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幸福是一场遥远的梦（十六）

一天一夜24小时，卜慌和蔡宝成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觉。抬起软绵绵的胳膊，把打印出来的近200页的举报材料放到蔡宝成面前，卜慌似乎没有了一点力气。

“蔡律师，您先休息一会儿，然后把初稿审一下，有什么问题咱再修改。等那个地主老财张庆回来我们就可以交差了。您看可以吧？”说完话，看着同样精疲力竭、眼圈发黑的蔡宝成，卜慌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可以，可以。”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蔡宝成看着不慌说道：“怪不得张总跑几百公里路到蓝海专门找您写这份材料，而且非你不可。通过今天的材料，我觉得他太英明了！整个材料层次清晰，阐述明了，环环相扣，有理有据，即便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的人，看完这份材料，是非曲直就会非常清楚了。老卜，这是我当律师这么多年来看到的最好的一份申诉材料。佩服，佩服！”

说到这里，蔡宝成一边冲着卜慌伸了伸大拇指，一边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口咖啡。

“二位辛苦了，赶快洗把脸吃早餐吧！”卜慌刚想跟蔡宝成客气一下，妻子祁小丽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往餐桌上端饭，一边笑着对卜慌和蔡宝成说道。

“谢谢，谢谢，这么早起床给我们做早餐，给您添麻烦了！”看着祁小丽忙忙活活的样子，蔡宝成不好意思的说道。

“蔡律师你见外了！”撩起围裙擦擦手，祁小丽看着蔡宝成继续说道：“我们家老卜和张总是朋友，您又是张总的朋友，说白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朋友有事出手相助是应该的，有什么客气的？蔡律师，您忙了一天一夜，辛苦了，赶快来吃点早餐吧！”

听完祁小丽的话，蜷缩在沙发上的卜慌站了起来，先是冲着祁小丽伸了伸大拇指，然后看着蔡宝成：“蔡律师，小丽说得对，咱就不要客气了，吃饭，吃饭！”

说完话，他走上前去拉着蔡宝成的胳膊，两个人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准备吃饭。

这时，卜慌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看着祁小丽说道：“蔡律师又不是外人，你把妈妈和儿子叫来一起吃吧，吃完了还要送儿子上学呢！”

祁小丽看看卜慌笑了笑：“你是忙糊涂了吧？今天星期六，儿子去哪上学？妈妈出去散步去了，儿子还在睡懒觉，你们先吃吧！”

听完祁小丽的话，卜慌一边笑一边摇摇头：“唉，这一天一夜忙的，连今天星期六这件事情都忘了，实在不像话！”

“哈哈哈哈哈！”卜慌的一席话，把祁小丽和蔡宝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开着祁小丽的车把蔡宝成送到酒店，卜慌坐在车上并没有着急回家。点燃一支香烟，打开车载播放器，他找了一首舒缓的小提琴曲，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眯起眼睛想着一个让他倍感头痛却一直找不到办法解决的问题：毛雅丽怎么办？

一想起毛雅丽这三个字，卜慌就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头，发生在十年前的、与毛雅丽交往时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卜慌担任蓝海市城市规划国土局副局长的时候，马雅丽是建设用地科的副科长，是卜慌的直接下级。

卜慌与祁小丽离婚一个月后，已经27岁、被划入“大龄剩女”行列的马雅丽开始“倒追”卜慌，并向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势。那个时候，心情极度抑郁、心灵极度空虚的卜慌虽然急需一段新的恋情走出离婚的痛苦，但面对马雅丽的追求，已经38岁的卜慌还是冷静的拒绝了她。

已经38岁、而且是离过婚的卜慌竟然拒绝了比他年轻十几岁、而且年轻貌美的毛雅丽的追求，在当时的蓝海市城市规划国土局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们不明白：聪明绝顶、智慧超群的卜慌为什么放着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不占，眼巴巴的放弃了一个大姑娘的追求呢？

但卜慌心里最清楚不过，头脑更是相当的清醒。

和卜慌一样，毛雅丽并不是地地道道的蓝海人。1958年，她的父母加入了支援边疆建设的大军，从遥远的山东半岛来到了蓝海，并在蓝海生下了她。在那个计划生育刚刚开始实施、国家管理还不是很严格的情况下，毛雅丽的父母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其宠爱程度可想而知。而从小就娇生惯养的环境“造就”了毛雅丽霸道、自私、唯我是从的性格。也正是由于这种性格的存在，即便是由于工作能力突出、专业技术较强而升任建设用地科副科长，但在整个单位的人缘不是很好，与同事发生矛盾的事情屡有发生。

