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2011年，1月4日

老四鑫博终于回来了，也是他高考之前最后的一个假期，据说这次为了二哥的婚礼，他用尽了假期的额度，就好象花光了银行存款一样。但是用小叔的话来说，这都是值得的。考上好的大学，将来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谁还会在乎失去的这一两年。而大哥只在二哥结婚当天回来，而且中午参加婚礼下午就走，行程比逃难还紧张。

下午我们兄弟三人坐在姑姑家的客厅，享受难得的休闲，可惜我们三人都不喜欢咖啡，不然还能让家里多一些文艺的味道。最令我意外的是，二哥婚后选择和父母同住。“二哥，你咋不搬出去住了？”而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新房的装修，因为父亲已经明确表态了，坚决不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倒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而是他觉得，如果夏天和儿媳妇共处一室，他势必得穿的得体一些，这实在有些为难身上层峦叠嶂般的脂肪。

“钱都让你嫂子买车了，哪还有钱买房子。”也许是二嫂不在，二哥才敢这么说的吧。我总觉得，人这辈子就是还债的。姑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偏偏二哥一门心思只喜欢打游戏；姑父在家是不二的权威，但是二哥却对嫂子的宠爱达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所以结婚当天，二人的主婚车用的是自己的奔驰，还是敞篷的！虽然那天风并不大，但也差点把开车的二哥吹的口眼歪斜。

“我就不明白你咋想的，房子放在那是增值，车子出了4S店就贬值，你这银行的也不会算账了？”我试图让气氛变得欢乐一点，但是身旁的鑫博只顾着拿着平板电脑在上面戳戳点点。他那厚厚的眼镜片承载的一定是来自电子产品的辐射，连他的鼻子也压塌了不少。这让他一米九的个子显得不那么潇洒，多了些呆楞。

“行啦，让她拿钱买车，总比让她拿上钱买包强吧？买辆好车，好歹能用的住，你嫂子开出去脸上也有面子。再说了，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周末还得去你嫂子家住两天，我俩还要自己的房子干啥，那不是浪费呢？”

“你倒是不炒房啊！”我记得父亲当初还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不炒，风险太大，万一赔了嘞？对不对，车这东西，虽然会贬值，但是降到一定地步，也就触底了。再大的房你也就是占一张床，其他对我都多余。给我台电脑，我能连门都不出。但是你嫂子不行，她平时上班办业务都用得到。现在的人都是狗眼看人低，觉得你开的是好车，谈业务就觉得你有底气有实力。我倒不是相信什么有了车生活半径就大了那一套，都是扯淡，天天上班就一个周末，开车能跑多远？还是就近这两城市。”

“就是，我也懒的出门。”鑫博倒是在这时插了一句嘴。

“你可不敢啊！我俩这都是成家的人了，老四，你有对象没？”

我觉得二哥可能问的有些多余，不等鑫博回答就修改了提问的方式。“老四，你谈过对象没？”

“没！我爸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一旦儿女情长，就英雄气短了。”鑫博脸上的表情只是随着他看的段子在变化，和我们的谈话一点关系没有，不然不应该是那种窃窃的偷笑。

“那你想不想谈？你的同学里面有没有偷偷谈恋爱的？”我像一只咬着明星不放的狗仔，誓要挖出点花边新闻不可。

“没有吧，我们学校管得严，天天写作业都没时间，哪有时间说那闲话。再说了，有啥意思啊？不就是一男一女搂搂抱抱亲亲嘴，想想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说时还不忘抱着胳膊打个冷战。

“那你有目标了没？打算考哪个大学？”这话从二哥嘴里说出来，我觉得还挺有趣的。

“清华、北大有点难，不行就人大吧，反正肯定是去北京。我爸说了，北京是首都，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紧着首都人民。他还说拿到北京户口不亚于拿到美国绿卡。”

