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冒天下之大险

看着她心碎的样子，即墨羽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一路抱着醉得不醒人事的她，听着她又哭又笑，却是肝肠寸断的话醉话，他真想把她抱到易卿面前，让他看看，如何忍心这么伤害她。

可是，理智制止了他。

他知道，易卿辞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他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与其绝望到了无生意地活下去，还不如让她怀着恨活下去。

这一路，她的泪湿了他的满怀，他的心也碎了一路。

回到住处时，已是天晓时分。

许是累了，也许是心痛到麻木了，白芸嫣微微闭着双目，呢喃着呢喃着就睡着了。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上，燃了沉香，加了炭火，并替其掖了掖被子，然后默默地走出了房间。喝了这么多烈酒，又没吃什么东西，一定烧心又灼胃。他必须得去给她熬点儿解酒汤，否则她的胃会受不了的。心里想着，即墨羽便匆匆走出了她的卧房。

他前脚离开，易卿辞后脚就端着熬好的醒酒汤以及养胃的粥走了进来。

看着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眉心微蹙的样子，他心里难过极了。

他从未怨过老天，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好恨好怨，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们。他尚且可以一死了之，可是她呢？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路，该如何走下去。

“我恨你，恨，好恨……”突然，原本平静的她，四肢挣扎着，眉心紧锁，似很痛苦的样子，但，眼睛却是紧闭着的，“难受，我好难受……”

“芸嫣，芸嫣……”易卿辞忙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可是，面对她的痛苦，却是那样的无助。

因为，他知道，她的所有痛苦都是他带给她的。

“呕……”忽然，她整个人弹了起来，趴在床边，喷溅着吐了一口鲜血。

“芸嫣，芸嫣……”易卿辞吓坏了，“快来人，快来人啊，”遂走进来一个小丫头，

“皇上，”

“快叫太医去。”

他声音刚落，即墨羽便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卿辞兄，”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血，“一定是酒灼伤了胃，”说着他便走到床榻边，“快把这个给她喂下去，”他把碗递给了易卿辞，自己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依然昏迷杯不醒的白芸嫣扶起来，依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又拿过汤碗，一点一点儿，把醒酒养胃汤送进了她的嘴里。

看着即墨羽那细致而又贴心的样子，易卿辞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悄然离去。

他知道他托付对了人。

南疆的冬日，昼短夜长。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到处一片霜白，一阵北风刮过，枯枝残叶，吱吖作响。

易卿辞怎么也睡不着，他侧眸看了眼旁侧的沐婉清，睡得正香。他便悄悄地下了床，披了衣衫，走出了卧房。

踏着残叶霜白，却不听使唤地又到了白芸嫣的房外。

她屋里的灯还在亮着，这个时候，她应是醒了吧。

他的腿脚一直不听使唤地想要走过去，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走过去。

正当矛盾纠结充斥在他的内心时，白芸嫣的房门忽然吱吖一声开了，只见白芸嫣穿戴整齐，看起来并不似先前那般伤心，与平常无异，手中端着饭菜与酒 ，然后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易卿辞心下狐疑，忙悄悄地尾随其后……

大牢深处，伊卓呆呆地坐在角落里，脑海中满是翻腾的过往。

他幻想过自己以后会君临天下，也幻想过会如愿顺利登上津蛮王位，做一个有所作为的君王，还幻想过自己会游历四方各国，成为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沦为阶下囚，死在异国他乡。不过，这一切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吧，在津蛮国的历史上，他也算是由来第一人。

结局既定，在这些日子里，生死他也早已经看淡，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又何必自寻烦恼。

死后，哪有什么魂魄有知，人死如灯灭，一切过往都将化为一缕轻烟罢了。

最后的时光，能让自己快活一时便是一时，一想到此，他的眼前便是那天晚上白芸嫣来看他的那个情景。这大概也是他这短暂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吧。在此之前，他从未体会这真正心跳的滋味，也从未体会什么是刻骨铭心，一生之中能有这么一回，算是圆满了。

明天他就要行刑了，她说过，她会去替他收尸，不知道在闭眼之前，能否再见到她。

“伊卓王子，伊卓王子，”此刻，白芸嫣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急忙忙走了过来。

伊卓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一想就会实现呢？

可是他仍然回过头看了一眼，

“白芸嫣？”他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的眼睛也产生了幻觉，“你……”

