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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的第一年(二)
1997年12月17日 晴
初入部队
闽南十二月的天气,出奇的冷。
凌晨四点,从湖北来的近五百名新兵,在郭坑火车站下了大约上百人。
刚一下车,人都还没有站稳,接兵干部喊了起来:“快点集合,排队整理着装,清点个人物资。”
新兵们齐刷刷的身穿绿色作训服,戴着作训帽,脚蹬解放鞋,左边挎个水壶,右边挂个黄挎包,一个个青涩的小脸,冻得通红。
接兵的带队干部组织排队,进行点名和检查物资。
我天生怕冷,手冷的有点顶不住了。趁干部没注意,偷偷将两只手使劲地搓了搓加个热,一声呵斥传来:“动什么动!”
吓得我不轻,站在原地,我再也没敢稍稍动一下。
点完名,接兵干部将一沓档案分类移交给作战部队的接兵干部。
作战部队的接兵干部拿着档案点名:“梁如斌。”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答:“到!”
在火车上毛军医交待过,到了部队只要一点名,点到名的人,必须大声答“到”,这样你才能让领导有印象,进而记住你。
我提起战备包,拿着打好的背包,甩了甩上肩、拉紧绳子,跟随其他先点到名的战友,上了一辆东风标志的大卡车。
车上有二十多个人,一多半不认识,我们镇上的有四个人,分别是田瑞荣、李笋、张成鹏和我。
有个接兵的班长在车厢尾部坐着,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押车的,我们没人敢说话,气氛挺压抑的。
我心里想着,谢天谢地还好镇里来的四个人在一起,也算是有个照应了。
在火车上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不知不觉中睡意来了,我竟然打起了瞌睡。
东风大卡车摇摇晃晃了半个小时,把天也摇得慢慢露了白。
一车新兵断断续续像“下饺子”一样的,这里几个、那里几个,到后来坐在车厢尾部的班长也不见了,只剩下三个新兵,彼此都不认识,但是心里清楚,我们都是来自荆州的兵。
“嘀”响了一声喇叭,我透过车蓬布的小缝隙,看到岗亭外笔直地站着一个士兵。他表情严肃,站得笔直,对着军车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这个部队,还挺正规的。”我对自己说。
“吱”的一声,人前后摇晃了一下,车被刹住了。
坐在驾驶室的接兵干部,打开车门喊:“新兵拿好行李,下车。”
我又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摇了摇有些麻麻的手臂,提着战备包下了车。
此时天已大亮,我用眼睛快速地熟悉周围的环境,左边是楼房,右边是库房(我看到了里面停的大汽车),房顶到处彩旗飘飘。
我所在位置的楼房栏杆上,拉着一块长长的红色横幅,上书“热烈欢迎新战友”七个大字。
“梁如斌!”接兵干部点我的名字了。
“到!”我一边大声回答,一边小跑到他的身前。
接兵干部把我的档案,交给新兵连一个一杠一星的干部,我听见接兵干部称呼一杠一星为“姜排长”。
姜排长转头对身后的一位班长说:“钟汝林,这个兵是你的,领走。”
这个长得高高、黑黑、壮壮、面相威严的军人,是新兵一连一排二班班长钟汝林,广东湛江人,1995年12月入伍,中士军衔。
以上信息,是洗澡的时候,我在路上向他打听出来的。
班长说:“带好东西,跟我走。”
听他说话的口音,猜准他是广东或是广西的。我以前在学校喜欢听广东的歌曲,特别是香港Beyond乐队的歌,知道两广人说话一般把“是”和“西”分的不太清楚,果然我猜的没错。
我走在班长的后面,心里默默数了数,这个营区三层的楼房,一共有四幢,我们进的是第二幢。
班长和我一前一后走进了第一个房间,我看见有七、八个新兵和一个班长坐在里面聊着天。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起立!”
七、八个新兵齐涮涮地站起来喊:“班长好!”
班长说:“好,这位是新来的战友,请他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笑着说:“各位战友你们好!我叫梁如斌,来自湖北荆州,今年17岁,请大家多多关照。”
班长冷冰冰地看着我说:“这里没有多多关照,只有自己关照自己。”
他说话又快又狠,跟打“机关枪”一样的。
我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班长接着说:“这个房间,是我们二班和三班的宿舍。你睡上铺,把东西放在床上,带上衣服,洗完澡后,再吃饭,动作麻利点。”
“是!”我赶紧给尴尬的自己,找个台阶下。
新战友们纷纷跑过来,给我帮忙整理行李和床铺,我说不用麻烦自己来,他们不听,简直是太好了、太热情了。
我拿好换洗的衣服,带上部队配发的塑料桶、黄脸盆和铁饭碗,跟着班长去洗澡。路上我问班长是那里人?是第几年兵?他都明确地告诉我了。
我跟班长说:“我的父亲也是个退伍老兵。”
班长笑了笑,马上又故作严肃地说:“那你的父亲是不是和你一样,废话那么多?”
我立即把嘴,给闭上了。
班长带我从食堂打来热水,又往桶里兑了些冷水,试了下水温,感觉合适了,俩人合力拎着桶走向帐蓬。
洗澡的帐蓬是临时搭建的,地上铺着彩条布,外围用绿色的油布围着,里面一个大通敞,没个遮掩,开门、关门全靠一个半人高,低垂的布帘子。
班长放下水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扭头对我说:“快点洗,完了之后去吃饭。“
我不管那么多了,三下五除二,脱得赤条条的,毛巾还没来得及下水打湿,帐篷的帘子突然打开了,一个班长又带来了一个新兵洗澡。
定晴一看,哎呀!正是荆州来的老乡,俩人点头打了个眼神,对视一笑。
等他的班长出去以后,我俩一边洗澡,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我小声地问他:“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他压低了声音说:“张健,你呢?”
