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章 过江吊孝遇庞统 情深意切哭周瑜

诸葛亮与刘备回到荆州，第二天探马来报，东吴大军经过荆州江面，船上尽竖白幡，哭声一片。

刘备听了不忍，说：“军师，看来周瑜一命呜呼了！我们做得是不是过了些？”

诸葛亮正色道：“非也，周瑜之死，与我荆州并无关系。他应该是箭伤复发，不治而死。射伤他的，是曹仁，大败他的，是西川张任。我们在芦花荡，周瑜派甘宁、蒋钦来攻，被我们抓住还放了回去，我们何错之有？周瑜之死，死在他心胸狭窄，自作聪明，不能容人！”

刘备点点头，说：“周瑜屡次三番要加害我和军师，不顾两军联盟的大局，勒逼我们归还荆襄九郡，死了也好，省去许多麻烦。”

诸葛亮却说：“主公，周瑜虽死，江东实力犹在，不宜与之翻脸，还要联盟他们牵制曹操。我准备明日亲自过江，去南徐吊唁周瑜！”

刘备大惊，说：“军师不可！周瑜虽然不是死于你手，但是间接地是被你气死的，东吴只怕有不少人恨你入骨！你若前去吊唁，岂不是羊入虎口？”

诸葛亮笑道：“无妨，东吴虽然有人恨我，但也不乏远见卓识之士，东吴与我们联盟，彼此两利；若与我们争斗，必是两败俱伤，最后大家被曹操逐一消灭。吴侯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所以我过江吊唁，是有惊无险。”

刘备仍然不同意，说：“上次让你过江联盟孙权破曹，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一直提心吊胆；后来果然周瑜几次设计害你，幸亏你智谋高超，一一化解。最近吴侯因为嫁妹妹这件事，对我和你都不快，假如吴侯迁怒于你，或者杀你，或者把你扣押不放，教我依靠何人？军师万万去不得！”

诸葛亮见刘备执意不肯，只好说：“且待探马来禀报，东吴任命谁为大都督，再作计较。”

到了傍晚，果然探马来报，吴侯亲自吊唁周瑜，任命鲁肃为大都督，料理丧事。

诸葛亮大喜，对刘备说：“主公，今日已晚，明日我亲自过江吊唁。周瑜虽与我不睦，但责任在他；人死之后，再大的仇恨也一笔勾销，为了联盟孙权，共拒曹操的大局，我代表主公去吊唁。一则可以表示主公的仁义知礼，公子刘琦和甘夫人亡故之时，孙权都派鲁肃来吊唁过；二则可以与孙权巩固盟约，联手抗曹，一举两得。”

刘备还是不放心，问诸葛亮：“能不能派别人去吊唁？”

诸葛亮反问：“主公说派谁去合适？”

刘备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选，去的人既要能代表刘备，又要聪明善辩，不然应付不了这场面。

刘备无奈地说：“军师定要前往，须带大军护卫。”

诸葛亮笑道：“无须。兵马去多了，东吴会怀疑我们趁机攻打东吴，我只带子龙将军，五十名士兵携带奠礼即可。主公放心，现在东吴是鲁肃掌权，鲁肃向来主张孙刘联盟，又与我私交甚好，怎会杀我？就是吴侯要杀我，鲁肃必定力保。再说我背后有荆襄九郡的军马，有关云长、张翼德这样的猛将，东吴之人不敢妄动。”

刘备前思后想，勉强同意，第二天一早，亲自率众官送诸葛亮和赵子龙过江。

诸葛亮已换好了一身雪白的孝服，气定神闲，手摇羽扇。

刘备还是不放心，拉着诸葛亮的手说：“军师！千万保重！我领着大军在江边守候，一旦发觉东吴对你下手，我就杀过江去！”

诸葛亮笑道：“主公，但请宽心，回府歇息，无须劳师动众。亮已准备下护身之物，万无一失！”

刘备诧异地问：“何物？”

诸葛亮微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

诸葛亮笑道：“主公请回，我昨晚已写好了祭文，有这一纸祭文，可抵十万雄兵，所以我过江去南徐，万无一失！”

刘备只得点头，又道珍重，送诸葛亮和赵子龙、五十名士兵上了一条大战船，过江而去。

诸葛亮站在船上向刘备挥手：“主公请回，静候佳音！”

刘备频频对着船上招手：“军师千万小心！子龙将军，好生护卫军师。”

