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对手
段炎在腾狼的记忆中是无敌的,这不仅止于其优秀的战斗能力,若只单论这点,在北方各部中能与段炎一较高下的人还是有的,而战略与战术上段炎虽然优秀,但却也不算是最好,段炎之所以能让腾狼认为其存在是无敌的,让北方人跟随,并成为草原的共主,主要还是因为其从来不怀疑自己的作为。
段炎的行为无比强硬,强硬而充满自信,彷彿一道曙光,告诉北方各部他们未来应该前进的方向,有了这方向,所有人都有了同样的价值观,知道甚么是好,也知道该做些甚么才是对的,因此尽管十分自我中心,段炎还是受到众人的爱戴,究其原因,是因为眼光高度不同。
同样出身狼部,腾狼等年轻一辈自然以段炎为目标,不断努力、奋斗,以及模仿,不仅模仿段炎的强悍,更模仿段炎的狂傲──
但是搞砸了,不是任何人都能变成段炎。
带着自信冲入森林,自以为用血气之勇便能如心中憧憬的对象一般横扫敌人是何等的傲慢,但这理所当然的事,却是伙伴用自己的死给腾狼上了一堂最沉重的课:北方人不怕死,但不接受无法反抗的死,无能为力的死──腾狼正是害他们无能为力而死的元凶。从此刻起,死者倒卧在地的模样将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究竟有多么愚蠢而自大。
说起来,腾狼对段炎的敌意多少源自于对段炎的憧憬,发现段炎理所当然地比自己更接近,所以腾狼才感到不安,对段炎的妻子身分心生忌惮,对有着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拥有的优势的对象心生妒忌,恐怕才是这股情绪的真面目。
然而现在腾狼再也不想做任何事,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段炎,甚至无法触及段炎,无力感深深掐住了腾狼的咽喉,使他喘不过气,只能倒卧在帐篷内沉默注视着帐外的事物,从此刻起,他对段炎的敌意已经烟消云散。
在这百无聊赖之际,不知为何,腾狼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声音,那是曾经与友人一同看过的戏剧的配乐,腾狼曾经评价过很无聊也很无趣,甚至让他感到怒火攻心的作品,但现在他似乎也无法用那样锐利的眼光去批判那部戏剧。
强者无法获得好结局又如何?弱者被莫名其妙的幸运关照又如何?只要世人谁又不希望自己好运,这与努不努力没有关系,也与强不强大毫无关联,单纯只是想要幸福而已,这是不管哪一种人都会追求人生,在退无可退时,向神灵祈祷与请求的避难所。
如此一想,腾狼似乎稍稍释怀了,不管是对戏剧的剧情,还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正当腾狼感到自己的情绪稍稍放松之时,医务室的帐篷突然被掀开,段炎的副官踏入了医务室内,以轻蔑的眼神看着倒卧在帐中的骑兵们,并对着军医开口。
‘就是这群不要命的傻子啊,还有几个人活着?’
‘三十几个,不过意识清楚的不到十个。’
‘指挥官要问讯,让意识清楚的到主营去。’
听了副官这样说,军医也以让人不快地态度对着腾狼等人大喊。
‘听到了吧,还不快准备准备!’
军医的态度毫无疑问是将腾狼等人当成笨蛋,这些由南方征召而来的人骨子里相当看不起北方人的横冲直撞,更别说蠢到去自杀的森林敢死队,自然更不用说。
面对军医的态度,几名受伤的骑兵深深感到被藐视,怒气就要爆发,握紧拳头正打算干上一架,但腾狼却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摇头制止,并率先往主营走去。
讯问已经结束了,骑兵们将在几天后被送回西方边境,等候段炎做出处置。
段炎坐在主营中思考着得到的情报,并在沙盘上画下一连串的行军路径。
‘陷进去……是沼泽吗?我不记得除了北面的大沼泽外还有沼泽。’
段炎口中叨念着来自骑兵的讯息,根据骑兵们的说法,他们曾差点死在沼泽内,但这证词与段炎对地形的理解有相当大的出入。
‘有甚么问题吗,指挥官?’
听到段炎喃喃自语,副官即刻反应,出声询问。
‘骑兵们所说的路线有问题,他们从便桥离开后的路线,与我们探索的路线无法重合。’
‘难不成是骑兵说谎?’
