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战雷东来（五）

漫天的箭雨给枫炎骑造成重创的同时，却也打算了北荒大军原有的阵形，毕竟不怕死不等于会去白白送死。

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刻，除了那些已经与枫炎骑短兵相接无法脱身的北荒士兵选择了与敌人同归于尽外，其余的北荒士兵还是选择了避让。

那看似可怕的箭阵，实际上为了保证有效的杀伤力，是十分密集的，以至于覆盖的范围几乎就只有两军交战最激烈的一小片地方。

当然，在枫炎骑那几乎少得可怜的兵力的前提下，这个范围，就包括了大半枫炎骑的将士了。

北荒阵形的混乱，却是给了墨卿烟一个趁乱突围的机会。

要知道从一开始，北荒大军几乎是以她为中心形成的包围圈，枫炎骑的冲锋也只是为了给她开辟出一条道路，接应她突围。

事实上，即便有着耶律长思要活捉她这道保命牌，可面对北荒大军铜墙铁壁般的阵形，想要轻易突破与枫炎骑汇合，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最终却因为北荒的箭阵，使得那些挡在墨卿烟前方的北荒士兵不得不改变阵形避让，而给了墨卿烟一个绝佳的机会。

至少，趁着敌军混乱之际，凭借身法轻盈的优势从他们头顶踩过，对于在苍山陡峭山林间穿梭了十年的墨卿烟来说，难度却是比一路拼命冲杀过去要轻松得多。

“云凰殿下？！”

尹石正迅速集结幸存的枫炎骑重整阵形，一时间并没有留意到墨卿烟竟已突破重围与他们会合。

“伤亡情况如何？”墨卿烟很清楚此刻形势的危急，当机立断道，“我们不能再在此地纠缠下去，不管胡玉他们那边是否得手，都必须得撤退了！”

“不容乐观”，尹石目光凝重的扫了一眼周围，经过方才那一轮箭雨后，此刻还能活着站在战场上的枫炎骑士兵只剩下不到百人。

显然赤狼禁卫这般几乎以命换命的战法，的确给枫炎骑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还有把握突围吗？”墨卿烟眉头紧锁，眼睛里的寒光映着遍地的血色，悲怆里蕴着化不开的杀意。

耶律长思并不是她遇到过的最强大的敌人，但其手段的狠厉果断，却是比陆风辰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战场上连同己方士兵一同诛杀的箭阵，在此之前，她从未听闻！

“很难……”，尹石盯着不远处正在重新列阵，准备再次围攻上来的北荒大军，不动声色的从怀中取出一条细长的布条，然后在自己握剑的右手上缠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剑柄与布条完全绑定在手上，眼睛的凝重也渐渐化作了视死如归的决然。

“不管今日是否能突出重围，我们都会让北荒付出代价！”

墨卿烟目光一凝，极其敏锐的捕捉到了尹石说的不是我，而是我们，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却见每一个枫炎骑的将士都用同样的方法将自己的战刃与手掌绑在了一起，显然是不死不休了。

墨卿烟苦笑一声，望着周围血红一片的战场，以及成千上万赤狼禁卫寒甲下森然而又嗜血的目光，顿觉有些无力。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与赤狼禁卫血战至死，如今陷入重围，却也只能叹一句天意弄人。

但无力也好，感慨也罢，这些负面情绪在墨卿烟心中不过出现了刹那，便烟消云散。

且不论她身旁还有这么多视死如归的将士，即便此刻只剩下她一人，她也绝不可能弃械投降。

千军万马又如何？身陷重围又如何？

这般九死一生的险境，她墨卿烟又不是头一回遭遇了。

沙场交锋，短计无用，那么于她心里，唯有一个“杀”字了！

“尹石，我们还有可用的战马吗？”

心中杀意翻涌，却并不代表墨卿烟真就会被冲昏头脑去和北荒大军正面交锋。

如何突围，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经过方才短暂的交锋，枫炎骑的铁骑在给北荒士兵造成大量伤亡的同时，他们自己的损失也不小，尤其是战马，因为目标太大，自然也就沦为了北荒第一选择的进攻目标。

毕竟赤狼禁卫再怎么说也是耶律长思亲自统帅的精锐，射人先射马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冲进军中的战马已经没了，不过末将也曾想到过这个问题，便在来时的路上留下了一些战马。”

尹石身为枫炎骑的领将，其心思细腻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这也是墨卿烟为何敢把最关键的一个任务交给他以及他率领的枫炎骑的缘故。

