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如梦

傍晚时分，两人终是看到了锦城的城墙。

只是令他们意外的是，城墙并不似从前般残垣断壁，而是高大坚固，气派而完整。整个城廓看上去焕然一新，就是像一座新建的城一般。

白芸嫣跟即墨羽相视了一眼，

“即墨大哥，”她蓦地拧紧了眉心，“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即墨羽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荒草漫漫里的城墙，

“不知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说着，他便牵紧了白芸嫣的手，“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城门不再是破败不堪，而是坚固而厚重，城门口有来来往往的人群，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红男绿女……城门口还有守城的侍卫，大家都井井有条，规规矩矩，有说有笑，怡然自乐。就仿佛，仿佛，陶渊明所说的世外桃源一般，没有痛苦，只有和乐。

这，这不是锦城曾经该有的样子吗？只不过比曾经更加热闹了。

白芸嫣不可思议地看着即墨羽，

“即墨大哥，快，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即墨羽猜到了什么，眉心微蹙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进去瞧瞧吧。”

白芸嫣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似的，眼前的一切，美好得那么不真实。毕竟，被毁后的锦城被世人称作鬼城，到处都是烯毁的横木，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乱石堆，甚至是累累白骨。怎么会，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美好。

掐指算来，她离开此处也不过三年而已。

这锦城地处云海之境，周围方圆数里都是密林与沼泽，亦被称作无人之境，所以才会安安稳稳地存在那么多年，所以才会与世隔绝。

若不是……可是现在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一座繁华小城一般其乐融融。

即墨羽迫着白芸嫣的手，排到了进城的队伍之中。大家都很和善，即便是不相识，也可以随意谈笑。

“请姑娘，这，这里是锦城吗？”白芸嫣不由拍了拍身前一位姑娘的肩头。

那姑娘蓦地回过头讶异地看着她，

“当然是锦城啦，姑娘，您是初入锦城吧。”

白芸嫣顿时愣住，面露尴尬之色，不由看了一眼即墨羽，

“呃，哦。”初入锦城，要知道，她可是昔日锦城城主之女，而今居然被人是不是初入锦城？

看白芸嫣那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即墨羽抿唇轻笑，

“姑娘，这锦城之前不是座荒城吗？”但只是片刻，他便正了正脸色道。

那姑娘努了努嘴，

“嗯……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跟父兄到此的时候，这里就已经很繁华很美了。”说话间，已经走到关卡处，那姑娘忙兴奋地走了过去，接过侍卫手中的白色木槿花，欢蹦乱跳地走进了城门内。

终于该轮到他们了，不知怎的，白芸嫣心里竟有些许小紧张，小忐忑，城门城墙都已焕然一新，不知城内是何光景，又是怎样的繁华。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守城侍卫身后的大竹筐，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还挂着水珠的白色木槿花……这不是锦城里最常见的花吗？自从锦城被毁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到它们开花了。

白芸嫣站在那里，等着侍卫把花递给她，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

“你……为何这么看着我？”她一抬眸，看到那侍卫正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打量着她，手中的确拿着花，可却迟迟不给她。

“嘶……”那侍卫突然眉心一皱，“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认错？”他忽然扭头对身旁的另一个侍卫说道。

白芸嫣的心咯噔一跳，怎么？他们是不是在缉拿她？她忙拧紧了眉心看了一眼身后的即墨羽，即墨羽眸光闪闪，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她这才稍许心安了些。

旁边的侍卫跟盯着上她看的侍卫一样，将她好一翻打量，而后看向自己的兄弟，撇了撇嘴，用一种很肯定的态度朝着他的兄弟点了点头，

“嗯，这就没错了。”那手中拿花的侍卫眉心一紧，“欢迎城主回家！”他此话一出，城门口的守卫全都躬身欢迎她。

弄得白芸嫣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请问，您就是昔日锦城城主之女，白芸嫣白姑娘吗？”那个为首的侍卫恭恭敬敬地问道。

白芸嫣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就没错了。”说着，那个为首的侍卫便从一旁竹筐里的花朵里扒出一副画像来，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她，“姑娘请看，你跟画里是不是一模一样？”

白芸嫣一头雾水，忙凑过去一看，先是一惊，而后一愣，最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轻轻拿过那副画像端在眼前看了又看，这字迹，这描边，这笔法，这画风……尤其是，尤其是这眼神是，若非是印在心底，又怎会画得如此像，如此传神？画龙画虎难画面，画皮画形难画神。她一眼便认出这幅画出自谁的笔触。

看着看着，忍不住泪流满面。

“姑娘，你，你怎么了？”

白芸嫣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幅画，

“这个，我可以留着吗？”

“当然，姑娘想留就留着，本来这就是属于姑娘的。”

“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吗？”白芸嫣拭了拭眼角的泪又问道。

“当然，姑娘，请随我来。”说着，那为首的侍卫便走在了前面，白芸嫣回头看了看早已经看穿一切的即墨羽，即墨羽微微点了点头，在得到肯定后，两人便随着那个侍卫进了城门。

在城内的城门口拴着一匹白马，而白芸嫣一眼便认出了那匹马就是蔓草阁里，易卿辞曾经养的匹良马，那侍卫解下马缰，将马拉到白芸嫣的身前，

“姑娘，这是为您准备的坐骑。”