‘不太可能,他们的证词很一致,而且在被人追杀时串供你觉得有必要吗?’
‘这确实是……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迷路了吧,虽然先前就有听我的叔叔提起过,说森林内容易迷路,不过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就算不认识路,跟移动路线无法重合也没关系吧?’
‘不是这么一回事,人在森林内由于没有对照物,所以往往自以为直走却不是直走,不知不觉走偏了是很常见的事,特别是这片森林常常起雾,在外人看起来到处都差不多,更容易出现这种情形,这也是我们的部队只能被动受森林住民攻击的根本问题。’
听段炎这么一说,副官也大致了解,探索队常常被突然出现的森林住民所攻击,其原因恐怕是因为探索队多以视觉来观察森林,致使无法察觉复杂的地形中,那些能够规避人直觉视点的死角。
‘这么说来,如果没有办法处理这个问题我们的作战就会失败?’
‘失败是不至于,不过在多次与我们交战后,除非对方的脑袋都是石头做的,否则一定会做出一些应变,要是一直处于被动没办法找到对方的根据地,我们就必须花更多的时间与物力在这个地方。’
‘所以我们需要骑兵的证词?’
‘是啊,由他们移动的路线,和对方出手的时机,加上我们这一边宣战时对方的反应交叉比对,可以大致看出对方布阵与警戒的区域,一般来说这些区域都会与根据地息息相关,不仅为了防御也方便补给、换班,所以我们可以藉此反向推测根据地大致的位置。’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派人去调查骑兵真正的路径。’
‘这是必要的,另外还要派人去调查森林南方那个势力,这才是重点。’
‘怎么做?’
‘钱,我要知道他们用不用贵金属交易,只要用钱,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连续两道命令发出,段炎似乎在一片混沌的战况中瞧见一丝曙光。
对整体进攻森林的策略而言,与南方交流是当务之急,因为南方是整体森林经济体系的破口,在应对其他势力手段中,军事手段从来不算高明,就拿乌尔联邦组成的黄金联盟来说,基本上未出一兵一卒,但整个河下游却成了乌尔联邦的伙伴。
整合经济就等同带来利益,有了利益就能够与对方进行交易,藉此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兵戎之争,正所谓在共同利益之前是没有敌人的。
因此,段炎的策略是从有农耕与渔业体系的南方森林开始做起,因为有这两种经济体系的对象最有可能使用货币,而只要掌握对方的货币,就能够以交易行为与对方固筑关系,就算对方体系封闭,也能够以大量增加货币来迫使对方经济体系崩溃。
为此段炎需要传话人,慢慢与对方接触,取得信任。然而可悲的是他们很难捉到森林住民的俘虏,因为这些人相当熟悉森林地形,对他们而言森林不只地面能移动,就连大树上也是通道,换言之包围战术行不通。
另外,森林住民似乎将死战当作一种荣耀,与南方被包围便认输的做法不相同,其爱好斗争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北方人,可以说如果到了‘不打死他,就要被他打死’的地步,更使得捉拿俘虏这件事难上加难。
然而就算有这么多问题,却也断不了段炎将与南方交流摆在第一位的想法,因为这是一条难走的捷径。
在与森林住民交流的办法中,段炎最终拟出了一套看来最没有效率,却是隐藏着神奇效果的办法,也就是屯垦招商。
屯垦招商是南方的老路子,用途就是自给自足,并且增强该区域的自主性以及经济实力,达到不必过度依赖后勤的效果。
但是段炎的屯垦招商不一样,屯垦招商是为了吸引对方的目光与战力,为此不仅刻意放松商业区警戒,更特别准备了许多物资让对方抢劫,这些行为是经过盘算的,其中最大重点在于段炎观察到森林住民并不使用车辆──这既是难以察觉他们踪迹的原因之一,却也是了解森林住民经济行为的重要线索。
