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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不太平的夜 16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8-05-06 | 字数:3387


曹岳一番娓娓动听的说辞似乎把女人打动了。原本弯着腰、捂着脸、仿佛一只鸵鸟似的把头贴向地面的她,终于跪坐在地上直立起上半身,然后,她哆嗦着肩膀,松开了捂着脸的双手,朝曹岳抬起了头。“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嗯,说什么?该从哪儿说起呢……噢,小甲,还是由你来问吧,毕竟你和这位王妃更……熟一点嘛。嘿嘿嘿。”

闻言,李小甲伸手揉了几下太阳穴,然后阴沉着脸,朝女人开了口,“就从寅吉的生父说起吧。”

“他的生父就是……我以前的贴身侍卫……孙复兴……”女人刚说到此处,陆展风就扯着嗓门大叫了一声“不可能!”,与此同时,走廊那边的卫红衣也是一个劲地苍白着脸,连连摇头。尽管她身旁的徐衍担忧地轻拍着她的胳膊,但是对于这种蜻蜓点水般的安慰的举动,卫大夫却视而不见。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陆展风喘着粗气,用力地扯疼了我的手,接着,他好像为了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他对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女人压低了声音,“王妃,你……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被逼的,对不对?因为小殿下还在他们的手里,你迫不得已才照着他们的意思对我编造了一通,是不是?噢,王妃,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更能完全体谅你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祖母的不易……”

“不,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陆展风,你不要打断我,让我说下去……”

“不不不!我不信!我不信!殿下怎么可能不是殿下呢?荒谬,这简直太荒谬了!而且……而且……噢,该死的头(说到此处,陆展风用力抓了一把头发,并且狠狠地揪下了一小簇头发丢在了半空中),你他妈的怎么又痛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你也要跑来折磨我呢?啊,对了,王妃,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有一个极为有力的证据来反驳这种荒谬。是的,是的,我小时候曾听府里的一些老仆人说过,说殿下出生的时候,第一个看见殿下的人就是先父!是不是?是不是?啊……谢天谢地,您终于点头了!不过,您怎么又哭了呢?噢,您一定是回想起当年先父的英姿勃发了吧,是呀,是呀,若是先父还在,他是绝不会让你们母子陷至今天这般境地的……说到底,这都要怪我,怪我没用。我可不是蠢得像根木头么?不过,够了,我已经说得跑题了。回到主题上来,王妃,我现在想要问你的就是,如果先父的确是第一个看到刚出生的殿下的人,那么这也就是说……对于殿下的身世(噢,如果非要用这个该死的字眼的话),先父是多多少少知情的,是吗?啊,太好了,您又点头了,您再一次地同意了我的观点,那么,那么……接下来,我想追问的就是……就是……噢,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的?噢……”

陆展风又张开手,去扯他脑门上的头发,他的神情是压抑、痛苦的。看上去,他头痛病又犯了,一缕缕的头发接连不断地被他扯下。

“陆展风,你想问的问题应该是……如果,陆六玄获悉寅吉的身世的话,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来要把这事对你隐瞒,是吗?”女人的声音忽然颤抖了起来。

“啊,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我要问的就是这个!”陆展风蓦地停止扯头发的动作,近乎欣喜地大叫道,“要知道,王妃,先父总不可能骗我吧……”

“嘿嘿,你以为陆六玄是什么好东西?”女人两眼喷火地说。

“什么?您说什么?”

“呸,我告诉你!他就是个王八蛋!是一个在我刚刚分娩没多久,就对我……对我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的王八蛋!”此言一出,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女人的脸上,不过,女人似乎并没有感到羞耻,相反,她的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被抓花的脸也涨得通红,而且,她还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朝着陆展风砸了过来。

小石头砸偏了,只打中了靠在我们所站的墙头边上的那株腊梅树的一根枝杈。树不会痛苦地呻吟,但这种呻吟却从我身旁的男人的嘴边溢出。“噢,老天爷,王妃……我说王妃,您知道您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什么?——事实!我在说当年的事实!”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不过,话说到这份上,趁着他(寅吉)现在昏迷,我不妨对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就是好好地议论一下你那位‘英姿勃发’的父亲!要知道,从一开始,我和孙复兴要好的时候,他就开始嫉妒,而且后来还故意找了一个借口,把孙复兴调到了金陵!为的就让我们散伙,他好插进来。不过,我一直防范得紧,直到我分娩前,他都没找到机会……啊,我忘了说了,当时德王那死鬼已经在生病,常常整天地都呆在房间里。所以,那时整个的德王府都被德王的门客,你爹陆六玄给控制住了。啊,对了,顺便说说,德王之所以会生病也是你父亲的杰作。是他给德王下的毒药。甚至再往后说一些,之后,我给那死鬼下的迷情药,好让他与我妹妹胡天胡地的那种迷情药,以及后来我洒到如蝶……稀粥里的药粉,也都是你的‘英姿勃发’的父亲给我的!