白芸嫣缓缓接过侍卫手中的马缰，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既然不能跟她在一起，又何必做这么多事情来刺激她？若是没有了那个人，吃得再好都无味，穿得再漂亮，也没有那个悦忆者荣的人，就算是住着豪华的宫殿，也只是寂寞无边。

“芸嫣，上马吧。”即墨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揽着她的腰肢，一把将她强行扶上马，而自己也纵身一跃跨上了马，将她护在怀中，一扬马鞭，“驾！”跟着那个侍卫往城中去了。

坐在易卿辞的白马上，即墨羽带着她奔怒在城中的街道上，车马喧嚣，人群攘攘，街旁的客栈，秦楼比馆，水榭亭台……简直就跟昔日的锦城一模一样。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道，将还有怎样的惊喜等着她。

他不知道，这些惊喜让她喜的同时，也让她痛。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却不曾想，她只是强行让自己结了一层痂，而这层痂薄的轻轻那么一触就破了，就开始血流不止。

“城主，到了。”那侍卫陡然把马停在一座大宅子前。

朱红的大门，油光闪亮，新崭崭的。

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门口站着两个家仆，看到白芸嫣他们下马，忙将大门打开。

几十个下人齐整整地鱼贯而出，依列在大门口两侧，

“欢迎城主回家！”

白芸嫣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就是她曾经的家，曾经的德馨居，只不过现在改了名字，叫蔓草别苑。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应该全都是出自他手，应该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策划建成的。这么大的工程，想来，应该花费了他不少的心血吧。钱财对他来说虽不是什么事，可是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木全都那么的别有用心，几乎是与锦城被毁之前的格局一模一样。

大到德馨居的位置，小到一桥一亭的位置，几乎得复原了曾经的锦城。

她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她，还有多少惊喜等着她，又或者说，最大的惊喜是，当她走进那扇朱红的大门时，他就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央，眉目明朗，玉树临风，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近他，然后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道一声：好久不见！

心里想着，白芸嫣便迫不及待地提起了裙摆，欢欢喜喜地拾阶而上。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毕竟方才的她还是哭哭啼啼，神情忧郁而难受。

这些，虽然别人看不懂，可是即墨羽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知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他知道，易卿辞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可是，他亦只能由着她，跟着她，默默地守护着她。

白芸嫣跨过大门的门槛，走过庭院，可是并未看到他。她微微蹙了蹙眉心，或许，或许他在别的地方等着她，又或许在她曾经的房间里等着她呢？脚随心动，穿园跨院儿。这蔓草阁跟从前一样，有一个大花园。花园里有个沁心亭。

就在碧玉湖的中间，但是，仔细一看，湖中居然多了个东西。

是一座汉白玉雕刻的石像，而那个石像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那眉眼，那唇角，那一举一动，一神一态，传神极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起来一般。

时值冬天，可是这园子里却无丝毫萧条之意，不是深红便是浅红，一眼望去，一丛丛一簇簇全是花。

“姑娘，起风了，把这披风披上吧。”正当她心中百转千回，各种滋味参杂其中之时，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件白色的织锦祥云披风也披在了她的身上。

白芸嫣蓦地回头一看，

“你是……”只觉得好生眼熟。

“姑娘，您不认识我了吗？我就是清风茶楼里的那个丫头啊。”

“你是，你是莲儿？你不是，不是在陵都吗？怎么会在这里？”白芸嫣惊得合不扰嘴了，“你，你是跟谁一起来的？”难道她真的猜到了，他也来了，就在这园子里？

“我在去年春天的时候就来了。”莲儿努了努嘴，“这里挺好的，气候温暖，人又热情……除了比陵都小点儿，我觉得没什么两样。”

白芸嫣的心咯噔一跳，

“去年春天？”可是他明明几个月前还跟她在一起的，而且，在此之前，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陵都，难道说……“你不是跟，跟王爷一起来的吗？”

“王爷？”那丫头一愣，有些惊讶的样子，“什么王爷？”

白芸嫣这才想起，在清风茶楼的时候，易卿辞是被称作公子的。

“哦，没，没什么。”她的心顿时低沉到极点，“那这里现在就你一个人吗？”

“不不不，这里好多人呢，全是公子安排来的。”莲儿不明所以，答非所问。

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怎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布置得这么好，你们是知道我要回来了吗？”很明显，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她而做，可是他们怎么就知道她今天回来，怎么就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回来，“还是……”还是他就在这里，就在锦城，就在这园子里。

“我离开陵都之前，要来这里的时候，公子就告诉我，让我告诉这里的人，每天都要打扫，好好管里这些花花草草……”莲儿这丫头，似乎从来都不曾烦恼过似的喋喋不休。

白芸嫣抑制不住内心的复杂情绪，缓缓转过身，望向湖中心，不由再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