车辆乃是人类世界数一数二的重要发明,不管手推车也好,马车也罢,全是为了增加运载量、方便性与速度而被广泛运用的器具,换句话说,只要不使用车辆,个人的运载量将极其有限──既然运载量有限,而人又是贪心的,那么当不可避免地只能以有限的运载量去搬运物品时,选择那些他们认为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带走就成了必然。
用了故意被抢的作战方式,段炎出手统计被抢走的物资,这些物资被抢走的其实不多,因为森林住民个人运载量很低,也不像北方人人人胯下都有一匹,甚至不只一匹马,更不如南方人特别多,多到能特别设置负责搬运战利品的后勤部队。
在屡经袭击后,段炎开始派人计算,发现北方的白鹿之子抢的大多是肉类的腌渍品,另外还有一些香料;西边以熊为图腾的对象则抢了些武器、香料还有酒,看来其对武力有强化的需求;最后南方的森林住民则抢了酒、香料,以及些许黄金与白银。
这份资料显现出各部族的需求与价值观,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也就是在众多物品,诸如肉类与武器等实用性高的物品中,南方的住民需要的却是黄金与白银这没有太大现实用途的东西,由此可以猜测其有极大的机会有与人通商的习惯,虽然不见得是南方人类世界的成员,但有相关却是八九不离十。
因为这等好消息,段炎开始花上大量预算从各地购来犬只,试图藉由货品的去向找寻前往南方的道路。
利用犬只进行作战是很常见的事,但主要是用于搜敌或是盘查物品这类低强度的作战,不然便是用来畜牧或是看顾营区,像段炎这样利用犬只在森林找寻敌人的效果并不好,可以说是一项事倍功半的作法。
首先森林内的气味十分杂驳,而且时常下雨,这些雨不一定下得大,通常是短暂降雨,但却能将气味洗去,另外犬只的味道也吸引了不少野兽袭击,譬如在犬只作战开始进行后,段炎的部队受到森林内狼、熊或是狮子攻击的情况增加了十倍有余。
所幸段炎的部队往往不敢走太远太深,部队之间也一直保持联系,加上为了防止被偷袭,所以都是以重装备配上防御阵形缓慢推进,才使得伤害降到最低。
然而犬只战术带来的麻烦还不只如此,更大的困境在于突然遭遇突袭,与森林住民交战时,犬只会咆哮,导致这些犬只优先被袭击,因此损失自然相当惨重,在作战后期,购买来的犬只十不存一。
犬只作战几乎花掉段炎手边所有的资金,还迫使一些军人不得不做起毛皮生意,不只扒下那些攻击军队的猛兽的皮,更被迫去袭击鹿群以节省粮食的费用并支付军饷与增加军用资金。
幸运的是,这等极端的作战方式最终获得一定的成效,利用被窃取的香料与酒等散发强烈气味的物资为基础,段炎渐渐掌握到了南方森林住民的大致地点,再由于海岸边的监视人员掌握船只的大小种类,与人员的重复性进行比对。
小型船只在顺风逆风时的航行距离,并了解到对方应该是属于一到两天的近海渔业,多在半夜出发,上午回到根据地,藉此她可以先画出对方可能的位置,再藉由从陆地上所获得资料两相逼近,取得对方大致的位置。
段炎的战术脚步极慢,花费极大,但确实前进了,到了北方人从来未到达的程度,所以尽管北方有不少人对段炎感到不满,段炎还是将压力全部止住,交给段炎去处理,因为关于森林相关的报告全都进入了他的眼中,而他也知道其他人没有本事做到跟段炎一样的事。
而就在某天,整体作战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有几名先前走失的成员回到部队内,向上层报告他们在迷路的时候有见到炊烟,并被森林住民追杀,但因为逃跑途中下雨造成土石崩塌,几个人滑到山崖下侥幸逃过一劫。
有了这则消息,再加上先前的调查,段炎明白己方已经能够掌握敌人的所在地,于是开始加强该地区的探索,并一边筹备作战,打造组合式的箱车,随时派兵向对方的所在地前进。
‘指挥官!有了!’
几日后,副官高兴地冲进主帐,对着段炎大喊。
‘怎么了?’
‘找到对方地根据地了!有名擅长爬树的士兵在雨中爬上树顶,刚好见到对方的成员因为害怕打雷而撤退,循他们撤退的方向,我们找到了对方的聚落,看来应该有一到两千人的规模。’
‘两千人的规模……是外围聚落吗?要先留着吗……不,你去准备部队,一旦下雨就出动往该地区推进。’
‘下雨的时候吗?’
