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2010年，国庆第二天

和平市的娱乐场所非常少，简单说就是游戏厅、歌舞厅、旱冰场三大类，当然这三大类都是父母严禁我接触的地方。我在补习班的时候，不少同学都去过这样的地方，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地方的不良之处，也是有区别的。

旱冰场档次最低，是些街头混混，没事花十块钱在里面肆意的折腾多余的精力。万一遇到个小美眉一窝蜂的上去搭讪，肆意卖弄一些摸爬滚打出来的技巧。当然，更多时候还是靠暴力去赢得芳心。像我这种身体单薄又没有组织的人，进去说不定还得给人买烟才能全身而退。

游戏厅档次偏高是因为消费也高，在一个街头吃饭一天三顿花不到二十块钱的时代，这里的人玩老虎机都用的是百元大钞。明知都是在赌博，但是，赌也是有钱人才能赌，你让混混进来，换游戏币没钱，要是冲那位玩家要钱，拳头还没有这里的保镖胸肌硬。

歌舞厅那就更了不得，同学没有一个进去过的，据说从那里面出来的，就都不是雏鹰而成了雄鹰了。正因为没去过，才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说。而此刻，我被李阳带来的，感觉就是歌舞厅的升级版，港台片里常见，叫做夜总会。

今晚一起的人还有小崔主席，多日不见，听说他已经保送了学校里一位老师的研究生，平时鞍前马后，竟比在学生会的时候瘦了不少。至于其他人，也都是些曾经共事过的干事们，李阳组这么一个局要干嘛？难道是要显摆一下不成吗？

一楼的T型舞台像是为模特走秀准备的，而我们则被带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正对着门口的一堵墙赫然就是一大块钢化玻璃，透过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的舞池，里面的人就像是修炼不足的蛇精，只修得人的样子，却保留了蛇的扭动。

而对面的二楼，却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玻璃展柜，妖异的灯光下还喷着淡淡的迷雾，里面的女郎画着恐怖的妆容围着中间直通天地的钢管尽情摆弄，身上的衣服薄的根本藏不住荷尔蒙膨胀的肉体。除了李阳忙着点酒，其他人就像被勾走了魂，似乎对面的九个女郎，总有一个是属于自己的。

待李阳坐进正中，一位干事问道：“李主席，今天把大家伙叫来，有什么指示？兄弟我唯李主席，马首是瞻！”

这人要是这会儿敬个礼我觉得感情的表达就更丰满了，只可惜，他的两只眼睛总向窗外努力走，担心一个不留神，错过了女郎们褪下衣服的瞬间。也不知道谁谣传的，说到了十二点，那些女人就不穿衣服了。而此刻，赫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

“没有，没有，就是想大家伙了，请大家出来乐呵乐呵。今晚啥都不用管，尽情喝，公司报销，谁都不用给我省。”李阳说完靠在沙发上，沙发的曲线就像是按照他的颈部生理曲度设计的一般，密密贴合。

“李阳，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兄弟们在一起做点事还是挺高兴的。这二年都时兴创业，你要是有这方面的资源，给大家带个头，兄弟们跟着沾沾光。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说，毕竟在社会上和校园里是两回事儿，弟兄们都懂。”小崔主席虽然进门之后是第一个被对面惊讶的大喊“我操”的人，但此刻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

我似乎定力有些弱，担心两腿之间顶起帐篷，弯腰坐好，根本不敢站起来。任由其他人在我面前的果盘里夹起这个、吃着那个。早知道来这种地方，就该穿一条牛仔裤才是，那个绷的紧。

“唉，我也想啊，没有合适的项目啊！”看来李阳的心情并不怎么好，“现在啥也不好干，你说请人家领导们吃饭吧，人家啥没吃过，就得整点稀罕物件才行。我都恨不得把果子狸给运来了，我看他们敢不敢吃。”

“各位老板，酒现在开吗？”当那松动的门被轻轻的推开后，一个年纪轻轻的服务员进门就跪在地上，用膝盖代替脚，慢慢“走”到了我们面前的大理石茶几前。看他瘦弱的胳膊，托着一个比他胸腔还大的不锈钢盘子，上面摆了两瓶琥珀色的洋酒和半打红茶、半打绿茶，我忘记里两腿间的尴尬，第一时间上去试图帮他把这沉重的酒水放下来。

“杨正，你坐下，不用你动，叫你来是让你享受来了，不是让你伺候人来了。咱们这一天累死累活尽在外面装孙子了，来了这，咱也当一把大爷！”李阳似乎认为我的举动很丢人，很不客气的指正我。

而我的双手真的从托盘下抽走的时候，跪着的服务员似乎不适应重心的迁移，托盘在他手上来了个大趔趄。不过我觉得没事，脚下的地毯像熊皮一样厚，只要那洋酒瓶不是试管壁那么脆，摔在地上也没事。

“来，你们也尝尝这芝华士！这玩意儿不能直接喝，劲儿太大！根据个人口味儿啊，喜欢喝甜的兑绿茶，喜欢酸的兑红茶。”李阳砰的一声就拔下了一个塞子，然后在自己的水晶茶杯里铺了一层底，然后倒进去半杯红茶。

