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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不太平的夜 25
“什么好戏?”红衣给曹岳喂了一些药粉后,抬起头问李小甲。后者没吭声,只是突然莫测高深地笑了。而徐衍则皱着眉朝一脸不解的卫大夫摇了摇头。
这时,陆展风已经说道,“……这么说,殿下,刚才李小甲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喽?”
“呸,我还煮的呢。展风,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执着于那些玩意儿?”
“我倒要斗胆地请问殿下一句,所谓的‘那些玩意儿’究竟指的是什么?”
“哼,不过就是一堆没用的‘破铜烂铁’!”
“可我当初恰恰是因为在殿下身上看到的这些‘破铜烂铁’,才甘愿永远追随你的!”
“展风,我记得你曾经亲口对我说过,你为了我,宁愿舍弃掉那些是与非,善与恶……”
“没错,可是殿下你要明白,我可以这么不顾礼义廉耻,昧着良心,可是你呢?你若是舍弃掉这些‘破铜烂铁’,你还剩下些什么?你拿什么服众?难道仅仅是拿高官侯爵,万两黄金么?……”
“有何不可?”寅吉轻蔑地朝曹岳撇了撇嘴,“瞧,这位大元帅不就是这么做的?”
“的确,的确,曹贼是这么干的。所以现在,他沦落到这步田地,沦落到眼看着就要遭到报应的地步!”陆展风攥着一只拳头,用力地挥舞了几下,大叫道。不过,他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抗议,李小甲让他把嘴巴放干净点儿,对此,陆展风没有搭理。他继续望着寅吉,近乎恼羞成怒地提高了嗓门,“殿下,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想即使我今天救了你出去,即使你将来真的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有资格与曹贼一决雌雄,即使到了那时,我想,一切也都失去意义了……”
“‘一切都失去意义了’?呵呵,展风,我说……你该不会在和我开玩笑吧……”寅吉勉强挤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声音艰涩地说。
“是的,是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殿下了,再也不是了……”陆展风没有看寅吉,只是低着头说话,说到末尾,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呵……展风,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在嫌弃我,嫌弃我这个冒牌货的身份了,是不是?”
“不,这完全是两回事!而且,我方才朝着夏小离甩出狼牙棒的时候,就是准备着……准备着要杀她灭口的,只是我刚刚还有点迟疑有点犹豫……因此只使了一成的内力……但是让我完全想不到的是,曾经那样善良的你,竟然会对自己的表妹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慢点慢点,你说‘曾经那样善良的我’指的是什么?还有。刚刚你提到的那句,说什么你在我身上看到过那些‘破铜烂铁’才愿意追随我的,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唉,其实这些都指的是你的过去。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一次被我……父亲逼着杀一个小家仆,当时那个七八岁的小家仆不小心把你最喜爱的一件白孔雀毛做的披风给弄脏了,这原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是父亲偏偏要你对肇事者重罚,结果……”
“结果那一次,我第一次品尝到了为所欲为的快乐……”寅吉眯着眼,仿佛心驰神往地说。
“什么?殿下,难道你不记得了,后来你还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寺庙里立了一块牌位祭奠呢……”
“哈,展风,你还记得师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不不,不是这句,是另外一句——‘收买什么都不如收买人心。’”
“什么?”陆展风蓦地哆嗦了一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这话我压根从来就没听过。这么说……殿下,当时……你就是……就是……”
“没错,若非当着你的面,若非故意要做给你看,我干嘛要给那个该死的小混蛋立牌位?都是师父教的那套嘛,只不过,我当时没想到,我第一次施展,就应验了。嘿嘿嘿,话说回来,师父他还真是能装,装得一辈子都像个正人君子。不过,他虽然骗了我一辈子,但教给我的东西却令我终生难忘,刻骨铭心。所以,现在,展风,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瞧,现在曹贼药瘾上来了,周围的人又统统不是你的对手……好吧,好吧,就算你对我这位如花似玉的表妹没法儿下手,就算你也怜香惜玉,那么,曹贼呢?要知道,曹贼可是我们不折不扣的敌人了吧?是该被千刀万剐,下油锅炸他个十几万遍的坏蛋了吧……所以,展风,我的好展风,你现在还犹豫什么,迟疑什么呢?瞧,他可不就像个垂死的傻X那样杵在那儿,等着你过去摘下他的脑袋?去吧,我的好展风,只要你一掌拍下他的天灵盖儿,顶多用上你三成的内力,一切就马到成功啦!”