‘情势逆转了,作为进攻方下雨比较有利,另外对方的军力低于我们,所以很可能放弃防守,反而出手攻击大营,你先调一批骑兵入营防守。’
‘了解!这就去办!’
随着阵地战逐渐推进,加上长时间的耕耘,加速这场作战结束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
森林的雨再度降下了,四周瞬间变得无比阴暗,又湿又冷,所有鸟兽都去避雨了,会在这种天气于森林中移动的只有人类。
步兵阵在森林中移动,所有人均拉高了注意力,经过这段时间与森林住民打交道后,每个士兵都深知不要放松戒心是基本,因为这片森林是敌人的地盘,树上、树下、草丛中、泥土中、泥沼中、前方、后方、左右上下,只要稍有松懈敌人便可能从任何方向攻过来。
而就在走了一段距离,段炎让部队暂时停下脚步,并让人上前查探。
‘报告指挥官,前方确实有一个村落,不过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侦查兵的报告让段炎心中泛起了‘果然如此’的想法,在森林中,这群森林住民的作战策略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也就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其中进攻与撤退战术的应用可以说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因此段炎并未抱持自己的部队找到对方的聚落,对方就会乖乖跟自己打的想法。
这次出兵主要的目的还是压制与示威,逼迫对方表态,段炎不相信会有任何一个部族宁愿不断放弃生存区域,也不愿意与他人交流。
部队不断向前,逐渐接近村落,开始有士兵受到陷阱袭击,森林住民的陷阱种类多变,从绳索陷阱到落穴,乃至使人死状凄惨的落石与木枪阵都有,绝对不是单单装备齐全就能够不受伤害的摆设,光是为了清除这些陷阱就会失去了好些兵力。
可就算如此,段炎还是让部队继续向前,毕竟若因为这些问题就退缩,那么这场作战将不会有任何进展。
经过一段时间清理陷阱,部队终于进入村落之中,村落中有不少用来煮食的火焰还没熄灭,除此之外作到一半便被主人落扔的工作看来也不少,很明显,段炎选择下雨之时出兵的时间是算对了,就算是森林住民在大雨之中也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察觉部队的动静,所以在突然察觉有人接近,又无法战胜的情况下只好全员撤退,而且走得匆忙。
在此处,段炎下令整理附近的场地,将与树林彼此混和的建筑夷为平地,并建立哨戒与木墙,如此一来就算未来抛弃这块土地,森林住民也无法自由运用这块空间,此处将成为段炎一方移动的便道,给予那些还没被发现的区域压力。
而就在这时,村落附近的士兵发出了警讯,大雨中犬只的吠吼声依旧清晰可闻,显然有森林住民正在附近监视,接着远处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号角声,显然正如段炎所预测的,大本营正遭遇敌袭,对方在无法防守己方村落的情况下,选择以攻击代替防守,如果段炎没有预测到的话确实他们会被迫回防。
‘指挥官,跟预测一致,对方出手攻击主阵,可是靠骑兵守寨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的营区内很宽敞,还特别设有让骑兵移动的便道,只要守寨的不是白痴就知道该怎么守。’
让骑兵移动的道路是段炎的要求,毕竟北方人真正的武力是骑兵,就算段炎的南方部队战力再强,表现再好,终究不是北方人的主力部队,段炎的想法是,只要将对方的力量削减到一定程度,便带领大军瞬间毁灭对方。
段炎当然不赞成这种做法,所以骑兵的移动路线只在营区内设置,于森林各处的通路还是以步兵移动为主来兴建。
随着逐渐入夜,雨也停了,主阵一方传来了战胜的讯息,看来已经成功挡住对方的进攻,两边的作战均顺利进行,段炎相信对方此时已经不得不开启对话的窗口。
雨滴不断落下,披着狼皮的战士们开始转换到较矮的树上,促不及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名战士脚滑了一下,差点摔到树下,使得附近的同伴哈哈大笑。
这些战士没有人感到今日有任何的危险,就算与段炎的部队对峙许久,他们也没感到真正的威胁,毕竟他们一直有着主场优势,占着主动攻击的位置,要攻要退皆来去自如,实在没有理由害怕那些在森林中缓慢爬行的部队,其中更有不少人将这些只能在树下行动的人称作‘地上的蠕虫’,用来嘲笑对方的无能。
