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来而往之

这一次朝廷要求慕容阎昆领唐军反击，至少要打到大非岭，并非是随意做出的指示。这是李弘益根据军情司多年收集来的情报，结合如今高原松散的吐蕃势力分布，与参谋司共同测算，并与内阁商议之后决定的。

自河州枹函城向西，大唐不过占据了凤林关，再向西至积石山，也就只有十数处小小的堡垒延伸了过去，实际的控制力并未越过凤林关。

恭洛藏在鄯州争权，他先前曾经派出军队骚扰，却被大唐本地守军打了回去，双方爆发了一次规模不算很大的战斗。然后恭洛藏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尚平措势力上面，而大唐也无力西去，彼此相安了数年。

但是恭洛藏还是在积石山驻守了数千人的军队，占据了黄河南岸、积石山西南的盐泉城。这是一座开元年间鄯州都督杜希望所筑的小城，原本废弃了多年，尚婢婢时期又简单修缮了一番，当做驻军的所在。

而恭洛藏在龙支县城同样有驻军，这样依托积石山，将大唐河州向鄯州及廓州的进军方向都拦住了。

元帅府给慕容阎昆的命令，就是要杀到大非岭，将已经破损废弃的石堡城重新修筑，并以此为据点，将高原的吐蕃势力彻底挡在外面。

对于慕容阎昆来说，这个任务实在有些艰巨。自大唐立国以来，唐蕃之间围绕着曾经的石堡城发生了四次规模巨大的大战，每次死伤都在十万人以上。只是后来安史之乱，大唐丢失了陇右之地，这座山岭间的城池也慢慢被废弃了。

慕容阎昆严肃地看着与会的各级军官，说：“朝廷要我等攻至大非岭，一来重建石堡城，二来也为一雪当年大非川之战的耻辱。高原作战不比平原，元帅只给咱们两军，不会再有支援，所以务必谨慎。”

他咳嗽了一声，说：“元帅并户部、凉州大学教授建议，要咱们军士每日饮药汤，某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元帅交代的事情，咱们就要认真执行。洮州美相县安西马场训练了一批军马，吾已派人前往接收，全军休整，操练减半，争取早日杀入鄯州！”

慕容阎昆对于李弘益指派他为主帅再次兵发鄯州很是感激，因为要将战线推进到大非岭，也就意味着朝廷想要将与吐蕃的分界线推进到天宝十三年，安史之乱爆发前一年时的情况。

而在西海西侧的故吐谷浑王城伏俟城就在控制线范围之内，只是吐蕃灭吐谷浑，已经一百多年了，这座城池早就被吐蕃摧毁。李弘益知道慕容阎昆的心愿，知道他一直想要回别离百余年的故乡再看一眼，所以不顾慕容阎昆才从蜀地回来，就再次以他为帅，出征吐蕃。

李弘益只记得红景天在治疗高原反应方面有效果，还专门向两周大学医学院的教授们询问了一番，才联合户部给出了建议，要求此次出征的大军每天都要喝红景天熬的药汤。

河州本地驻守的士兵，基本都来自本州或者隔壁的洮州、叠州，这几个州的地理海拔都比较高，士兵适应起来也比较方便。

至于现在的祁连军，军中大半都是汉人，虽然也有吐谷浑、羌、回鹘等士兵，但毕竟这些人离开高原太久，有没有李弘益一直强调的高原反应，慕容阎昆心里也没有底气。

人有高原反应，战马同样也有，所以李弘益在很早的时候就在洮州设了一处官办养马场，这些年他手上的钱有余处，马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也不过五千匹左右。

为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恭洛藏的野心打掉，李弘益命令安西马场，将大约近三千匹成年战马都调给了慕容阎昆。

安西马场得名来自于所在地的名称安西府，是一处雾露山脚下的小军镇，不过李弘益占据洮州的时候，觉得这小军镇的名称太大，已经废除了。

大唐有统全国厮牧车马之政的太仆寺，设有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但是如今的新唐，太仆寺所管辖的牧马场，基本都是李弘益一手建立起来的，大约有十数处，主要分布在漠南居延海到丰州一带，安西马场反而是陇右地区最大的一处了。

太仆寺将马匹分为六种，即种（种马）、戎（战马）、齐（仪仗马）、道（驿马）、田（田猎用马）以及驽（杂役马）。而且在开元年间，太仆寺还有一项任务，为皇室宫廷训练舞马。

