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醉生梦死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能让一个男人等两百年？这样的男人，着实为一个情痴。

“你想听？”将军挑眉，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想听他的故事。

“是。”我点头。

“好啊。”

将军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轻飘飘的语气说着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而他只是见证人一般。

将军马尔泰若幸德从不近女色，也不嗜酒。

刚正不阿，所得军饷都捐给难民，更是经常免费发放粮食，盖客栈免费给因为战乱流离失所的人住。

在人心中是比皇帝威望还高的将军。因为得民心，所以恶势力也不敢对他下毒手。

但是，他与一个怪癖，那就是去平江深巷中一个烟花之地旁的小茶馆里喝清茶。

听说书的说书，每次在一个时间，然后转身离开。

茶馆旁的烟花之地名叫醉生梦死，这个烟花之地里的头牌名叫舞倾城，千金难买她一笑，况且是只卖艺不卖身。

不仅舞跳得好，琵琶更是谈的惊心动魄，一双玉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醉的人忘记了身在何处。

无数人花重金想要为她赎身，带她回家，无奈她从来都是笑着摇头，回应所有人，她早已心有所属，是那人，终身不嫁。

她的心，偏偏就是那从不看自己一眼的将军，因为他的正直，因为他的不好女色，更是因为三年前在西湖湖畔的花楼上，那负手而立，穿着一身白衣的俊秀少年是他。

那个少年，眉清目秀，干干净净，像是寒冬的大雪一般纯洁。

岸边的樱花纷纷扬扬，落下来，绕在他的肩上，落在他的头发上，一时间，少女竟看呆了。

看的太好过入迷，自己失足落下水，天生不会水的她落入水中，猛喝了好几口西湖水。

花楼上的少年想也没想的纵深潜入水中，将她救起，她身穿一身玉色长裙，将她救起，她缓过神，看着被水湿了脸颊的少年，一时间经动了心。

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年浅笑的说道:“姑娘，日后穿的鲜艳一些，在下好一眼看见你。”

“为何？”

“姑娘衣服与水同为一色，若不是在下专心，哪能看见姑娘落水？”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重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将她放置船上，白衣少年混入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哀求了很久，花楼的小二终于告诉她，那是来自紫禁城的大将军，马尔泰若幸德。

她轻轻念道，撷下一树繁华的樱花，直奔紫禁城，一曲兰陵王破阵曲惊艳全城，一举成名天下知，她从此名扬天下。

那日，一名士兵急匆匆来报，皇帝急宣马尔泰若幸德进宫，舞倾城看着茶楼里那一身白衣的少年纵深跨上马，扬鞭而去。

轻飘飘的叹息，纵使落花有意，终究流水无情。

半月之后，舞倾城听闻将军将要征战远方，一张琵琶摔在地上，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台上的红衣少女已经离开，一身红衣似天边的夕阳。

千军万马阵前，朗朗女声清脆响起，“请将军带小女子一起上战场。”

“岂有你一界女流上战场的规矩？”

昔日温润如玉的少年此刻穿上了盔甲，英俊神武，剑眉星目，看的她心驰神往。

“规矩是人定的，只要将军愿意便可。”

舞倾城好像她的红衣一般张扬，眉目如画，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请将军带倾城上战场！”

“我要是不呢？”

“倾城会一路尾随。”

看着马下的少女一脸坚定，马尔泰若幸德心神一动，伸出手，“上马。”

自此，紫禁城里多了一段传言。

将军与烟花之地的女子的传言。

她坐在他的身前，一路神采飞扬，笑声伴随了一路。

抵达战场的那一夜，将军为鼓舞士气，一醉方休，舞倾城抱着将军，退下身上的衣物，一夜缠绵。

次日将军起，看见床上的人，看都没看一眼身下的落红，淡淡取笑，“烟花之地的女子终究是个烟花之地的女子，去了哪里都一样。”

被退去一身红衣的少女依旧浅笑吟吟，蜷在被子当中，满头秀发与背后的凝脂般的皮肤相映衬。

嘴上虽然笑的没心没肺，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泪水，烟花之地的女子又怎么样？我舞倾城卖艺不卖身，一生清清白白。

将军穿上衣服，转身离开，并且下命令，不许舞倾城踏出帐篷一步。

再后来，大战三天三夜，将军重伤，她焦急无奈，却又不能出了帐篷。

半月后，将军一路败北，被困城中，城中粮饷已经不允许他们打持久战，似乎她已经猜出将军将要决一死战，她不顾阻挠，冲进将军住处，敲开了将军的房间，皎洁的月光之下，她眉眼弯弯。

“将军，倾城在这里待够了，今夜来向你告别。”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看来，你是觉得本将军会输，所以要离开了是吧？

“好，走吧。”

将军的话里不带一丝感情，目光清冷，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将军。”她转身时，忽然叫出口，转过脸来，眼中仍抱有一丝希望。

“不知将军可否记得三年前的西子湖畔，一身玉色长裙的少女？”

