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你看起来不像个好东西>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韦婉正在和一个中年男子争吵。听口气,那个男人似乎是她的父亲。
那男人长的干干巴巴,印堂发绿,头发打卷儿,一双浑浊的双眼闪着凶光,看面相就非善类。我一厢情愿的怀疑这人并不是韦婉的亲生父亲,他此时正在和韦婉要钱。
“爸,我都说了一百遍了,我没有钱,我的工资都给你了,我哪还有钱呐。”韦婉有点委屈的说。
那男人高声道:“你没钱?你怎么会没钱?你不是跟郝仁结婚了嘛?郝仁不会给你钱嘛?你没钱不会找他要啊?”
“爸,你小点声儿,这事公共场所,我还在上班……”
“上班怎么滴?我是你爸,我愿意咋说话就咋说话。咋滴?你上班还不让我说话了?什么世道啊,当爹的还不能说话了?”
“爸,我没不让你说话,你小点声……”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嘛,我都两天没吃饭了。我要去找郝仁,你还不让,完了你自己还不给我钱,咋滴?你嫁了人了就不要亲爹了?我告诉你啊,你这是不孝,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
韦婉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了:“爸……你怎么不讲道理呢……”
我摸了摸钱包,里面还有不到一千块钱,这是前几天刘洋给我的零花钱。
走下楼梯,假装偶遇,开口道:“诶?韦婉?你在这呢。我正好有事找你。”
韦婉愣道:“啊,方圆,什么事?”
我摸出钱包说:“昨天我在你这借的钱啊,今天还你啊。哎呦,这位是叔叔吧,您好,我叫方圆,韦婉的同事。”
韦婉爸爸点点头说:“嗷,同事啊,您好您好。你刚才说你是……来还钱的?”
韦婉刚想说话,我给了她一个眼神。
“是这样的叔叔,我昨天手里不方便,在韦婉这拿了一千块钱。喏,在这。”
我掏出钱包,数出一千块钱来,打算交给韦婉,偷偷打量韦婉父亲,这家伙紧紧盯着我手里的钱,目不转睛。
韦婉没等借过钱,他父亲就伸手把钱接了过去说:“行了,放我这儿就行。我是她爸,我帮她保管了。”
韦婉:“爸!”
我把钱交给韦婉父亲说:“也行,哎呀还得多谢谢韦婉,江湖救急呀。对了韦婉,刚才领导说要开例会,找你找不到,正着急呢。”
说完我拉着韦婉就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说:“叔叔啊,我们还得上班,就不陪您说话了,有时间我请你喝酒啊。”
韦婉的父亲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进了电梯。
我俩一直看着她父亲进了电梯,关门,然后才在缓台站住。我这才发现我一直拽着韦婉的手,说实话,刚才没觉着什么,此刻才发觉她手掌冰凉,似乎已经出汗了。我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松开她的手说:“我刚才骗你啊哈,领导没在开会。”
韦婉低眉垂目的说:“我知道。谢谢你。那个钱,我下午还你。其实我有钱,但是我不想给他。我爸他……”
我打断她的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不容易。”
韦婉说:“我家的这本经,太难念了。唉……算了不说了。方圆,你忙吧,谢谢你。”
我说:“你都谢两遍了,行了你赶紧上去吧。我那边还有个客户。我在这抽颗烟。”
韦婉点点头,转身上楼,这个背影婀娜多姿,聘聘婷婷,与最近日渐丰满的刘洋决然不同,着实让人心动不已。我心中依然把她忍不住的蹂躏千万遍,却有忍不住在唾弃自己的下流想法。
“韦婉。”
她回头看着我,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似乎能看清我肮脏不堪的内心。
我故作镇定的说:“晚上,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能单独请你吃饭或者喝茶么?”
她莞尔一笑道:“我们部门晚上要团建。恐怕是不行了。”
我说:“哦,那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那我走了?”
我点点头。她转身上楼,我掏出一颗烟,点上,狠命的抽了一口。韦婉忽然又转身说:“不过我们团建一般结束的早。还有,我不喜欢喝茶,我喜欢喝咖啡。”
我差点蹦将起来说:“同志街,漫咖啡,我等你电话。”
她笑笑,上了楼。
我赶到接待室时候,吴老师已经走了,宋金歌把吴老师的资料交给我说已经搞定了。我问搞定啥了,他掏出一千块钱给我,我捏着钱问:“这是什么意思?”
“客户的联系人电话啦。”
“什么联系人电话?”
“就是联系人电话咯,你找人接。这是辛苦费。”
“为什么我找人接?他不是有联系人么?”
宋金歌像是看傻子一样看我——时隔多年,我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表情也确实有点像傻子,很傻,很天真——他耐住性子慢慢跟我解释说,这个客户来贷款,家里人并不知情,而且也不能让他家里人知道,所以要是想贷下来款的话,联系人就得格外想想办法,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们找人接,或者干脆我们自己来接审核电话。
我问这样合规么?这不是骗贷么?宋金歌一歪嘴道:“被发现了就是骗贷,作假,没被发现就是赚钱。方圆,这里面规矩多了,要是都合规,那咱们就喝西北风去了。靠那点工资得啥时候能买上房子?动动脑子啊你。人生啊,就是要在合规与违规之间寻找机会。”
“可是我上哪找人去啊?再说这审核电话都说点啥啊?”
宋金歌充分发挥了助人为乐的雷锋精神,给我找了一张纸,那上面密密麻麻麻的写满了字,我一瞧,原来是总公司审核电话的内容。他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总公司的审核电话一半都在这里面了,下一步就是教客户怎么回答,然后你们对上口径,就OK 了。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还真是困难重重,宋金歌在接待室里一遍遍的帮我练习,他来当审核,我来接电话。那些看起来特别简单的问题让他问的山路十八弯,比如问家庭信息,他就问出好几种方式——
你家附近最近的银行是哪家银行?
