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白芸嫣终是找遍了这蔓草别苑的每个角落，也没有看到易卿辞的影子。

他真的是好残忍好残忍，既然不能陪她地老天荒，又何必弄这些虚无的事，又何必让她处处都感觉到他的存在，却是看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贮立在揽月楼的风口，任凭冷风呼呼地刮过脸庞，遥望他所在的方向，凭思念漫过心头。

白芸嫣知道，她跟易卿辞再也回不去了。从他拒绝她的那一刻起，她有种永别之感，她感觉这一别，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芸嫣，”即墨羽从房里拿了披风，“风大，披上吧。”

那一刻，白芸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苦楚，转过身扑进了他的怀中，哭了个痛快。

许久，她才停下来，抹干了眼泪，眸子里盛满了幽凉的月光，

“即墨大哥，你……真的愿意跟我留在这里吗？你真的无牵无挂吗？”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直到此刻，白芸嫣才发觉自己真的好自私好自私，一味地沉浸在自己和臆想里，却从未想过身边的人，一直在默默地为自己付出着，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怨言。他亦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只因……可是自己却不能仗着他对自己的疼爱，就肆意地挥霍他的这种无私。

白芸嫣，你是否该清醒了？

“我说过，我愿意陪你到天涯海角，”即墨羽淡淡道。

可是白芸嫣知道，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即墨大哥，我陪你回去看你师父吧。”这个想法她早就有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耽搁了，“我陪你回无极山看你师父去，如果可以，我们可以在山上长住，好吗？”此生，若是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能与疼爱自己的人青灯古佛，想来也是好的。

即墨羽讶异地看着她，继而拧紧了双眉，

“你……”

“我是真心的，并不是一时冲动。”白芸嫣忙打断道，“你都能陪我海角天涯了，我陪你回去看看你师父又有何难？”

说真心的，他真的该回去看看师父了。

虽然当初师父说了气话，告诉他，只要他下山就别再回去，可是他不能把这话当真。就算师父当真了，他也不能当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他是师父一手养大的。这丫头为什么能让人喜欢到心底，就是因为她有别人没有的勇气，对于自己的心事自己的情绪从来不加以掩饰，这种率真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难能可贵的。

她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

而回无极山，回去看师父这件事，他确是想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勇气踏上那条路。

“好，我们一起回无极山看师父去。”他不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芸嫣。”

“不，即墨大哥，我该谢谢你，是你让我在这个世上有了归属感，是你让我有了亲人有了家的感觉，你若不离，我必不弃，就让我们相濡以沫，互相扶持相伴到老吧。”……

白芸嫣跟即墨羽锦城过了一个冬天，春天时候，她们开始准备踏上回无极山的路。

不知是心境的原因，还是真的是气候的天化。

白芸嫣觉得锦城变了，变得明媚而娇柔。

这个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冬天还未走远，便已经春暖花开，一眼望去，红的，黄的，紫的，粉的，白的……一片片，一簇簇，城里城外都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白芸嫣收拾得很快，带了些许以备不时之需的银两，几套换洗的衣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简直跟个男子一样简单。

她收拾完了见即墨羽还没过来，想来应该是还在准备吧。

心里想着，便挎着包袱往即墨羽的房间去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收拾的，要说麻烦，终究还是女人。若是在她另一个时空里，女人出门通常是要带只大箱子，而且不耗费一个时辰是出不了门的。

即墨大哥向来利索简单，今儿个是怎么了。

带着满腹的疑问，她来到了即墨羽的房间，推开门一看，不由惊呆了，

“即墨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只见即墨羽整整包了两个大包袱，“你这里面都装得什么东西啊。”她一提，好重！

即墨羽稍显羞涩与尴尬，

“全是给你带的。”

白芸嫣一惊，

“我？”心中感动而又觉得好笑，“你，你都给我带了些什么啊？”