我回答:“梁如斌。”
十多分钟后,洗完澡顺带用肥皂把内裤和袜子洗了洗。
拎着桶和衣服,走出帐蓬,抬头看见右侧一座高高的山峰,心里陡然间生出一阵茫然感。
接兵的时候,毛军医说过,明明我们的部队是在厦门,怎么没见大海,到处尽是山呢?我们下车的漳州站,莫非属于厦门管辖?
两位班长见我们出来,便带着哂了衣服,之后来到食堂。
食堂是个二层小楼,一楼是饭厅、操作间和储藏室;二楼是炊事班的宿舍和被装间。
饭厅的大门敞开着,走进饭厅,天花板上吊着几个大风扇,正呼呼啦啦地吹着。十多张饭桌摆放的整齐有序,每个桌上都有三、五个干净的菜盘叠在一起。
我好奇地朝操作间内望去,里面有二、三个老兵正忙着摘菜,灶台上一口大锅,一把铁锹直挺挺地躺在里面。
“坐下吃。”班长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飘浮着几个荷包蛋。
我把盆里的勺子递给张健,让他先来。
他不讲客气,打了一碗面,就开始了自己的狼吞虎咽,看把这个小子给饿的,“饿牢”里面刚放出来一样。
面对一盆面条,我没有什么食欲,以前在家我都不喜欢吃这些汤汤水水的玩意。
我说服自己:“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的第一件事,是将肚子填饱。”
我打了几勺子汤,夹了个蛋,将就着喝了下去。
返回宿舍,班长安排我把床铺再整理一遍,他给我简单的介绍了新兵连的基本情况,完了对我说:“你坐车累了的话,先睡会觉再说,我出去有点事。”
我恰好正有此意。
爬到上铺,打开背包,取出被子中间今早下车前夹住的日记本。此时,它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今天,是我第一天进入军营,想方设法也得记得详细点,等以后老了,留多些念想。
1997年12月19日 晴
战友到齐
从全国各地来的战友陆续到齐,我们新兵二班充实到六个新兵,大师兄刘富强(福建仙游)、二师兄陈文进(浙江安吉)、三师兄蒋超(四川甘洛)、老四是我、老五姜永贵(辽宁庄河)、老六杨世忠(福建惠安)。
班长告诉我们:“新兵一连的新兵是榴炮一营三个连队和营直的,我们班所在的新兵一排除了一班之外,其它三个班全是榴炮一连的新兵,排长蒋校军,是营直的排长。”
偶尔,班长也小训一下我们的军姿,今天下午新兵排里组织集体学唱歌,我唱会了“团结就是力量”。
当然,闲时我们得抓紧学习,一个个呆在房间里看绿皮的“入伍须知” 和小红本的“条令条例”。
1997年12月20日 晴
开训动员
团军人俱乐部,也称“大礼堂”,是全团开大会的场所,在我们战士的心目中,它的地位与人民大会堂旗鼓相当。
十二月二十日,全团各新兵连在团俱乐部召开“新兵开训动员大会”。
伴随着“欢迎进行曲”,台下的干部、战士全体起立,鼓掌欢迎各位团领导入场。
团俱乐部正中央挂着国徽,一颗鲜红且硕大的五角星中间刻着醒目的“八一”两字。主席台左边刻着“保持警惕”,右边刻着“准备打仗”,八个大字神圣而庄严,我初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敬畏”。
会议开始了,周团长作重要指示,新兵陈营长作动员,各新兵连连长表决心。
去团里开会之前,连队利用时间集中演练过。
当沈连长表决心到最后,问我们新兵一连的战友,对完成团里下达的训练任务,有没有信心的时候,全体一连的干部、战士高喊三声“有、有、有。”
开会到最后,轮到各新兵连连长表决心,我铆足了劲,等到沈连长把话一问完,扯破喉咙喊“有、有、有。”
返回新兵连,班长给班里每个人发了三颗胖大海。
班长说,胖大海是药材,第一次用开水浸泡后,喝起来有点甜甜的,再泡就淡然无味了。但是,它对治疗嗓子嘶哑,还是蛮有效的。
下午,全连组织上教育课。
课后,我大胆地问了班长一个问题:“从团里上课回来时,我留意到营区大门口围墙上刻的“战争之神”四个字,它们是什么意思啊?“
班长告诉我们说:“‘战争之神’指的是火炮,在战场上火炮就是‘神’。而我们这些人,就是操作‘神’的人。”
他说完,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
晚上,召开第一次班务会,唱完一首“团结就是力量”,班长讲了几个注意事项,需要我们一一记牢:1.正规一日生活制度,离开班长的视线,必须报告;2.上厕所时间,小便三分钟,大便五分钟,超过时间一分钟做10个俯卧撑;3.唱歌、喊口号、答到,必须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别想偷懒;4.看到老兵、班长、干部必须立正问好;5.训练不准迟到,搞卫生、整理内务要快、标准要高;6.每个人轮流当一周的副班长,负责卫生间洗漱用品的摆放和房间卫生的检查;7.全班搞好团结,不能拉老乡;8、离开宿舍,不管做什么,要做到两人成列,三人成路。
轮到新兵发言了,蒋超表现积极站起来第一个发言,他说:“部队是所大学校,我感到很温暖,要学的东西很多,班长,我什么都听你的。”
昨天私下闲聊,听陈文进说蒋超没怎么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只会简单地写出自己的名字,今晚听他的发言,怎么感觉文化水平挺高的。可能是少数民族的人能歌善舞,性格比我们汉族的人格外开朗一些,敢于说话。
明天正式训练。
我的神经,开始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