尹石跟随陆炎征战无数，也清楚在两军交战中，一旦陷入敌阵，骑兵往往最先损失的不是士兵，而是马匹。

因此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并且还留下了几人看守。

而眼下的局面，却是完美的证明了他的顾虑，是十分正确的。

“有多远？”知道尹石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墨卿烟自然更关注能够直接影响战局的重点。

“一里左右！”尹石沉声说道，因为担心被北荒大军发现，尹石也不敢把这些马匹藏匿得太靠近主战场。

“一里……”，墨卿烟叹了口气，紧锁的眉间并未有所舒展，“不算太远，但也绝非易事！”

墨卿烟深知，这看似短短的一里地，想要在耶律长思眼皮子底下走过，就显得有些漫长了。

但这也是她们眼下唯一的退路，别无选择。

“好了，不管怎么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得在北荒完全恢复阵形前突围，否则能不能离开此地都是个问题！”

墨卿烟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更何况眼下的局面，当即下令道。

“末将明白！”尹石点了点头，其实不用墨卿烟下令，他就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

与此同时，城楼上却是忽然间传来了耶律长思那久违的声音。

“云凰公主，你能凭借区区数百人就与朕的赤狼禁卫周旋如此之久，实在让朕有些刮目相看。”

也不知是不是此刻城墙上风有些大，耶律长思的声音落在墨卿烟耳中，就仿佛来自天边那般遥远空旷，却又无比的清晰。

“不过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的手段，朕已然看透！

奉劝一句，弃械投降，你与你身边的枫炎骑，都能活命，否则你们也知道下场如何。”

耶律长思此刻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有一抹难得的弧度，“朕很少有耐心如此劝降，希望云凰殿下仔细斟酌一番。”

墨卿烟听完，嘴角忽然间一扬，因为接连战斗而显得有些红润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略略偏头，墨卿烟看着一片的尹石，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在这片炼狱般的战场上掠过，未曾沾染上半点血色的浑浊。

“呵，他这可是在向你们劝降呢！”

尹石是个聪明人，无需墨卿烟多解释，只一愣神的功夫，便理解了墨卿烟的意思，亦或者说是明白了耶律长思真正的目的。

是的！在这个局面，面对身为东墨公主的墨卿烟，耶律长思的劝降，几乎不用脑子想，就知道没有丝毫作用。

毕竟对于墨卿烟而言，投降与继续战斗，是没有丝毫区别，因为耶律长思不会杀她，也不舍得杀她，至少在拿下那梦寐以求的沧澜关以前，墨卿烟对他而言，都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底牌。

他说什么也要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张底牌，然后把她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然而墨卿烟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与她并肩作战的枫炎骑，就没有这般弥足珍贵的利用价值了。

这些在耶律长思看来用完则弃的“盟友”，除了那让人有些许忌惮的战力外，就再也找不出更多的利用价值了。

因此，耶律长思没打算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之所以有劝降，不过是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以及让赤狼禁卫少些伤亡。

毕竟从开战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赤狼禁卫的损失，却是比他拿下玉水衡关两座城池都要大！

赤狼禁卫的忠诚，可以为耶律长思的命令付出生命，但这并不代表着耶律长思就真愿意拿着自己这些精心培养的精锐去与敌人换命。

他只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而不是让麾下士兵白白送死的愚蠢将领。

所以，在利益允许的前提下，即便枫炎骑只余下不足百人，他还是希望能够避免与之继续交战。

哪怕，这些枫炎骑提出不再参与东墨北荒的战争，于他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因为他眼下的对手，除了此刻陷入重围的墨卿烟以外，还有那个尚在暗处，不知何时出现，然后给他致命一击的陆风辰！

耶律长思需要时间，他需要利用墨卿烟这张底牌，在陆风辰出手前拿下沧澜关天险，反客为主！

这也是他此番入局的最终目的，只不过墨卿烟意外的出现，让他有了更多的把握！

然而，耶律长思到底还低估了枫炎骑的血性，亦或者是低估了他们的忠诚。

毕竟，从某种角度而言，完成了陆风辰交待的任务后，枫炎骑上一个未完成的任务，便是帮助墨卿烟重回东墨，稳固政权。

尹石没有多说什么，只一道不曾有丝毫动摇的目光，便是最好的回答。

于是墨卿烟哈哈一笑，并非心情愉悦，而是觉着难得的痛快。

她举起手中的银枪，锋芒直逼耶律长思，“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劝降之前，你得先问问他们手中不曾放下的战刀，问问饮尽鲜血的它们，是否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