船越行越远，诸葛亮对赵子龙说：“子龙将军，到了南徐，你留在船上就行，我领两个士兵去吊唁。你武艺高强，我怕你随同前往，会引起东吴武将的误会，以为我用你去压他们。”

赵子龙急道：“不可！军师，主公一再叮嘱，要好好护卫你，我怎能让你孤身前往？这样吧，就带十个小兵，捧奠仪；我不带长枪，随身带着青釭剑保护你！”

诸葛亮见赵子龙忠心耿耿，含笑答应下来。

一路过江，来到南徐城，赵子龙命十个小兵，捧奠仪，随行上岸，其余四十个士兵守船。

诸葛亮上了岸一看，南徐江边，停满了船只，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官员都来吊孝，人马络绎不绝，不住地有人从船上下来，前往南徐城。

码头上扎了一座高大的牌楼，许多吴兵披麻带孝，哀乐声不停地奏着，士兵们面有哀色，招呼着登岸的客人。

远处江面上，有许多东吴战船在巡逻，看来东吴外松内紧，防范有人趁机来攻南徐。

诸葛亮和赵子龙看了一会，随着吊唁的人群前往南徐城。

忽然后面有人喊：“卧龙先生，等我一等！”

诸葛亮一愣，回头一看，后面追来一个人，身穿旧道袍，头戴鹿皮冠，脚穿白色鞋子，正是庞统庞士元！

诸葛亮见庞统面有喜色，笑道：“凤雏先生，师兄！ 你来吊孝，为何喜气洋洋？”

庞统笑道：“你向来足智多谋，何不猜上一猜？”

诸葛亮沉吟道：“师兄自赤壁之战后，久居东吴，一直没有消息，想必被周瑜所嫉妒，未获重用。如今周瑜一死，你来吊唁，想必有取而代之之意？”

庞统哈哈大笑，说：“知我者，孔明也！孙权虽然已经任命鲁肃为大都督，鲁肃只可做些守关运粮的杂事，岂可与我相提并论？我已想好说辞，前去游说孙权，必可改封我做大都督！”

诸葛亮听了暗暗发笑，你庞统虽有大才，但孙权以貌取人，已经拒绝过庞统一次；现在周瑜刚死，庞统想取而代之，孙权必定不悦！

转念一想，孙权拒绝庞统，却是件好事，正好请庞统去荆州，共保刘备！

诸葛亮笑笑，说：“师兄，祝愿师兄马到成功！只是孙权有些以貌取人，倘若师兄不得志，欢迎去荆州，共保刘皇叔！刘皇叔向来礼贤下士，以师兄大才，必获重用！”

庞统不以为然，拱手谢过。

诸葛亮一看庞统这样，越发认定他不会得到孙权重用。转头一看，路边有块大石，颇为平整，诸葛亮走过去，命随行士兵取出文房四宝，就在大石上写了封荐书，交给庞统。

庞统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往怀里一塞，说：“孔明师弟，你此去吊唁，东吴必有文武官员怀恨于你，必有一番唇枪舌战！我此时去吊唁，帮你又得罪东吴，帮东吴又有损同门之谊，我干脆进城游玩一番，等你走了，我再去吊唁！”

庞统说完，哈哈一笑，径自走了。

诸葛亮心知，庞统最想做东吴大都督，统帅六郡八十一州兵马，尽展平生所学，与自己一争高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投靠刘备！所以庞统此来，吊唁是假，谋官是真。

诸葛亮回头看看，江边来吊唁的船络绎不绝，又来了许多，桅杆林立，白幡飘扬，楼船高耸，孝服济济。

诸葛亮忽然看见益州刘璋的旗号，心中一惊，刘璋趁着周瑜病故，也派人来吊唁，意图与东吴修好，彼此罢兵，倒不得不防！

诸葛亮一边思量，一边和赵子龙等人，来到南徐城下。守城门的士兵既认识诸葛亮，又认识赵子龙，也不多问，直接放行。

一路来到周瑜府邸，门外白幡白旗林立，大门刷成黑色。门口一对石狮子上都挂着白布做的绣球，大门开着，门上贴着一张讣告：周宅治丧，恕不讣闻。宅内哭声震天。

赵子龙上前，把奠礼交给门外站着的管家，管家一看是诸葛亮来了，急忙进去禀报主持丧事的鲁肃。

鲁肃一听大惊，连忙和旁边坐着的孙权商量：“吴侯，诸葛亮前来吊唁，而文官武将中多有怨恨诸葛亮者，认为周都督是被诸葛亮气死的，这可如何是好？”