“抱歉，不记得。”

黑夜里，舞倾城的一身红衣格外刺眼，她扬长而去，宽袖被风吹起，好像一直硕大的红蝴蝶。

“将军，今日一别，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她心死了，将军是不会爱上她的，哪怕有了夫妻之实，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的差距，是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他们之间，这辈子也只能是战功显赫的将军与一个卖唱谋生的烟花之地的女子，别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翌日，城中粮饷已然不够，将军决定背水一战，将所有力量注入这一张最后的战斗之中。

打开城门的一瞬间，他一眼看见了依靠在敌军首领安岳王身边的红衣少女。

依旧是一身鲜艳的红衣，在这血腥的战场上，刺目得很，她笑得依旧张扬无比，倚在安岳王的怀中，看着将军。

将军的眼里满是嘲讽，一日为烟花之地的女子，终身为不为良，趋炎附势比谁都厉害，现在就已经投降了。

“杀——”就在征战的号角吹响的一刻，她藏于衣袖中间的手忽然伸出来，一把匕首明晃晃的显现在众人面前，快速而又准确的插了身边人的心脏之中。

下一刻，她被乱刀砍死。

讲到这，将军早已泪流满面。

我也被这故事感动到，为这故事里的女人的情感动，原来以为只是将军一厢情愿，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

“后来呢？”我问道。

“后来啊？”将军喃喃道。

鲜血与她的红衣融为一体，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将军，你安全了。”

轻飘飘的话好像没有一掂重量，只是将军还是听见了，他强忍着眼泪，挥舞手中的武器，“杀啊——”

将军杀红了眼睛，士兵们也都因为对方将领身亡而鼓舞了士气，势如破竹一般杀个地方片甲不留。

将军完胜，一路高歌着回了紫禁城，皇帝龙颜大悦，嘉奖他，黄金万两，锦绣千匹，宅院十间，并许诺，只要将军看得上，怕是西域美女都许配给他。

身旁是百姓的欢呼声，面前是皇帝的圣旨，只是将军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

“恳请陛下，赐臣一座坟墓，为心爱之人下葬。”

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周围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将军有喜爱的人？

士兵们也都慢慢收敛了笑容，齐声高呼，“请陛下恩准！”

一声更比一声高，战场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不愿意说。

那个被他们看不起，却不顾车马劳顿，一路为他们唱歌解闷，跳舞生趣的姑娘，在最后的关头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他们取得了胜利。

后来，一个不知名的姑娘，享受了比皇后待遇还高的葬礼，全城百姓披麻戴孝，士兵们一路守护，不让任何人靠近这棺材。

既然是将军的请求，他们又怎么会不附和？下葬的那天，天上下起了红雨。

像是神明显灵一般，天下人惊呼。

“就这样了？”

“嗯。”

将军依旧淡淡的，眼中的深情浓重的我好像喘不过来气。

“所以你只是觉得对不起舞倾城？并不是爱她？”

将军听见我这句话，情绪忽然有些失控，瞪着我，“不是的！我爱她！从在西子湖的时候，我就对她一见钟情。”

我愕然，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但是我出身在将领之家，一生性命都不属于自己，怎么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救了她一命，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匆忙离开。”

将近顿了顿，“可是我没有想到，她会一路跟到紫禁城，那日我在在城楼上巡视，看见不远处的擂台上，有一个穿着鲜艳的红衣的少女在跳舞，我一眼认出了那就是她。”

“所以我就过去了，在台下看着她跳兰陵王破阵曲，我知道她在醉生梦死安身了，于是我买下了这座楼，不允许任何人为她赎身，我终日坐在旁边的茶馆里看她抚琴，背对着她，看着手里的茶杯里她的倒影。”

“我一生别无所惧，唯独怕不能给她一个家，皇上忽然宣我进宫，我就预料到是带兵打仗的事情，那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打完这一仗，我就退隐江湖，娶她为妻。”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出发的那天，她一身红衣，翩然而至，双手张开，像只花蝴蝶一样挡在我们三十万大军面前，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请求我带她上战场。看着她那么殷切，我着实被打动，不顾讲其他士兵的反对，带着她上了战场，只是这一去，我着实没有想过，她会死在上面。”

“其实我没有喝醉，我从不喝酒，只是看她的样子，是我自己没有忍住，假借醉酒要了她，看见她身底下的落红，我是欣喜若狂的，只是我知道我军有奸细，如果被别人知道她是我爱的人，那么她一定会成为我软肋。”

“所以，我就假装看不起她，我不是没看见她眼里的眼泪，只是两军阵前，岂能有我儿女私情？”

“她来告别的那一夜，我真的以为她叛变了，只是叛变了也好，至少能活下去，所以我一句挽留都没有。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去敌军阵营里，成了有名的舞姬，再看见她依偎在安岳王的怀里的时候，我简直嫉妒的发狂，但是我不能被看出来，那时候，一身红衣的，她真的是比长河落日还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