这时,卫红衣、徐衍在李小甲的示意下,并排站到了走廊的入口处,似乎是准备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替曹岳阻挡随时可能扑过来的袭击。然而,令我颇感纳闷的是,即使是在此刻这样万分危急的时刻,那位军师的神情似乎依旧波澜不惊,从容不迫。
不过,另一方面呢?被万众瞩目的男人的表现却实在是乏味得很。他忽而忽而神情沮丧地一声低吼,然后猛地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头,痛苦地摇头晃脑了起来。
“不,不不不,你不是殿下,你……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殿下了,你不是……不是……你是……噢……我不能说!我不该对殿下无礼的,但是,你又不是殿下了,我又何必对你……这样恭敬?”
“哎哟,展风,好展风……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寅吉急得双手紧紧握拳,“快!你赶快抓紧时间,趁着李小甲没调派人手过来的工夫,快点扑过去结果了曹岳!好展风,我的好展风,你先忍着点儿,先忍着点儿头痛,等办完正事,我……一定带你去看最好的大夫!吃最贵的药!”寅吉说着,走上前伸手来拉陆展风,然而,却是被猛地甩开。
“滚开!你这个魔鬼!魔鬼?很好,我终于说出来了,终于把积压在我心底的这个词说出来了,孙寅吉,你这个沾染了陆六玄一身恶臭的魔鬼!你给我滚一边去!滚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幸亏父亲没有把这些丑陋的、肮脏的东西传授给我……不过,他为什么对我这个亲生儿子也要有所隐瞒呢?”
“呸,蠢木头,这不叫隐瞒,叫关爱。难道你没听说过‘虎毒不食子’?”李小甲冷冷地开口,“陆展风,你连阻挡你殿下锦绣前程最大的障碍(李小甲说着瞥了我一眼)都放过了,怎么还忍心对我们这位患病的可怜人下手呢?瞧,好好地瞧瞧你身边这位殿下吧,你瞧见他激动颤抖的眉毛,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睛了吗?嘿嘿,仔细瞧瞧,一切的罪恶就藏在那双眼里!没错,你说得一点儿没错,他孙寅吉才是一个魔鬼!不择手段,昧着良心,干尽坏事的魔鬼!你,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怎么能被这样一个魔鬼驱使差遣呢?若真是这样,那就不只是愚蠢的问题了,而是一个人的良心的问题了。陆展风,你摸摸胸口,摸摸你胸膛下跳动着的那颗心,你好好地问问你自己,你若是再跟着这个魔鬼胡作非为下去,你的这种行为是不是该叫做‘狼狈为奸,助纣为虐’?”
“狼狈为奸?助纣为虐?我?这么说,我也将跟着一起变成魔鬼?”眼神变得有些朦胧的男人一手捂着脑袋,一手胡乱地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神情苦恼又忧郁地说道。
“是呀是呀,可不就是这样?这就叫‘近墨者黑’嘛……”李小甲刚笑吟吟地说到这儿,就被寅吉打断,“展风!别听他胡说!你要知道,师父早就告诉过你,辅佐我成就霸业是你天生的职责!神圣的职责!”
“可我爹他自己就是个魔鬼……魔鬼的话怎么能信?”
“噢,展风,你真是块木头!蠢到家的木头!”
“木头怎么了,木头实在,木头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人哪。”李小甲快活地笑道,“尤其是在身世秘密的这种大事上,木头更是能保守得住秘密的,不是吗?我说‘老风’呀,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样,今天我们就好说好散,皆大欢喜如何?你看,关于他们这对兄妹所有的秘密我都对你袒露了,若非我,若非我们这位患病的可怜人(曹岳),你还要被他们母子蒙在鼓里,亲手杀了德王的嫡亲骨肉呢!是的,他们可不就是把你当作杀人的屠刀使吗?否则,他们为什么要瞒你?当然啦,这里边也有一点他们自己羞于承认事实的因素,但这,毕竟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们要滥杀无辜,杀掉这位德王的亲生女儿,将那封禅位密诏据为己有。是的,是的,到时没了这位德王血液的唯一继承人,他们自然可以瞒天过海,欺骗天下群豪。就算我们几个知情人表示抗议和反对,说密诏真正传位的不是他福王,而是另有其人,但是到时,没了夏小离,我们用什么来取信于人呢?而这,自然就叫做死无对证,有嘴也说不清嘛。嘿嘿嘿,话说到这儿,‘老风’,你实在应该感谢你自己那颗尚未泯灭的良心,是它救了你。好啦,好话就到此为止。现在,‘老风’,一切就看你的了。如果你从今而后,愿意摆脱这个伪君子的话,那么你就应该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来让我们相信你呀……”
“实际行动?”陆展风重复道。
“哎唷,就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嘛。”
“禅位密诏?哈……它还能在哪儿,还能藏在哪儿呢?李小甲,你要知道,这些天,我一直都没离开过‘王记珠宝铺’……”
“啊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给我忽略了?我早就应该想到,你这些天都是在柜台后边打地铺,睡在那铺子里的嘛。哈哈哈……我说‘木头’,你还真是老实到家了。——来人!”