同样，也正是由于她这种“小公主”的任性，造成在找对象方面也遇到了困难。再加上她眼光较高，选择对象的条件几近苛刻，所以，到了26、7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成了单位唯一的一个“大龄剩女”。

不知为什么，眼光挑剔的毛雅丽偏偏看上了比她大十几岁、而且还是刚刚离过婚的卜慌。而“不知好歹”的卜慌最了解毛雅丽的为人和脾气，知道她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爱人，于是便“顽强抵抗”，宁死不从。就这样，两个人进行了几个月的拉锯战之后，不了了之。

在拒绝了毛雅丽的追求过后不长时间，卜慌便因犯罪入狱。

时光回到今天，这件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事情早就被卜慌忘得没了踪影，要不是陈子民那天在会上提起这件事儿，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与毛雅丽之间那段算不上经历的经历。

问题是，现在，陈子民不但提起了这件事情，而且毛雅丽本人也成了他卜慌刑满释放再就业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敌人”。作为一个在职场、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干部”，卜慌虽然对于陈子民的故意刁难有些生气，但凭心而论，侯江让他去找毛雅丽并“摆平她”的安排还是合理的。换位思考，如果他是侯江，也会这么安排的。

但现在让他感到苦恼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方法和借口把毛雅丽“约”出来谈这件事，更不知道，当初对他“怀恨在心”的毛雅丽是不是给他这个面子。

所以，现在的他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名正言顺的把毛雅丽约出来，又能让她无所顾忌的答应他的请求。

鱼和熊掌要兼得—为了这个既不丢西瓜又能保住芝麻的办法，卜慌愁的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即便是在工作的间隙，这个问题也会自然而然的冒出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首先，如何把毛雅丽约出来就让卜慌头疼不已。

要想约毛雅丽，妻子祁小丽这一关就不好过。

虽然经历了前几年的离婚，但卜慌心里很清楚，祁小丽还是很爱自己的。也正因为如此，当初祁小丽提出离婚并真的离了的时候，卜慌才会那么的痛苦。在他的心目中，祁小丽工作能力强，贤惠顾家，唯一的不足就是醋性太强。在卜慌没有“出事”那会儿，因为职业的关系，卜慌在外面的应酬很多，为此，祁小丽很是不满，特别是在发现他与一些女性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的情况之后，总是心怀不满，与卜慌吵架。离婚前的那些年，卜慌和祁小丽很少吵架，但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一个原因：祁小丽吃醋。

本来就有这种“喜好”，再加上已经知道了卜慌与毛雅丽之间的那段“故事”，如果现在明目张胆的把毛雅丽约出来喝茶或者吃饭，祁小丽能同意吗？可能性不是很大，即便是祁小丽知道卜慌是为了工作也不行。

想个办法骗她吗？卜慌又不愿意那么做。同时，让他心中不安的是，自己刚和祁小丽办理了复婚手续，还没有“办事”，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刚刚开始，如果这个时候因为这件事情吵架，自己的老母亲也不能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卜慌情不自禁的苦笑了两声，然后又无奈的摇摇头。

“毛雅丽就能痛痛快快的答应我的邀请，出来和我见面吗？也不一定。”想到这里，卜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因为他心里清楚，对于他，毛雅丽是“怀恨在心”的，因为当初自己的拒绝几乎不近人情！

卜慌记得，与毛雅丽摊牌的那一天是个周末，卜慌和朋友喝完酒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在卜慌家附近的一个公园里，两个人坐在长条椅上，卜慌一边满嘴酒气的抽着烟，一边不冷不热的看着毛雅丽。

“老卜，我们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看着一身酒气的卜慌，毛雅丽有些心疼。作为多年的同事，卜慌在她毛雅丽心目中的形象是几近完美的。睿智、儒雅，说话办事一副大将风度。但自从与妻子离婚后，卜慌的情绪低落到了几点，平时的表现也与以往判若两人。身上的衣服再也不是原来的一尘不染，工作积极性再也没有那么高涨。最要命的是，他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只要一有时间就与那些包工头、建筑商凑在一起吃喝玩乐，整天痴迷于酒场上。如果这样长期下去，这个人就算废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内心深处对卜慌深深的爱，毛雅丽放弃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矜持，直接向他表白。但卜慌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甚至躲着她。今天刚好是个星期天，和姐妹们逛完街回来路过卜慌家门口的时候，毛雅丽想起了卜慌并给他打了个电话，想再一次向他表白。