孙权沉吟一会，说：“刘备与我东吴素通婚丧之礼，来者是客，我也想听听诸葛亮怎么说，再决定是否还和刘备结盟。子敬传我命令，众文臣武将不得刁难诸葛亮，且看他怎么说！”

鲁肃一喜，出来传令，东吴文武一惊，文臣大多佩服诸葛亮的胆识，还敢来吊唁；武将鲁莽，大多数人认为周瑜是被诸葛亮气死的，摩拳擦掌，想要报仇！

老将军程普说：“诸位将军，待会看诸葛亮吊唁怎么说，他若有半点对周都督不敬之词，大家听我咳嗽，一齐杀出，宰了诸葛亮，为周都督报仇！即使吴侯怪罪，我们一齐动手，谁也不说出主谋之人，法不责众，最后不了了之！”

众将点头答应，鲁肃却不知道，径直出门去迎接诸葛亮。

鲁肃先和诸葛亮见礼，然后说：“孔明先生，你也太胆大了，东吴武将大多对你不满，认为是你气死了周都督。你只带了几个人来吊唁，万一众将动手杀你，可如何是好？”

诸葛亮微微一笑，说：“子敬，我看东吴还是明事理的人多，你心知肚明，周都督是怎么死的？怪我吗？如我不来吊孝，才说明心中有鬼，不敢来此！”

鲁肃点点头，说：“其实不怪你，你处处忍让，是周瑜气量小。但是人死为大，这话你进去千万不能说！我做一天都督，就要保持一天孙刘联盟，不能让东吴官员与你反目成仇！不瞒先生，吴侯已经下令，命众官不得为难先生，还望先生言语谨慎，莫要激怒众将才好。”

诸葛亮感激地点点头，随着鲁肃进府。

进了大门一看，院子里到处是白幡白旗，正中间的客厅改成了灵堂，一眼看去，全是白色，孝幔、孝帐处处皆是。中间摆着周瑜的灵柩，灵柩前面摆设灵牌，上书：东吴大都督周公瑾之灵位。灵牌后面，悬挂着一副周瑜的画像，全副盔甲，面带笑容，英姿勃勃！画像旁边有一副对联，是吴侯孙权亲自写的：雄姿英发闻曲知雅意，儒雅多谋谈笑破敌酋！

旁边站立着东吴文武官员，都穿着白色孝服，为周瑜守孝，只有吴侯孙权一人穿着朝服，头戴白巾。

灵堂前，周瑜夫人小乔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跪地痛哭；旁边跪着周瑜的长子周循，次子周胤，泪流满面，不停地在烧纸钱。

灵堂内外，到处洒着黄白二色的纸钱，烧纸的烟味阵阵扑鼻，场景凄惨。

赵子龙举步要上前，被诸葛亮一把拉住。

诸葛亮眼尖，早看见灵堂里一干武将，手握剑柄，怒目而视。

诸葛亮心知现在众将都在气头上，进去肯定发生冲突，于是拦住赵子龙，一撩鹤氅，跪地痛哭！

诸葛亮的哭，半真半假。看见小乔和几个子女孤儿寡母，心中同情，是真哭；想起周瑜颇有才干，现在一死，若曹操来犯，少了一个得力的盟友，是真哭；哀悼周瑜英年早逝，是假哭；装作痛不欲生的样子，痛哭流泪，是假哭。

诸葛亮一哭，灵堂里的小乔母子，哭得更响，文臣武将们，也忍不住落泪，敌意减轻了许多。

鲁肃站在一旁，眼泪也止不住，泪如雨下。鲁肃心想，周瑜之死，不能说和诸葛亮完全没有关系，但主要是箭伤复发，毒气攻心而亡。诸葛亮并没有对东吴痛下杀手，俘虏了甘宁和蒋钦，还好好地送回来。但是诸葛亮半夜弹了一曲《长河吟》，导致周瑜多想，心中气恼，箭创发作而亡！现在看诸葛亮哭得这么悲伤，身披重孝来吊唁，不像是虚情假意，从两军联盟破曹的大局考虑，不能让众将杀害孔明，不然就是一场血战！

