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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2010年,国庆第七天
本能上我喜欢走的路,是注定走不通的。我必须打破封闭,走到更广阔的世界中,将自己的心展开在这个世界上,将对立面活出来,这样才能真正认识到我是谁。可我打破了我所见识到的所有教条,却沦落到了走投无路。
街头巷尾的饭馆,老的少的觥筹交错,狂欢的背后掩饰了多少孤独?我只想静静地走,这些年来,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是一个好人,以这个形象而自得,有优越感,并且蛮容易获得别人认同,但我现在不喜欢这个形象。不喜欢的原因很直接,我感觉到,我待在这个形象里,并不自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捆绑着我,让我不能自由地伸展自己。
我没有勇气去犯罪,并不是道德要求我不要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别人的眼泪还不如酒精,抹在我的伤口上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害怕的只是牢狱之灾只会给我方寸之地,让我的人生更加没有自由。我也不想早早结束自己的人生,放弃才是最大的失败。
可我总要做点什么吧?我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我的大脑也好像待机了,只由着耳朵充当着迷雾中的指南针,尽量选择。以前学习生物课的时候,说起很多动物生了病,会自发的去吃一些植物,来治理生理上的疾病。此刻的我就像一头病牛,希望跟随的是基因的感召,给身体补充一些愉悦。
当我的眼睛不再视而不见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条巷子的中段。以前和刘一瞎逛的时候也曾到过巷口,但从来没走进来。此刻一块不大不小的黑板吸引了我,上面用卡通的字体玫红的粉笔写着:招聘。
这块小黑板的旁边,是一间小酒吧,门面的装修看起来像是一颗挖了洞的足球。像这样的主题酒吧我在网上见过,其意义就像是一群拥有共同爱好的酒精沉迷者的俱乐部。出于对运动的热爱,以及对立面装饰的好奇,以及目前生存的担忧,我决定走进去。要是放在以前,按照母亲的教导,买不起的东西我不看,不消费的场所我不去。此刻我才知道,我人生中错过了多少视觉享受。
可是里面,除了墙上挂着用玻璃装裱的马拉多纳、贝利、罗纳尔多,贝克汉姆的海报以外,一点足球的氛围也感受不到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酒杯做成了半颗足球的形状,或者地面刷成草皮一样的颜色,或者吊挂着写有球迷自己故事的明信片。没有,什么都没有。
“先生,我们还没到营业时间。”一个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的人说的话也是涵盖着没有。
“那个,你们这招人吗?”我左顾右盼的看着,头顶上悬挂的竟然都是老旧的白炽灯泡,连一根节能灯棍都没有。而且窗户都被封死了,只有门口能接受一点外面的路灯。哦,终于发现了,在一群塑料的白色桌椅环卫下,那里悬挂着一块液晶电视。看来,这就是球迷的精神食粮了。奇怪的是,这里没有明显的阵营划分,万一是两个不同的球队支持者发生了冲突该如何收场?
“多大了?”一个挂着黑色毛绒披肩的女人问我,同时眼珠子在我身上来回扫描,就像在市场挑选五花肉,寻找着三分肥七分瘦的比例。
“二十四。”
“嗯,正是好时候,就是有点瘦。咋了,毕业了找不下工作?”女人很有自信的审视着我,眼珠子就像能发出激光,扫到我的脖子的时候,就像有两个灼热的光点在跳来跳去。
“嗯。”虽然我还没毕业,但我却已经接受了那样的远景。
“没事,小伙子,现在这大学生,有几个毕了业能找下工作的,还不如职校里面的电工好找工作。没事,大姐这缺人手,你要是愿意,就搁我这干,想走随时走。我这呢,也没啥复杂的工作,就是给客人端个酒、倒个水,完事了收拾一下卫生啥滴,工资一天一结,绝不拖欠。每天晚上十点上班,早上四点下班,你瞅着行不?”
得益于近几年赵本山在电视上频繁的露脸,让全国人民都对东北话不觉得陌生。“大姐,工资一天多少啊?”
“一天二百,你搁这一条街打听打听去,姐这人,老厚道了,尤其对你们这些孩子,心疼啊,绝对没有比我这儿再好的去处了。”
这点我相信,一天二百,我哪怕一个月休息八天,也能赚到四千多,妈呀!这可比我在炸鸡店赚的多太多了!不能让这东北大姐看出我的兴奋,太不成熟,太没见过世面了。“大姐,试用期多久啊?”