“我们的事？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听完毛雅丽的话，卜慌吐了口香烟，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她说道。

听完卜慌的话，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毛雅丽伤心的摇摇头：“卜慌，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装糊涂，更不要拿这样的表情侮辱我的真诚好吗？”说到这里，毛雅丽从随身提着的包里拿出一张面巾纸，一边伤心的擦擦眼泪，一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多么的在乎你。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在我面前假装清高还是真的从内心深处看不上我，你一直在躲着我而且不止一次的拒绝我的追求。当然，你是副处级领导干部，与我这个小科员相比，我们在身份上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但是，在爱情面前，身份上的差距真的那么重要吗？今天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如果不爱，请给我一个理由。如果这个理由令我信服，从他现在开始我自觉的离开你……”

说到这里，毛雅丽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抽泣起来。

看着毛雅丽痛苦不堪的样子，本来就心肠软的卜慌动了恻隐之心。他把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看着她说道：“小毛，真的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的存在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作为老大哥，我首先给你赔礼道歉！”

说完，卜慌在毛雅丽的肩上轻轻的膀拍了拍，见毛雅丽擦干了眼泪，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便接着说道：“你是一个好姑娘，年轻漂亮有才华，我们应该是两个关系最要好的同事，但不可能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因为……”

“为什么呢？难道我就真的配不上你吗？”没等卜慌把话说完，毛雅丽又开始流开了眼泪，并且用一双泪眼不解的看着卜慌。

“首先，我们两个的年龄不般配。你想想看，我们相差十几岁，年龄上的差距必然会带来思想观念上的代沟。我是过来人，深刻的感受到了共同语言在夫妻关系中的重要性。所以，这种代沟的存在势必让我们在今后的生活中就某些问题发生冲突，而这种冲突一旦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小毛，我马上就要四十岁了，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如果再来一次，你还让不让我活了？”说到这里，卜慌停下话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点上，然后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即便是我不在乎，但你呢？你还是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姑娘。一旦咱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你今后怎么办？这种伤害是一时半会能忘记和抹平的吗？”

“我…..”卜慌的话刚一落地，毛雅丽就有些着急的站起身来。

“听我把话说完。”见毛雅丽急着辩解，卜慌冲着她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刚才我说过，我是一个离过婚的人，还带着一个刚刚六岁的儿子。你一个大姑娘家，跟着我是不是很亏？还有，你家庭条件优越，从小就养成了大小姐的脾气，让你这样的一个人给我儿子当后妈，你受得了吗？所以……”

“如果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呢？”毛雅丽再一次打断了卜慌的话，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卜慌看看毛雅丽，思忖片刻之后说道：“那也不行，你不在乎我在乎！”

听完卜慌的话，毛雅丽冷笑了两声，然后站起身来看着卜慌：“我知道了，你刚才的一番话看似为我着想，其实完全是你拒绝我的托词。我知道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提这件事，我们之间就当不认识好了。但是，卜慌你记住：我恨你，恨你一辈子！”

说到这里，毛雅丽一边哭一边撒腿向前跑去……

“都恨我一辈子了，我现在还要求人家帮我办事，有这种可能吗？”想到这里，卜慌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无奈的笑了笑。

正在这个时候，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卜慌瞄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赶紧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然后对着手机说道：“小丽，打电话有事吗？”

“就往宾馆送个人，这么近的距离至于用这么长时间吗？你在干嘛呢？”电话那头，祁小丽有些不满的埋怨道。

“哦，我在宾馆和蔡律师就材料的事情交换了一下意见，现在刚下楼，马上就回去。”对着手机吐吐舌头，卜慌赶紧说道。

“哦，那就快回来吧。今天周末，刚好你有时间，今天我们陪着妈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我们在家里等你。”说完，没等卜慌再说什么，祁小丽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卜慌一边发动车，一边为刚才的撒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暗暗的说道：老婆，我不是故意撒谎骗你的，只是我在想的事情不能如实的跟你说而已。

车开出去没有几米远，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毛雅丽的丈夫是税务局的副局长，是祁小丽的同事，而且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如果我想约毛雅丽出来坐坐，让祁小丽出面约他的丈夫，然后让她丈夫把毛雅丽带出来一起吃顿饭不就行了吗？这样一来，既堵住了祁小丽的嘴巴，解除了她对自己的怀疑，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和毛雅丽坐在一起谈事情，这是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卜慌，你太聪明了！”在心里暗暗的表扬了一下自己，卜慌有些激动的踩了一脚油门……

但是，最后的结果告诉卜慌，他想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