白芸嫣边慌慌张张地回头看着，边用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赶紧的，把这套衣服换上。”说着，便走进去丢给他一套女装。

伊卓一头雾水地拿过她手中的衣衫打开一看，

“你，你让我穿女人的衣裳，不行，我决对不会换的。”他坚定的拒绝道。

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性。他是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且这种苟且之事的。

“哎呀，委屈这一刻换来一条命，决对值当，别问那么多，赶紧把衣裳换上吧。”她十分着急道，“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为。”

伊卓越发的不解了，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委屈这一刻换一条命，你想干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做不到。”白芸嫣不得不说了出来，就处划不说，估计他也想到了。

“不行，我不能接受，若是你放了我，就等于背叛了天启，那么天启的百姓天启所有的人能放过你吗？我也算是罪有应得了，想想南沼的天启百姓，他们是如何惨死在我们津蛮人刀下的，那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一说到此，他的情绪便有些激动，“所以，我是死有余辜的。”

“好，你不穿，我替你穿！”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白芸嫣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婆婆妈妈。”说着，她便一不做二不休，上手就扒他的衣裳。

吓得伊卓忙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身子，此时此刻的模样，活像个被调戏的小娘子，

“哇，你来真的！”

“你只说你穿不穿吧。”白芸嫣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

“可是……”

“别可是了，我不会有事的，你想想看，即墨大哥对我那么好，他会眼睁睁地看着我送死吗？还有，还有他，他也不会让我有事的，他，他可是一国之君，操纵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赶紧穿上吧，”她霸气道，“别让我亲自去扒你的衣裳啊。”

虽然只相处了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可是他还是相当了解她的。

毕竟，她很单纯的，单纯的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张白纸。

虽说单纯，却也固执到骨子里，一旦做出了决定，除非死，否则是无法改变的。

“可是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好意思脱啊，”他不由调侃了一句，“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不会介意的。”

方才着急，没想到这茬儿，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突然羞臊了起来，忙捂着自己的双眼转过了身子，

“你可是快点儿啊，时间不多的。”

看着她红透的耳根，伊卓怔怔地站在那里，心中却是如江浪滔滔一般，无法平静，

“谢谢你，若是有来生，我希望可以在对的时间对的地方遇到你。”忽然从身后紧紧地拥住了她，在她耳畔柔柔地呢喃道。

白芸嫣吓了一跳，继而微怔，

“赶紧换上吧。”说着，她便红了眼眶。

不过眨眼时间，伊卓便换好了衣裳，

“我好了。”白芸嫣这才缓缓转过身，眸光复杂地看了他片刻，才缓缓捡起地上他所穿过的囚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发誓不准笑我。”看着伊卓那惊讶的样子，白芸嫣先发制人道。

可是伊卓的讶异不是觉得好笑，而是担心与心疼，以及感动感激，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在我心都是最美的。”

白芸嫣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狱卒，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好酒好菜地享受着，全然未察觉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白芸嫣便将自己带进来的一把匕首给了伊卓，

“以备不防之需，赶紧走吧，再不走，天就亮了。”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伊卓根本就不想走，可是又无法拒绝。

“只要你活着，有的是机会见面。”白芸嫣自信满满道。

但其实，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

她知道，就算是有易卿辞护着她，她也不能以此为所欲为而败坏了他的名声。

可是，此时此刻，她必须把自己的信心与能量传递给他。

“芸嫣，”伊卓再次依依不舍地拥住了她，“我，我们一起走吧。”

白芸嫣微微扬了扬唇角，

“如果我们能一起出去，那当然好，可若是出不去，岂不是害死你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送命。”她哽咽了一句，“赶紧走吧，”便狠狠地推开了他，并将他推出了牢房门外，狠狠地关上了牢房的门，且用钥匙将牢门紧紧地锁上了，“走，走啊。”

伊卓知道，自己若再这么拖下去，只能害人害已，

“后会有期！”说罢，他便穿着白芸嫣的衣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白芸嫣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并狠狠地灌了自己两口酒，希望自己可以平静些……

果然，白芸嫣的计划很完美。

那些喝得晕晕乎乎的狱卒根本就没有看出来伊卓是男扮女装，

“姑娘，你的饭菜跟酒好吃又好喝，谢谢啊。”看到他时，还连声道谢。

伊卓没敢回头，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不谢，便慌慌张张，匆匆地走出了牢门，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