“你看看，”即墨羽微微一笑。

白芸嫣忙上前打开包袱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吃的用的包括首饰这些没什么用的小东西，全都一应带齐了，却唯独没有他的东西，除了两套换洗的衣裳外。那一刻，除了感动还有内疚。他的心里全都装满了自己，可是她呢？却觉得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即墨大哥，其实，你不用带这么多我的东西，我没有那么娇贵，你能吃得苦，我也可以，再说了，有你在，还能差我的吗？”她哽咽道。

即墨羽轻轻走上前，扶着她的肩头，

“芸嫣，你听着，如果能给你最好的，我一定会尽力给你最好的，明白吗？”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

“即墨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她撒娇似的依进他的怀中……

陵都，皇宫。

原以为自己会熬不过这个春天，可是没想到，还是看到了春暖花开。

易卿辞已经虚弱到整日卧病在床上了。有些事，他不得不提上日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天会一睡不醒，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旁的侍女忙上前搀他，

“你们让开！”他怒声道。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连想床榻都要人扶，他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他一声音怒吼，那些侍女忙吓得躲到一旁。

易卿辞双手撑着床桅，艰难地下了床榻，披上了衣衫，一步一步，十分虚弱且踉跄地往帘外走去。

他刚走也去，沐婉清便带着满岁的皇儿走了过来，

“皇上！”忙将手中的孩子递与身后的嬷嬷，“您，您怎么下了床榻，”并疾步走过去搀住他。

岂料，他竟一把甩开她，

“我不你扶，我不要任何人帮忙！”

沐婉清愕然，她心知道他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如果痛快死去，他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可是他却有太多的牵挂让他无法闭上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变成一个连吃饭都要人帮忙的废人。此时此刻，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可是却不敢向前一步，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等他撑不住的时候，再去扶住他。

只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基本上是走一步，歇三步，每一步都喘得他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沐婉清就那么默默地陪着他走了好久，终是走到了书房。

易卿辞扶着门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从墙上的暗阁里拿出了一本东西，

“婉清，你进来吧。”他一直知道她跟在自己的身后。

沐婉清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微微抬脚走了进去，

“皇上，”

“你来，”易卿辞轻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沐婉清有些不解地走过去，“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到我身边来。”一旁的侍女忙将椅子搬了过去，沐婉清眉心微蹙，缓缓坐下，“这个给你保管吧。”

“皇上，这是……”沐婉清眉心越发皱得紧了。

“这是皇位继承者的遗诏，等我死后，你就照着我的遗诏去做吧。”易卿辞苍白无力道。

沐婉清缓缓接过圣诣，

“臣妾可以看看吗？”继承者不就是太子吗？唯一的太子就是他们的皇儿易云天，怎么……易卿远？她打开圣诣一看，皇位继承人居然是易卿远，“皇上，三皇子不是已经……”

“婉清，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不要再臣妾臣妾的称呼自己了，”易卿辞微微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诸多疑问，可是我这么安排是为了你们好，三弟他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当时年少轻狂而已。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到那时候，皇儿还小，让他即位，根本就是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的身上，我知道那将会有多累……我的遗诏里说得很清楚，等皇儿年满十六，他就可以正多登位了，到那时候，三弟也已经上了年纪。而眼下，他正值壮年，如若让他继承皇位，无疑，是最好了的选择，如此你也就不必那么累了，可以专心教导咱们的皇儿了……三弟他一直都还是俗家弟子，主持方丈说他六根未尽，不给他剃度……”

啪，一滴清泪滴落在遗诏上，

“卿辞，皇儿有母后，不如，不如让我跟着你去吧。”父亲死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爱的人也要去了，那她活着还有何意义呢？

“婉清，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母后还在，可是能比得上亲娘在身侧吗？”易卿辞不由拧紧了眉心，“你知道皇儿对我对天启有多重要，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我生命的延续吗？有他陪着你不就跟我陪着你是一样的吗？”他语重心长而又无可奈何道，“婉清，听着，不论你再怎么坚持不下去，你都要咬牙坚持下去，知道吗？”

“卿辞，我，我……”

“不要再说了，静静地陪我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