“怎么,你这样瞪着我干什么?哈,或许,你是在想,那样一个饱读诗书,动辄就引经据典,之乎者也、满口仁义的人,那样雄韬伟略,运筹帷幄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呢?嘿嘿,我告诉你,你和寅吉看到的只是他愿意向你们展示的一面,但是同时,他的骨子里还藏着另外一个邪恶的、肮脏的、丑陋的灵魂!是的,他比鬼还可怕!在我看来,真正毁了我的人,就是他!从他接过襁褓中的寅吉,逼我守住这个‘以假乱真’的秘密开始,他就控制了我,像控制木偶似的控制住了我!若非他每年不得不花费大把时间呆在金陵做着谋反的准备,我早就上吊自杀了。因为你……简直想象不到,他在我身上做的孽!

“嘿嘿,说到这儿,我想我也就不必再隐藏什么了,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那么就让一切都说开了吧。你知道吗,陆展风,你的父亲,为了能够让他的功力大增,就……就迫使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怀孕,然后他就用药物与他的内力逼我娩出未足月的胎儿……供他……炖补!噢,是的,你没听错,炖补!就是这个词!他把这些连带着胞衣的好像一个个黄色的小肉球的东西逐个地吃抹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还有,每回这样大补过后,他都会用一根筷子剔牙,那模样惬意得就像一条把肚子吃圆的、趴在地下晒太阳的老狗!一条由魔鬼变的老狗!是的,他是魔鬼!是从地狱爬到人间的魔鬼!”

陆展风完全怔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事实上,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不过,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寅吉忽然动了一下。“娼妇,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女人一边咬着牙回答,一边赤红着眼睛瞪向陆展风。

闻言,寅吉趴在地下,蓦地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极其放肆的大笑。

“寅……”这时,原本怒视着陆展风的女人,忽然站起身,一边浑身哆嗦一边从走廊入口处走出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寅吉的身边,她神情凄楚又充满怜悯地朝她那笑得已接近疯狂的儿子伸出了手。

但是,没等她的手指靠近,她就被嫌恶地挥开。“滚!滚开!娼妇!把你的脏手拿开!”寅吉暂停了大笑,冲她嘶吼,吼完,又继续发出不可抑制的大笑。

曹岳不满地假咳了几声。李小甲立刻拄着拐杖,走到寅吉面前,喝斥其太过放肆。

不过,这位军师刚说到这里,就被打断。德王妃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而寅吉也渐渐止住了笑。

德王妃说道:

“至今,我还记得那条老狗(陆六玄)看到刚出生的寅吉时的情景。当时,我刚分娩不久,还没有奶水,而原先找的一个奶妈又因为身上不干净,被我辞退了。那天下午,寅吉因为喝不到奶,饿得哇哇大哭。德王那个死鬼在几个仆从的搀扶下跑过来劈头盖脸地训了我一顿,让我立刻穿戴好亲自去找奶妈。我被这话噎得恼了,就和那死鬼吵了一顿,把他气跑了。接着,我又冲着伺候我的试图按摩我的胸部,让我开奶的几个婢女和老妈子大发脾气,终于,那些下人都被我赶跑了。偌大的屋内,只剩下我们这对哭泣的……母……子。后来,我哭累了,就抱着仍在抽噎的、小脸已经哭紫的孩子打起了瞌睡。这时,陆六玄推门走了进来,一把从我的怀里抢过了孩子。

“说来也怪,原本在我怀中抽噎的,好像满腹委屈的孩子被那条老狗接过去抱了之后,竟突然止住了抽噎,并且一下子笑了起来。是的,虽然没笑出声,但是,他确实咧开了小嘴。当时那老狗还很稀罕地把笑着的孩子抱给我看。然后,那老狗就蓦地伸出舌头,神情近乎贪婪地舔了一下孩子的小脸,一边吮着口水一边偷瞄我的胸,‘啧啧啧,多娇嫩的皮肤呀!’接着,他又张开嘴,猛地咬住了孩子的一节手指。寅吉没有哭,大概是他刚出生没多久,还不会感觉到疼。不过,我却打起了哆嗦,我害怕了,挣扎着从床上半坐起身,拼命地朝那老狗挥舞双手,恳求他,乞求他,希望他不要伤害寅吉。”

女人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苍白着脸,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她蓦地摇晃了一下身体,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