”

刘洋忙擦擦眼睛，扶着我的额头问：“怎么了？要紧不？我给你叫医生……”

我拉住刘洋的手说：“只要你别唠叨，我的头就不会疼了。”说完，我抬起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刘洋一把推开我娇嗔道：“方圆！一到这时候你就没正形的。”

她看看天说，我得回家了，不能陪你了。

我假意说：“哎呀，你要走了，那我要是寂寞了怎么办？万一有个漂亮的小护士来勾引我，我可肯定要犯错误的呀！”

“做你的美梦去吧。油腔滑调，讨厌！我要走啦，你要乖乖的嗷，听话，我明天早晨来给你送早餐。你早点休息。”

说完，她扭着日渐丰满的臀部恋恋不舍的离开病房，我赶紧下床，贴着门缝听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放心的回到病床，从衣服兜里摸出一颗烟来，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