鲁肃一边流泪，一边搀扶起诸葛亮，请他进去吊唁。

灵堂里众将，拔剑等了半晌，诸葛亮也没进来，渐渐泄气，把剑还鞘。

诸葛亮这时健步走进灵堂，再次拜伏在灵柩前地上的拜垫上，放声大哭！

赵子龙暗暗佩服，军师敢一个人闯进灵堂，周围起码有几十名吴将怀有敌意，真是浑身是胆！子龙连忙赶上去，站在诸葛亮身后护卫。

程普等将一看，精神振奋，又握住剑柄，想要动手。

诸葛亮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祭文，流着泪念了起来。

程普一看，诸葛亮正在祭奠周都督，这时不好下手，且听诸葛亮说什么。于是程普手一竖，止住众将。

诸葛亮拿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祭文，边哭边读：“呜呼公瑾，不幸早亡，修短在天，人岂不伤。”

意思是你周都督才三十六岁，年富力强，正是大展才华的岁数，却早逝而去。虽然人的寿命是天注定的，但是怎能叫人不悲伤！

小乔一听，放声大哭，众将随着落泪。

诸葛亮又念：“我心悲痛，酹酒一殇，君其有灵，享我蒸尝。”

意思是我诸葛亮心中悲痛，用一杯酒祭奠你，你的灵魂若有知，请来享用。

诸葛亮继续念：“吊君幼学，以交伯符，仗义疏财，以舍让居。”

意思是凭吊你幼年多学多才，之后结交孙坚孙伯符，以家财资助孙伯符起事，把房子让给士兵们居住。

孙权坐在旁边暗暗点头，诸葛亮对周瑜的了解还挺多，也欣赏周瑜，看来别人传说他和周瑜不和，并不完全属实。

诸葛亮哭着又念：“吊君弱冠，鲲鹏万里，扫平群雄，割据江东。”

是说周瑜弱冠之年，二十岁时，辅佐孙策，一统江东，大小数十战，荡平群雄，功勋赫赫。

程普等将，听了心情舒畅，诸葛亮还是尊重周瑜的功绩的。

诸葛亮继续念：“吊君壮年，占领江夏，刘表怀忧，终报大仇。”

这是说，周瑜到了壮年三十岁，率军大破黄祖，占据江夏，杀死黄祖，报了当年孙坚之仇，使荆州牧刘表深深忧虑。

赵子龙一边听，一边警惕地看着东吴众武将，见他们听诸葛亮歌颂周瑜，脸色缓和了不少。

诸葛亮哭着读祭文：“吊君风度，佳配小乔，郎才女貌，人所称道。”

这是说周瑜和小乔，郎才女貌，非常般配，英雄配佳人，为世人称赞。

小乔一听，哭得更凶。

“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

鲁肃听了点头，周瑜做都督，确实能够采纳部下建议，任人唯贤，常打胜仗。

“吊君三江，蒋干来说，挥洒自如，雅量高志。”

这是说在三江口扎营与曹操对峙时，蒋干来做说客，周瑜巧用反间计，故意让蒋干盗去密信。结果曹操中计，误杀了善于水战的水军都督蔡瑁、张允，除去两大祸患。

“吊君大才，文韬武略，火攻破曹，以弱胜强。”

这是夸赞周瑜文武双全，巧用火攻，大败曹操，以弱胜强。

“吊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泣泪泣血。”

怀念周都督当年破曹，雄姿英发，只可惜英年早逝，令人哭得眼睛流泪、流血。

“吊君忠义，英灵不灭，命虽三纪，名垂千古。”

怀念您的忠义，虽然只活了三十六岁，但英魂不灭，名垂千古！

“哀君情切，愁肠百结，痛彻心扉，悲无断绝！昊天昏暗，三军怆然，主失臂膀，友失良朋。”

怀念您的情怀如此急切，使人愁肠百结，痛彻心扉。三军一起悲痛，主公吴侯如失一臂，朋友们痛失良友！

“亮虽不才，过江求谋，助吴破曹，辅汉安刘。犄角之援，同气相求，公今早逝，两军皆忧。”

我诸葛亮没什么本事，过江来求助公瑾，一齐出谋划策，大败曹操，辅佐汉室，安定刘备。两军互相支援，共御强敌，如今您早逝，两军都感到不安！

念到这里，小乔早已泣不成声，一旁的东吴将军们，想起诸葛亮破曹的种种妙计、功劳，杀心减退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