你家房子什么朝向的?
你家附近通多少路公交车?
你家楼下的超市叫什么名字?
你家对门养的的是宠物狗还是宠物猫?
……
我头都快大了,看来要想帮着作假,还真是一个颇具技术含量的活儿。后来吴老师又回来之后,我停止练习——他刚刚出去买了几个电话卡,又弄了几个特别古董的移动电话。
吴老师给我俩买了两瓶果汁,满脸堆笑的说:“小方,拜托你啦。”
宋金歌又开始一遍遍的教吴老师如何接审核电话,无外乎都是一些家庭信息,家庭成员信息,亲属关系信息,贷款用途信息,诸如此类。我在旁边一边听一边默默记录。吴老师上了岁数,记性有点差,好多问题我都记住了,他还一遍遍的背。好在最后终于弄的差不多,时间也接近了中午。吴老师说要请我俩吃点东西,让我一顿推辞之后,他才离开。吴老师刚走,我就赶紧谢谢宋金歌,他让我别太紧张,大不了就是一个客户。
“要不我中午请你喝点呗?”我说。
“拉倒吧,你赶紧找接电话的人,审核电话有可能下午就打了。还有,我中午有饭局,美女作陪,神仙日子。你晓得没?”
“我懂,我懂。吃完饭之后,还得找个闲人免进的地方放松放松呗?”
宋金歌一笑:“哟呵,你也是行家呀,不过我们我们不放松,我们是文化人,我们打算深入浅出的聊聊人生。”他说完之后推推眼睛,离开接待室。
我抽空给刘洋打了个电话,让她中午马上到我公司,刘洋问啥事,我说好事,挣钱的好事。刘洋一听是挣钱的事,马上说没问题。
她公司在亚泰富苑,我公司在中银B座,直线距离不到300米,十分钟过后,刘洋款款而来,这妞最近愈发肥硕了,很有点大唐遗风,除了胸不长之外,无论是腰还是臀都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要丰满许多,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韦婉的背影来。
我跟刘洋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下之后,刘洋满不在乎的说这点小事太OK 了。我又格外强调了一边这些电话的重要性,让她必须重视起来,千万不能出差错,我第一个客户能不能挣到钱就都看这些电话了。说完之后我把刚刚写的那些东西交给刘洋。不得不说,她的记忆力要比我好多了,这些东西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滚瓜烂熟,我来来回回的跟她模拟了几次之后,她都回答的滴水不漏,谎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让我不禁怀疑这妞儿是不是经常撒谎,后来猛然想到她之前跟那个电视台的小男约会,不也是跟我假话真说么,就算是狡猾如我,当时也没听出来啊,若不是我偶然间撞破,说不定这妞儿都跟人家谈婚论嫁了我都还不知道呢。如此说来,刘洋虽然面向忠厚,但是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可着实不少,老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人啊,千万不可貌相。
事实上,我把审核电话想的过于复杂了。下午审核电话打来的时候,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个特别基本的问题,这倒让我很意外。后来我问宋金歌为啥审核的问题都这么简单,宋金歌说那是因为客户的资质非常好,有房子有产业有工作家庭和睦,属于优质客户。退一步说,这么优质的客户,如果一旦问的多了,万一出了纰漏,贷款就肯定放不出去。我说那放不出去不是正好么?
宋金歌说,其实,总公司也知道有些客户有问题,但是你要知道,99%的客户都有问题,如果都严格审核的话,那公司的钱就算是烂了。公司要盈利,钱就一定要放出去,与其都有问题,那就挑一些优质客户放出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刘洋打电话告诉我,审核电话她接完了,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说那就好,其实我就担心你那里。刘洋说:“切,这点小事我再办不好,那不是给你丢人么?晚上你有事没?没事的话,你跟我去听听课呗?”
我心说寡人晚上佳人有约,就算是佳人没约也不跟你去听那些堪比传销一样的洗脑大课,我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刘洋的聪明伶俐都用在了我的身上,而看不出来安利所谓的营销骗术,后来我分析第一她应该也明白,或许是早就明白了那些所谓的钻石啊晋级啊什么的都太虚无,但是只有钱才是真实的,所以她就选择了麻痹自己,让自己去相信那些所谓的“营销”。
我在电话里语重心长的说:“宝贝儿,我晚上要去展业,我得赚钱啊,为了光明的未来,我得努力赚钱,多上点客户啊。”
“嗳,你太辛苦了。”刘洋心疼的说:“那你晚上记得要多吃点东西,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搞些乱七八糟的。要不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是不放心我干活还是不放心我干别的?哈哈,宝贝儿,其实我倒是挺想让你跟我出去干活的,但是我得干到挺晚,你有宵禁啊,超过晚上八点你就得回家。你放心吧,我肯定早点回家就是了。就这样吧,我们要开晚例会了。”
下班之后,我吃了点东西,赶紧回到家刷牙洗脸换衣服,忙活完了之后,又赶紧坐车来到了同志街,正赶上晚高峰,公路上堵的跟春运似的,所有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忙着奔向未知。我在车里坐着,无聊的刷着韦婉的朋友圈,一直刷到了一年之前,说实话,她的朋友圈我已经看了好多遍,一年中她的行程和心理路程我都烂熟于心——某月某日,她做了一个蛋糕;某月某日,她发了一个招聘信息;某月某日,她去徒步旅游了,并且买了一顶好看的遮阳帽;某月某日,她分享了一首田馥甄的歌曲,并且配词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我妄图从她的朋友圈找到些什么,就好像一只苍蝇在一颗光滑的鸡蛋上寻找裂缝。
我发现,韦婉的朋友圈里,从来都没有郝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