然而随着雨越下越大,雷声越响越剧烈,战士中的长者突然露出了一脸严肃的表情,盯着远方好一阵子,接着他连忙攀下树,并向其他战士做出了安静的动作,然后将耳朵贴在地面上。
其他战士一脸茫然,但森林中的生活相当倚重长者的智慧,因此他们对长者有着高度的尊重,纷纷放轻了动作,甚至有人跟着长者的动作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凝听。
甚么都没有──这是年轻战士们的想法,水落下的声音占据他们大部分的听觉,但是战士长者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显然他凭经验听到了年轻战士听不到的声音。
倏地站起身来,战士长者发出了整备的信息,树上的战士们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已经出手倾倒累积在树上的积水,积水从树上落下形成一道道显眼的小型瀑布,反射着阴暗天空中透露的少许光线,这是下雨打雷等声音传达不清楚时,战士们的暗号。
越来越多小瀑布从树上流下,不一会一大群战士便聚集到了战士长者的面前。
雨势很大,掩盖了说话的声音,战士长者用手语快速交代动作,一批又一批的战士随即攀上树向四方散开。
循着战士长者的指示,战士们开始往特定的方向聚集,忽然,他们渐渐感受到大地不正常的震动,接着,一支装甲部队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是支光看外表便难以对抗的装甲洪流,战士们霎时间在心中感到一股恶寒,纷纷慌了手脚。
一名战士举起猎弓要攻击,但却被战士长者压下,凭现在的人数不可能拿下这支部队,只是增加牺牲,他随即命令一名战士赶回聚落,让人先把老弱妇孺带到避难处,在与其他森林部族交战时,这种情况他见多了,也为此每个森林部族至少都会有一个避难地。
接着,战士长者发信给附近的聚落,聚集起部队,他判断要让对方退兵只有攻击对方的大本营,藉此才能逼迫对方回防。如果成功让对方回防,那么下次召集够多的部队,就能在路途上将对方铲除。
在这策略下,进攻对方阵地的想法异常成功,平常难以突破的木墙与哨戒因为缺少防守人员很快就被突破,然而森林住民们马上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一支人数远远少于森林住民的骑兵在街道中穿梭,可是他们手中的弓箭射程远远超越森林住民,迫使森林住民一进入营地内便必须分散部队,为了寻找掩蔽物躲入帐篷中,然而这却正中守军的下怀。
森林住民属于极轻装备,行动快,突击能力也强,可一旦进入巷战就是南方甲士的主场,少了移动的灵活性,加上队伍又被切成小股,森林住民纷纷被戟或枪之类的长柄武器所杀,退后又会碰上永远打不到的骑兵,整场战斗陷入绝对劣势。
眼看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战士长者连忙发出撤退信号,森林住民们在惨败后随即撤出阵地。
家园无法夺回,进攻又失败,各聚落正在苦思对策加强兵力,忽然,在几个聚落外同时发现敌人用的箭矢插在地上,聚落的首脑们了解自己不得不作决断的时刻到了。
对森林作战持续进行,在夺下一个聚落后,森林住民的攻击强度越来越强,但是此时段炎反而转为防守作战,龟缩在阵地内部,使得森林住民几场作战均无功而返。
另一方面,段炎暂时减缓向外扩张的速度,专注于加快各处道路、哨戒与木墙等等基础设施的兴建,并且加强商业与农业区的防守,重新招商并进行开垦,为森林阵地内注入一股活水,虽然并未达成自给自足,可是已经不必完全依赖北方人供给物资。
当商人进驻后,一些普通人也开始进驻,其中有不少都是过去生活在森林边界但却被抢怕了的猎人,本来慑于森林住民的存在而不敢入内狩猎,然而随着段炎的部队挺进,不少猎人重新回到森林内进行狩猎。
对于猎人进驻一事段炎相当乐见,因为这些平民的存在将会扰乱森林住民的进攻节奏,使森林住民人心惶惶,而且这些猎人也相当擅长于森林内活动,只要付一点小钱他们往往会给予相当有用的情报,使得探查进度反而提前不少。
陆陆续续又发现了多个聚落,但这一次段炎不再进攻,而是派人在村落周围射上一支箭,意思很简单,也就是‘我找到你了’,有了前一个聚落被移平的经验,森林住民无法继续使用武器说话,局势终于有了大转变。
一天上午,副官照例将最近营内的情况上呈给段炎。
‘指挥官,这是最近阵地内的营收,还有商人们的意见。’
‘嗯,放那里吧,最近事情太多了,你一个人似乎是忙不过来?’