其他人纷纷效仿的时候，我却倒了半杯纯酒，什么都没有兑。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此刻需要一些刺激，一些从未有过的刺激，让自己的心脏跳的更猛烈一些，唤起我对明天的期待。

“哟！杨正可以啊！我只见过那些俄罗斯老毛子这么喝！”李阳惊讶于我的不同。

而小崔主席则说了一个让我尴尬的笑话，“杨正这是怕吃亏了吧？”

呱噪的电子音乐里，我们连大喊的“干杯”都听不清楚，却能听到几个杯子碰在一起的刺耳。我一口喝下了杯里的一半，那感觉不同于白酒的辛辣，也不同于红酒的酸涩，更没有啤酒的流畅与膨胀，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某位老中医开出的神秘配方。

这时，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郎走了进来，她身上就像贴满了鱼鳞，刚进门我就闻到了浓烈的迷迭香味儿，差点让鼻炎发作。我突然想起了二哥曾经无意中告诉我的一句话，在大城市，尤其酒吧这样的地方，开了口的酒和饮料一定要自己盯紧，当心有人给你下药。

我把桌上的酒杯收进怀里，把那个瓶塞又按在酒瓶上，装作一个惴惴不安的孩子，躲到了角落里。

“各位老板晚上好，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换来今生的相识一笑。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会面临不同的选择，有的为健康，有的为财富，但是今晚，我相信大家的到来只为一个，那就是开心快乐！如果我说的对，请大家伸出双手，给我一点掌声鼓励鼓励！”

我看着这个女人活脱是一个语言表演艺术家，三言两语就把气氛烘托了起来。如果当初大一我就来过这样的场合，是不是会把学校的晚会搞得更出色呢？还是说会走入歧途？管他的，谁知道明天回到医院，还有什么破事，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懒得鼓掌，拿起酒杯小酌一口，觉得这酒多了一分苦涩的味道。

“不管是上帝的赐予，还是缘分的相遇，不管您是当官的，还是咱们普通老百姓；不管您是地主老财，还是难民乞丐；不管您是坐飞机来的，还是坐着拖拉机来的；不管您是卖茶叶蛋的，还是制造原子弹的；不管您是拿手术刀的，还是拿杀猪刀的；来到我们龙城夜总会，您就是我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就是爷，感谢各位爷对我们的支持与厚爱，我代表龙城夜总会的全体职工，祝各位大爷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 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亨通、千事吉祥、万事如意！”

“好！”李阳一声暴吼盖住了包间里所有的声音，在他的带动下，其他人纷纷鼓掌，把手都要拍肿了。

“谢谢各位爷！”这个香气满身的女人九十度鞠躬的时候，相信正对面的李阳和小崔主席，把她胸前的风光，看的一览无余。毕竟我从斜刺的角落，似乎也看到了一颗黑色的葡糖干。“爷们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只要能让您开心，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说完她也不管桌上的是谁的杯子，也不担心自己染上什么传染病，拔掉桌上酒瓶的塞子，倒了满满一杯酒，“先干为敬！”一仰脖子，那一整杯满满的洋酒瞬时不见踪影。

“好！痛快！”李阳对着这个女人看起来极为赏识一般。只不过这次鼓掌的声音小了点，似乎大家的手还有些疼。

“大爷有事对着门口少爷吩咐。我看来的都是青年才俊，要不要叫几个学生妹妹听各位爷指导一下人生规划啊？”

“我们考虑一下，你先出去吧。”

“好嘞！”

女人离开以后，屋子里的香气还挥散不去。我这才靠了过来，李阳对我们这群人说：“看见没，一个夜总会的妈妈桑，口才比我还好，就人家刚才从一到万那吉祥话，我都背不下来。你说，混社会是那么容易呢？”

“岂止啊，酒量也得好！咱中国人就讲究个喝酒，你看国家领导人招待外宾，不也得举杯。学院举办庆功宴，底下坐的都是老师，院长都得敬到，不然没敬到的就给留下话柄说是看不起，敬到的也被人怀疑说是送了礼，必须做到一视同仁、见者有份。好家伙，就我们院，所有老师、医生加起来六七十号人，给我我是不行，酒量还得练。”小崔主席说完喝光了杯里的酒，拿起桌上的酒瓶，却发现已经空了。

李阳也是一惊，“完了？我靠！这妈妈桑，太狠了！江湖上到处是套路啊！算了，反正这洋酒我也喝不惯，兄弟们意思意思尝尝就行了。咱还是喝百威吧，解渴。小崔，你带着小杨去搬两箱。”

他俩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口才和酒量，我都是漏洞。为什么念了十几年的书，也没人告诉我呢。不过，父亲的这两门功课，估计都是满分吧？至于这酒量怎么练？想起二哥住院那个惨样，我还是慢慢来吧，所谓欲速则不达。

这一夜，他们并没有等到对面的女郎脱下衣裳，倒是一人请来了一位公主坐在身旁。别看一个个喝了不少酒，怂人终归都是脓包，也只敢轻轻默默对方的小手。至于我身边的这个，画着浓妆也是个丑胚子，三言两语就被我打发走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同样这么做的，还有小崔主席，让我不是显得那么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