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钱是我跟着杨姐去她家拿的，当然，我拒绝了杨姐留宿的要求，不是我不想睡她，而是我心里有事儿，再说我总觉得要是一手拿钱一手脱衣服，那我不就成了出来卖的了嘛！这要是靠着我肉体去偿还的话，不知得睡到啥时候去？就打一晚上500块钱计算，我不得被她免费祸害好几年？

杨姐说你想多了，方圆，咱俩纯粹是肉体关系。我借你钱也是要利息的，至于你怎么还，我不着急，这点小钱在我这儿也不算什么。你要是觉着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就帮我把那几套房子卖了就成。

“好！”我干脆利落的答应。

杨姐说：“佣金我该怎么付就怎么付，咱们一码是一码。”

我点头称谢，打算要走，杨姐说，这么晚了，你回哪儿？

我说，我回家。

杨姐叹了一口气说：“方圆，我就那么不堪么？”

我心头一动，忙说：“姐，不是，你很好，比很好还好，只不过我现在有事儿，而且……我有女朋友。”

杨姐笑笑：“看你说哪去了。没关系，姐理解你。”

……

我揣着两万块钱现金连夜到了三院，几经打听，在一个三人间找到了张晓漠。这姑娘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眼窝深陷，脸色煞白，正在熟睡当中，旁边立着一个白色的机器，几根蓝绿色的胶皮丝线一头连着张晓漠，一头连着机器。

她就是一个人，也没个陪护的。这场景也着实让人心酸，我在她身边坐下，没等说话，她就醒了，转过头看着我道：“你来了。”“嗯。”“这么晚了，其实你不用着急的。”

我把装着钱的黑塑料口袋放她枕头底下说：“心里有事儿，就赶紧过来了。这钱要是不够，你就再跟我说，我再想办法。”

她点点头说：“桌子上有水，你要喝自己拿。”

她早就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风风火火的爷们一样的汉子，用我妈的话说，她是一个一直昂着头走路的女人。我妈还说，这种女人气场太强大，不是一般人能镇得住的。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跟她结了婚，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她的对手。本来婚姻里不应该讲究谁强谁弱，但是要是一方强大的过了头，那这个家就失了衡。

这世间的东西都讲究个阴阳平衡，此消彼长，好比说你有一杯冰水，她有一杯热水，你们两个结合一下就温吞吞的没有危险，但我和张晓漠就好像我有一杯冰水，她有一车皮的热水，一下子就把我给吞没了。结婚了之后，之前的风花雪月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整日里鸡毛蒜皮，没出蜜月我俩就打了一架。她一辈子要强，处处都要与人比，据说她的某位同事嫁了一位退伍的军官，光是彩礼就十万块钱，然后她就不平衡了，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别扭，人都说婚姻最难是七年之痒，我俩没到半年就痒的不行。

谁能想到命运这东西竟然会给她这样的一个“礼物”呢？面前的这个人眼睛无神，柔弱无力，丝毫看不出来当年叱咤风云的牛逼样子。

“手术结果怎么样？”我问。

“挺成功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

“方圆……你……不是结婚了么？”

“我？跟谁啊？不打算结婚了这辈子，够了。”我摆弄着手机说。

“方圆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你得有点正事啊，总不能这么飘一辈子……”

我斜了她一眼说：“晓漠，你都这样了，就别说我了。你认识我时候我就这样，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晓漠不再说话，我俩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当中。几分钟后，我起身告辞，离开了这个破地方。

我一口气印了500张买房子的广告，还特别有心的在广告底下加上了一条“急用钱，请找我，无抵押快速贷款”的字样。然后直奔杨姐那个门市房的地点。

房子位于解放大路。

其实这个房子并不算是门市房，而是一处一楼住宅，只不过临了一条街，被杨姐用住宅楼的价格买下来，把临街那边的阳台打开，安上塑钢门，就变成了一个临街的小门市房，价格当然也翻了一番，从原先的6500元每平变成了15000每平。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我早晨从公司报完到之后，就直奔这里，几乎一整天都在这房子周围晃悠，广告纸最远让我贴到了桂林路，所有的广告栏，电线杆子，公交站牌，小区楼道都让我贴了个遍，这一代的城市卫生让我祸害够呛，以至于几个打扫卫生的老大妈对我怒目而对。500张广告纸贴完了，我又印了500张。

刘洋问我这些天怎么这么忙，整日就拿电话沟通，连顿饭也吃不上。我说我在帮杨姐卖房子，这房子挺着急的，要不然杨姐也不能找到我帮忙。刘洋特落寞的哦了一声。

我安慰她说：“我这不是想多赚钱好早点上你家转正嘛。你得理解我。”

电话那头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刘洋说：“方圆，我想找你聊聊。”

“我这几天忙，等我忙完这几天再说好不好？”

“好。”

刘洋的态度我也没当回事儿。继续贴我的条子。也许是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贴了七八百张条子之后，咨询电话多了起来，也陆陆续续有来看房子的客户了。更让我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人跟我咨询无抵押贷款的事情，其中有位姓吴的小学老师颇为着急，把贷款的事宜前前后后问了个遍，看样子是真着急。