“那啥,今晚你有事不?没事就搁这儿干,你先熟悉熟悉。啥会儿你都明白了,啥会给你正常开工资,试用期间,工资先给一半,成不?”
“能行!”也许是白天睡的太多了,我恨不得这个夜晚找点事情。“大姐,需要换制服吗?”
“不整那些没用的!但是你这个衣服啊,一看就是个学生,赶明儿,去柳巷拾掇几件差不多点的,唉,人靠衣裳马靠鞍,人不倒拾不好看。就这,麻溜地,先跟着小马学习学习。”
刚才说话那小伙子就是小马,大姐走过去附在他的耳边交代了几句,就从一个后门走掉了,难不成是所谓的消防通道?但是我走近小马,却从医学生的习惯出发,发现他面色暗黄,眼珠周围布满细细的血丝。“小马,你没休息好?”但是我真正怀疑的是,他的肝功能。
小马却没有理我,只是把手里的抹布扔给我,自己走到吧台后面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块新的。从我身边经过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里露出一道光,让我想到了张翠那个家伙。
凌晨五点当我回到住处打开门,发现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床上,刘一和衣靠着墙角裹着被子抱着笔记本电脑睡着了。也许是我开门的声音太大,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回来了?你去哪了,手机也不拿。”
“能去哪,挣钱,养家糊口。”说完狠狠的将口袋里那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拍在床上,好像这钱欠了我什么似的。
“大半夜你去哪挣钱?”刘一警觉起来,把怀里的电脑放到一旁。
“反正不卖屁股,睡你的吧。”下午刘一的数落我至今没有消气,只不过站了一晚上,终究有点体能透支。虽然在炸鸡店也曾一天一天的站着,但是晚上站,感觉累多了。
“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咋这么大火气?”刘一委屈的扁着嘴,这是我最害怕的。“你要是不想收拾家,你自己看看书,或者去学校上自习,去学校踢球,我又不管你。但是你好歹把个人卫生收拾一下啊,你自己照镜子,不也精神点?”
“照镜子?你是让我撒泡尿照照自己呢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没话可说了。”刘一慢慢解下了扎在脑后的皮筋,“你挣的钱你自己花,你高兴就好。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晚了还出去工作。医院不去了?你白天做手术,晚上还熬夜,身体能吃得消吗?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人都讲究个规律,五行运作,不能颠倒黑白啊。”
“你是学医的还是我是学医的,没事。”我掂了一下床头的暖壶,挺沉,迫不及待去厕所里拿出自己的脸盆,接了点凉水,然后倒进半壶热水。双脚泡进去的一刻,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虽然课堂上强调了静脉曲张的危害,但是我只想从麻痹中解脱出来。
“这么简单的道理学不学医有区别吗?我一会儿还要上班,我熬不动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刘一每天都是七点起床,此刻就算沾枕头就着,也不过相当于两个小时的午觉罢了。“还有,下次出门记得带手机,别老让我联系不上你。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责任心?”
脚下的热水让我头顶似乎打开了几千个气孔,身体里的阴气似乎都被逼了出去。血液似乎被加热过了,在周身流动数圈之后,我也重拾了以往的脾气。“知道了,你快睡吧。”
刘一这点上真的还不如母亲,以前父亲在外面出差,有时候忙活一天,手机来不及充电,打不通电话,母亲还知道no news is good news。现在,手机成了定位器,联系不上就心慌。这也怪网络上泛滥的韩剧,都是些连体婴儿似的情情爱爱,仿佛一刻见不着面就会缺失安全感。
什么是安全感?那是渴望稳定、安全的心理需求,属于个人内在精神需求。对刘一,就是个体在应对处事时的无力感,我觉得她有那个时间看韩剧不如多读点心理学书籍,说不定有所帮助。毕竟我听说,韩剧的编辑,好多都是坐在家里的全职主妇。这些人,能写出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啊?
倒了洗脚水,刘一的鼾声像一个感冒的婴儿,呼哧呼哧的,也挺有趣。我爬上床,发现她给我的被子换了一个新的被罩,盖上去感觉毛茸茸的,似乎有无数的小手拉着每一根汗毛做操。一种内疚从心里升起,我轻轻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她无意识的用手挠了挠轻吻的地方,好像刚才是一只蚊子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