李小甲说到末尾,忽然一阵极轻的响动在走廊附近的环绕的一圈黑暗里传出,下一刻,那“万箭穿心”的十来个护卫队成员就一个个生龙活虎地从暗处跳了出来。不过,似乎只有十六个护卫队成员,还有另外两个人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并未一起现身。
“噢,李小甲,你骗人!你也骗人!”陆展风恼羞成怒地大叫。
“嘿嘿,这个‘也’字用得真是妙呀!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这位殿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喽?”
“我……我没这么说,我没这么说!我……也不认识什么殿下,从来不认识什么殿下!从小就不认识!一点儿也不认识!噢!我的头……”说着,陆展风蓦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寅吉,接着,他的两眼瞪住了寅吉,足足看了若干瞬间,然后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绝望的尖叫,接着,他就施展轻功,仿佛一只受伤的大雁似的(他仍然歪斜着身体,伸手捂着脑袋)翻上了墙头。他那花白的头发,在暗中闪烁了几点白光,然后就仿佛飘散开的轻烟,完全消失了。
下一刻,寅吉“扑通”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良久无语。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立刻给我去那间珠宝铺——搜!听着,就是把那间铺子给我翻过来,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封密诏给找到!”李小甲嘶哑着声,对着护卫队的成员恶狠狠地下达着命令。
寒风掠过,我靠在小谢的身旁,先是望了望凶神恶煞的、洋洋得意的以一副胜利姿态自居的李小甲,然后看了看脸色绝望得近乎麻木的寅吉,最后又瞧了竹椅内神色茫然、眼神近乎呆滞的曹岳一眼,至此,一股五味杂陈的、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了我的心头。
片刻后,十八护卫队成员簇拥着李小甲走了,徐衍仍然和那个瘦弱的士兵抬着竹椅,把曹岳也抬走了,跟在他们后边的是卫红衣与德王妃。德王妃紧跟在卫红衣的身后,一边走还一边忿忿地嘀咕着“贱货,小浪蹄子”。
偌大空旷的军械库门外的空地上,唯有那株不会说话的腊梅树陪着我和小谢,然而,顷刻后,两道黑影蓦地从黑暗中飞驰而出,宛若两支利箭,极快地扑向了我和小谢!
“糟了,老大!有埋伏!”小谢一边惊呼,一边急忙搂着我,施展轻功,跃上了军械库一间大屋子的屋顶。飞驰片刻,少年急吼吼地问我,“看出对方的路数了吗,老大?”
“呸,什么路数,他们就是方才那缺席的两个护卫队成员!”我忿忿地啐骂。然而,我话音刚落,眼见着就要朝我们逼近的两个黑影忽然分别剧烈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先后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怎么回事?”我问忽然停下脚步的小谢。
“怎么回事?嘿嘿,多半他们也突然头痛病发作,或是犯了什么药瘾了吧,嘿嘿嘿!”小谢说着,不容我开口,就拉着我纵身跳下军械库那间大屋子的屋顶,落到了走廊入口处,要送我回房休息。不过,就在这时,我清楚地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一声让我感到极其熟悉、极其欢喜的叹息声。我一下子愣住了,问小谢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听到什么?叹息声么?啊……没有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呀……”独臂少年向我狡辩。
我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一声不吭地转过了身,默默地跟着他往我的院落的方向走。不知为什么,沿着走廊往回走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我。为此,中途,我好几次想要停下来回头张望,但是,都被小谢或说话打岔或貌似无心的阻拦给拦住了。
一个时辰后,太过漫长的腊月二十七的夜,终于在我疲乏地合上眼皮的一刻,安然度过。
不过,就在我入睡的前一刻,我似乎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卫红衣的一声仿佛异常惊恐的尖叫声。我微觉惊疑,然而,就在我琢磨着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睡神已经造访了我。这晚,我梦见了那个叫我“笨兔子”的男人。他在梦里,冲我笑,冲我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