这是我贷款的第一个客户，后来好多年我都记得他，第一是因为这个人在我的金融岁月中挺有纪念意义，第二是我在他身上第一次特别深刻的感受到了命运的严酷。我说过，我本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程度，可是自从这位吴老师开始，我就从一个不怎好的人彻底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吴老师用的不多，也就用个十多万块钱，按照他的资质，这点钱几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找出公司的产品大纲，跟他说：“你准备好身份证，工作证明，收入证明，住址证明和信用报告之后，就给我打电话。这点钱不叫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说好，准备齐全就给我打电话。撂下电话之后，几个客户来看房子，我打开门，领着这帮人进屋。其实要想把这个房子卖掉，没有个二三十个客户是不可能的，这帮人也就算是个前菜而已，果不其然，这帮人挑三拣四之后，问我多少钱。我说：“105。”其中一个秃顶的胖子听完之后点点头，剩下那几个人开始嘬牙花子。我心中暗笑：几个土鳖还想在我这找便宜。

他们又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说回去研究研究，我也没做挽留，任凭他们离去。

刘洋发短信说晚上要和我一起吃饭，我一想也有些日子没看见她了。毕竟我俩还算是情侣，又不是异地恋，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等我坐车赶到万达里面的牛排店，她已经点好了东西。

这地方装修极其高档，有灯不点，全都是明晃晃的大蜡烛，摇曳的烛光加上不苟言笑的服务生，把这地方弄的像个十八世纪的鬼屋。其实我更想去隔壁吃点泰国菜，好歹那地方能看清楚人。后来有位朋友说我没有情调，这不叫恐怖，这叫艺术范儿，文艺范儿。我就止不住的骂：他妈的好好的一块牛肉，买家里拿土豆西红柿一炖，热热乎乎的吃上一顿，也就三四十块钱，拿到这地方一弄，就得七八十块钱，关键是还不熟！我那位朋友说，你不懂，小资们就喜欢这个调调，这叫罗曼蒂克。我说去他妈的罗曼蒂克，小资青年就是喜欢装逼。

刘洋坐在椅子上，隔着一米多宽的桌子，我看不清她的脸，我掏出一颗烟刚点上，一个服务生过来说：“先生您好，本店禁止吸烟，请您配合。”

我心里颇为不爽。刘洋说：“你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我把烟放在桌上说：“干嘛选这么个地方啊？吃不饱，还受拘束。”

“傻样吧你，这地方多好啊，我提前订了位置，要不然都没地方。”

“没位置就没位置呗，没位置就去卓展后头吃饺子也不错。”

服务生端上来一大盘子牛排，我就着烛光一看，这牛排粉嫩粉嫩的，用刀一切都切不断。我有心要换一盘儿，一想这大概就是吃牛排的规矩，人家电影里吃牛排不都是讲究五分熟七分熟的嚒，我这个可能就是五分熟的，刘洋说：“你要切不开就让服务生帮你。”

我摇摇头不用，你不是说要找我谈事情么？什么事情？

刘洋喝了一口果汁说：“我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跟你说了好。”

“啥事？”

“方圆，你真打算和我结婚么？”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上了杨姐的车……”

我问：“嗯，后来呢？”

“后来你们去吃了饺子，再后来你就去了杨姐的家。”

“你跟踪我？”

她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了。

我忽然觉得好笑，把叉子一扔，破罐子破摔的说：“你想知道什么？”

刘洋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也不用跟我解释，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结婚，还是跟我玩玩拉倒。”

“刘洋，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你要知道，在你之前，我至少跟不下四五十位女人上过床，老的少的都有，花钱的不花钱的，双飞还是3P都玩过。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眉毛动了一下，没说话。

“但是你得明白，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上过别人的床。”

她有点哽咽：“方圆，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既然认定了你，就肯定会接受你那些事……接受不了也会慢慢让自己接受，我就是想让你给我一点希望，别老让我提心吊胆的，方圆，我……我老觉着我抓不住你……”

“为什么你们这些女人老想着抓住别人呢？”

“可能是需要一种安全感吧。真的，你只要给我一点踏踏实实的希望，我真的不在乎你过去上了谁的床，今后会上谁的床，我不小了，我也需要一个家。这些天，我爸妈老催我去相亲……”

“你现在说不在乎，将来就会在乎了。刘洋。”

店里响起一阵飘飘渺渺的音乐声：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贱贱地，回升出我心坎

……

刘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她抽抽搭搭，我心里烦躁，只打知道她跟踪我之后，我就开始烦躁。抓起背包说：“你别哭了。今天这事儿，咱俩都好好琢磨琢磨。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我头也不回的出了牛排店，出了万达就直奔KFC，点了两个汉堡一盒鸡翅，然后再打车回到解放大路，坐在马路牙子上把汉堡和鸡翅都吃光了，包装袋和鸡骨头吐的到处都是，然后点上一颗烟。

老子就他妈没素质了！

老子就他妈睡别人了！

烟没等抽完，我就起身，咬着牙把兜里所有的广告纸贴在了门市房周围的大街小巷，都贴完之后，已经到了半夜，我拿起电话来，刘洋发来一条短信：晚安。

我挥手叫了一辆车，跟司机说：“火车站。叉叉洗浴。”

我打算去嫖个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