‘这……的确是,当初我来到北方,被指挥官征召的理由是曾经在南边担任军官,这些商业的事我确实不拿手,但偏偏最近商业的事越来越多……’
‘以后还会更多,毕竟作战是商业的手段之一,关于这点我会再找人另行处理,那么军务方面呢?’
听到段炎的话,副官点点头,看来有些犹疑不定地开口。
‘军队地防守没甚么问题,但是……’
‘但是?’
‘但是昨晚有支小队在巡逻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当地有留下打斗痕迹,这很不寻常。’
副官的话让段炎心中有些愉快,因为她知道情势要转变了。
过去森林住民擅长血腥作战,只要碰到人就是杀,而且被杀掉的对象一定尸首分离,死状惨烈,这当然不只是牺牲与勇猛观念深植其心,威吓的意图更是明显,如果是训练不足的部队大概会被他们吓到腿软。
然而,那样残暴的森林住民现在却选择将人掳走,这表示他们不得不改变策略,很明显段炎近来一连串的策略渐渐奏效。
而就在两人对话到一半时,帐外突然有士兵进来报告。
‘报!昨晚失踪的小队回来了,据说带回来敌人的口信!’
听闻此消息,段炎微微一笑,心想:成了!
大营中,副官走入主帐内,将一张张地图摊开来,这些地图有的刻在木板上,有的画在兽皮上,其中的标示方法不一,大多像小孩的涂鸦,大概只有制作者自己才能看得懂,然而这对段炎来说却是重要的资料。
‘指挥官,能找到的地图都找来了。’
‘先放着吧。’
段炎比对着各种地图与军方自制地图的比例,思考着可能的情况,而这全是因为昨天被森林住民放回来的士兵们所带来的口信──三天后,湖畔旁见。
为了这口信,段炎开始翻看该地区的地图,表情也渐渐显得凝重。
‘指挥官,不过是去照个面,为何需要这些地图?’
副官见段炎一整天没睡,就为了看这些地图,随口问道。
‘这个地点有古怪,一边是山,一边是湖,而且我们的人还没探索过此处。’
‘意思是?’
‘这个地方易攻难守,看来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开启对话。’
‘可是既然他们不想谈判,为甚么要传话给我们,一旦我们识破这是陷阱也可能不去啊?’
‘谁知道呢,森林部族的想法没人摸得透,也许这是其内部势力妥协的产物也说不定。’
森林住民的做法若以南方的方式来理解,应是对方若赴约便试图诛杀敌首;若不赴约,则有理由请求其他村庄支援,可以说师出有名,会获得广泛同情。但段炎并不了解森林住民内部的势力情况,正如第一天进入森林时,对方在损伤惨重下也不打算退兵,又或者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宁愿玉石俱焚,森林住民的行动最好不要以常理揣测。
‘那么我们该赴约吗?’
‘当然要赴约,让这些笨蛋心服口服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知道就算绞尽脑汁,别人也中了他们的计策,一样会被人翻盘!’
‘可是很危险。’
‘不让对方以为自己有赢面怎么行呢?’
面对副官的反对,段炎露出了笑容,随即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路线。
‘我们只带少量的部队,你去挑一些精兵,然后去准备箱车,还有兽皮、针线、木工器具、绳索、开矿的工具,对了,粮食也记得多带一些。’
‘带这些东西……指挥官,先不说这些东西有甚么用,要怎么运过去就是个大问题,这么多东西不会太显眼吗?’
‘不会,我们可是去谈话,带点礼物很正常吧?’
‘原来如此,我马上去办。’
副官急急忙忙跑出主帐,为一场不怀好意的见面会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