在唐玄宗时期，每逢节日大庆典，上百匹盛装的舞马，跟随着鼓乐，在训马人的指引下翩翩起舞。但是安史之乱的爆发，这批舞马被曾经见识过的安禄山带回了范阳。

安禄山死后，这批舞马又落入了魏博镇第一任节度使田承嗣之手。田承嗣是个大老粗，没有什么见识，把这些马儿当做战马来养。结果有一次军中宴乐，马儿听见乐曲，条件反射地开始跳舞。

田承嗣被惊动了，于是命令士卒们鞭打制止，哪知马儿以为自己跳得不好，更加卖力地舞动，结果都被活生生地打死了。自此以后，舞马绝于大唐。

李弘益占据河西后，将马匹粗略地分为三等，等到李柷登基，一切官署制度重建，他也继续延承了太仆寺的一贯制度。

而且李弘益有心将舞马重新组建，结果第一个就遭到了熊乐玄的反对。熊乐玄以为舞马是浪费大好的马匹资源，忧心忡忡地劝谏，只说天下未定，李弘益还是不要过早地耽沉于享乐为好。

李弘益很无奈，他只是觉得，舞马不仅仅是一种技术，而且还是一种代表了泱泱华夏气度的艺术表现形式。好说歹说，也不过是重建了一支不到五十匹的舞马团队，而且还是李弘益自掏腰包。

且不提慕容阎昆为了士兵和战马能够尽快适应高原的气候条件，忙碌而紧张地训练着，远在荆州，全师朗见到了亲自带队的应进思一行人。

看到应进思来，全师朗只觉得有一肚子苦水，他觉得这一次震天雷被劫，自己是该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总不至于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爵位给刷掉啊！

应进思也很无奈，作为大唐最大的情报头子，也是李弘益最信任的心腹，他也被李弘益狠狠骂了一顿，脸面无光。

于是应进思安慰地说：“全将军，某已经查清了，这件事是杨行密手下大将刘存命苗璘做出来的。吾此次前来，就是找这厮的麻烦，何人给他的胆子，敢捋我大唐的虎须！”

既然应进思如此说，全师朗知道他有渠道探听更多的消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需要在下如何配合？”

应进思摇了摇头：“元帅以为，此时不宜与杨行密公开翻脸，若要将军出兵时，只怕荆襄三方混战，到时候就更吃力了。只我带行动队去便是。”

他咳嗽了一声，悄悄地说：“吾听闻杨行密生病，恐不久矣。其长子杨渥性喜玩乐，杨行密若死，杨渥必继位，到时候就是咱们报仇的时候了。所以你现在固守荆襄之地，一二年间，或许就会有变动！”

全师朗瞪大了眼睛，杨行密若真的生病，对于大唐来说真可谓是一件大好事。他知道李弘益对杨行密很是忌惮，因为杨行密宽仁雅信，在江淮之间盘踞多年，很得民心，士卒用力，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招惹的人物。

这一次李弘益再一次对杨行密的挑衅表示克制，实际上也是害怕杨行密与朱温联手对付大唐。自李柷登基以来，杨行密对于大唐数次示好置之不理，于是李弘益也不再派人与他接触。

送走了应进思，全师朗继续整顿军队，同时准备接收荆州的防务。赵匡凝这一次也意识到，以他的实力，只有投靠一条大腿，否则弱小的荆襄镇，不过是其余势力的嘴边肉而已。

所以赵匡凝已经做好了准备，收拾了行囊，要与家人兄弟一起前往长安。这对于他来说并非是一个容易的决定，然而与冯行袭见了一面，赵匡凝下定了决心。既然冯行袭都没事，还被大唐重任，他赵氏三兄弟，应该也查不到哪里去吧？

怀着忐忑莫名的心思，赵匡凝命赵匡明将手下不足四千残兵的军队指挥权交给了郭盛，然后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依依不舍地向关内而来。

鄂州南，苗璘内心很是慌乱。作为刘存手下的猛将，他有胆有谋，但是干下了一件得罪大唐、得罪了李弘益的大事，苗璘难得地踟蹰了起来。

李弘益发明的火器，如震天雷、虎蹲炮、红衣炮、火药箭等武器的大名，早已经随着李茂贞、朱温乃至王建的落败或消亡传遍了天下。

杨行密很是眼热，作为淮南道的实际统治者，他知道淮南军的弱项，淮南水军盛而步骑弱，若是有了火器，或许钱镠早就被他打下了。因此得知大唐插手救助赵匡凝，他立刻对刘存下了命令。

刘存于是将攻下了永兴城的苗璘调了出来，领一千黑云都，这是杨行密手下最精锐的军队，自鄂州蒲圻，借着复州境内密布的湖泊河流，偷偷地潜伏在了五花山下。

而苗璘与淮南军的斥候紧密配合，最终偷袭得手，抢回来数千枚震天雷火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