小叔说的没错，大城市就像是一个磁体，吸引着数以万计的人才和各种资源汇集到一起，特别是大城市经济社会不断发展，城市的魅力和吸引力也在不断增强。首都北京在我国经济活力和生活水平已经达到了相当于欧美发达城市的水平，与一些小城镇或西部的城市相比，可以为大学生提供更为优厚的待遇和更好的发展空间，毕业生当然会尽可能地选择留在那里就业。北京成功举办奥运会后，这个效应被几何倍数的放大了。不过，同时被放大的，还有房价。

“你爸已经准备好给你在北京买房子了？北京房子多钱你知道不？”我问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听说超、超、超贵！”鑫博这属于九零后的回答还是让我有些不适应。

“二哥，你知道不？”

“大概三万多一平米吧。”二哥的话里带着惊恐。 “一套不到七十平的房子就得二百万。要买还得趁早，一过年就涨。”

“妈呀！这么贵？老四这是准备当房奴了吧？”试想一下，如果把我的房子卖了，在北京也就能买个厕所。问题是，人家厕所也不会单卖给你。

“不知道，我听我爸的。要当也是他当，又不是我当。”

鑫博虽然不像网上流传的那些90后放荡不羁，也不会做那些挑战底线的事情，但是这种凡事都服从小叔的态度，让我一度产生了幻觉，感觉他还穿着婴儿的襁褓。

“二哥，要是让你把车和房子都卖了，然后去北京买个五十来平米的小房子，你干不干？”

“我疯了？谁去受那罪呢！北京我又不是没呆过，夏天热死，冬天冻死，春天还有沙尘暴。你们是没经历过啊，那沙子，能在窗台堆这么老高一层！”二哥夸张的把自己的拇指和中指撑开到极限。

从电视上看，沙尘暴到来时，犹如一股黄色的波浪，就像大自然带着仇恨要给人类一个警告，高耸如山，坚厚似墙，铺天盖地，遮住了阳光。流光溢彩般的表面下，似乎要湮灭所有的生机。

“我是不想那些，就在这小破地方瞎混吧，哪怕将来孩子有出息了，他想去让他自己去，我是没那个本事给他创造条件。”二哥说话间就坐不住了，我知道他是想回卧室打游戏了。“你俩坐会儿，公会约的下午做任务了。”

论年纪，我夹在他们二人中间，看着二哥，怀疑那是不是未来的自己；看看鑫博，确实像曾经的自己，而且还比曾经的自己优秀太多。鑫博念的省重点高中我知道，按照他现在的成绩，正常发挥的话，考上“985”是没有问题的。突然，我想从鑫博这里解开心中的疑惑。“老四，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鑫博脱口而出的回答，似乎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那你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喜欢还有为什么？那我不知道了。”鑫博抬头看了我一眼，带着一闪而过的疑惑，便又回到了平板里的世界。“对了三哥，我爸说你不考研了，为啥啊？”

“没那个出息呗。”我被自己的弟弟问的抬不起头，似乎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向失败妥协。但是在泥沼中已经陷进了腰身，再想靠自己爬出来就是难比登天。

“哎哟，两个小家伙在这说什么呢？”有些出神的我和专注的鑫博都没有注意到姑父已经回来了。“咋就你俩人，你哥呢？”

“在卧室。”

简单的三个字姑父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但很快又释放出来。“你俩玩吧，晚上留下来吃饭，我去整理一个文件。”

听姑姑说，如今姑父和二哥两个人在外面还装出一种父子间的亲密，回到了家里，二人就像不认识似的。如果恰好两人都在家里，姑姑做好饭必须分别到两个人的房间里把他们薅出来。如果有一人恰巧经过厨房，也不会去通知另一个。姑姑说起这事时，自己也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说着“有意思，真奇怪”。

而我，虽然在公司里远远看见父亲就恨不得把头像鸵鸟一样埋进文件堆里，但是回到家里，断断不会一声不吭。尤其是，我还得催促父亲赶紧找大伯落实刘一工作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