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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归来去兮
第五十六章 归来去兮
(1)
东归大唐的消息传出,全军欢腾,颠沛流离中的人们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阙华深感惭愧,这些忠诚的将士们无怨无悔地跟随自己,在如此困境中都很少有人离开,自己却没能早点作出正确的决定,给他们以希望。他率先派出一队人马,日夜兼程赶向长安,向李世民表明自己东归的决心。他督促靳青加紧制作长途行军的器械,派人外出考察行军路线,尽量避开与薛延陀人的正面交锋,都罗则带领中军精锐日夜操练,为保护部族子民顺利转移作好打仗的准备。阙华保持了与高昌联系的畅通,反复申明自己将遵守承诺,与高昌盟约共同对付薛延陀人。麴文泰倒也识趣,中间还派人送来一些粮食,给依兰王妃送来绸缎布匹,表明了友善的态度。
就当各部紧锣密鼓计划动身之际,意外的消息传来,西突厥可汗咥利失传信至高昌王庭,要高昌驱逐浮图城军出境,三万骠骑已从碎叶城出发,东征图芦绿洲,不日将到达高昌边界。西突厥汗国警告高昌王国,浮图城军当年窃取了西突厥大片土地,现下,到了偿还这一仇恨的时候了。麴文泰耍了一个花招,把西突厥的国书原封不动地转送给了阙华,请他自己定夺。同时,高昌国的精锐部队突然西出,身后是龟兹联军,西进之意明显。鞠文泰进而不击,显然不想惹麻烦上身,希望阙华能自行带军离开。
“没想到又是那利这厮从中作梗。”阙华马上判断出那利在这中间做了坏事。“早晚把他跟薛延陀人一并收拾了。”想起从小与那利的交集,阙华恨的咬牙切齿。
但是,眼下的形势令他无可奈何。焦躁不安的情绪的军中蔓延,现下,仓促起身,大军连粮草都匮乏,更何况还要带着那么多的老人儿童。如果不动身,西突厥军十日之内便可到达。将领们意见不一,萨特尔等人年轻气盛,提出先打退西突厥,再占领高昌都城,便可立足西域,重新来过。而都罗等人则建议先行撤退,边走边筹备物资。阙华当即批评了萨特尔,指出“攻城掠地的流寇习气和强盗思维不能要!打过了便占领人家的地盘和人口,打不过就四海为家,到处漂泊。看看东、西突厥的动荡,不就是吃亏吃在这上面吗?而本汗之所以失败,根子同样也在于这一点,我的失败难道还不足以给你们以教训和警示吗?罚你们每天抄写佛经,以明心智!”
摆在眼前的主要问题是,队伍立即开拔,必须要筹集到一批粮草和物资,否则行军三日到达戈壁之后便将陷入绝境。无奈之下,阙华向麴文泰飞骑求助,告诉他自己将率军东行,望高昌国给予必要的支援。不成想那麴文泰一口回绝,而且口气强硬,要浮图城军尽快离开高昌,否则,等到西突厥人到来,高昌国也要为保护自己的领土而战。言下之意,他们将配合西突厥人两面夹击阙华。真正危险的时刻到了,阙华的胡须一夜长了半寸,眼睛深陷,脖子上青筋暴露,声音嘶哑,但他表现得很平静乐观,跟都罗等人简单商议,下令军队打猎取水,寻找一切可以用得上的东西,甚至连片水洼中的芦根,都被刨出带上,用作药品和解渴之物。阙华下到军中,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劳作,以行动鼓励士气。
出发的前一天,阙华正与都罗和几个年轻将领议事,忽报有长安来的商队求见,而且是有百只骆驼,数百匹马匹的庞大的商队。阙华颇感意外,此地偏离商路太远,只有少数商人愿意经过,大战在即,谁还能愿意到此处来做生意。
“如此大的商队,竟能从西域之地一路走来,这可是稀罕的很,非一般的能耐呀。”阙华心下充满疑惑。
“来得正好,把我们的金银都花出去,多买些药品、布料。”阙华边走对都罗说道。
“都布可汗还有几多金银,可曾买得起我这满队的物品?”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商队里传出。
阙华愣了一下,打眼瞧去,商队正中,青阳男扮女装,正俏俏地冲自己笑着。
阙华一下定在当地,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他的心剧烈跳动,脸上却只是傻笑。
都罗立时半跪行礼,大声道:“都罗见过公主!公主万安!”他眼中饱含热泪。此时此地大唐公主到来,意味着全军已然安矣。他回头冲萨特尔等几个年轻将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跪见公主殿下!帮衬着客人下马,收拾东西!”
“都罗将军免礼,各位将军免礼。”青阳仪态万方,那是大唐嫡亲公主,大唐朝廷的气派。“传本宫的话,头回见面,都布汗国特勤、首领家眷赠赏三百金,绸缎百匹。”营官以上将领乃至普通士兵的家眷也均有赠赏。李世民对于三妹此次出行做了充分的准备,他要宣示大唐之慷慨,国力之强盛。
大唐公主出手赠礼便是不凡,乃是泱泱帝国的做派。浮图城军全军上下一片欢呼,多日来悬着的心顿时安放下来,大唐,伸出援手了。
“人家这公主,真是大方,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商队。”
“你小子懂什么!大唐公主来了,意味着咱真的平安了,平安了呀,你懂吗?!”
青阳走到阙华面前,端详一下阙华,眼泪“唰”掉了下来,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阙华憔悴黑瘦的脸庞,哽咽着说:“你呀,你呀,你这是何苦呀。”
突然到来的幸福让他猝不及防,阙华看着青阳只是傻笑,满脸的泪水。两人无语凝望,青阳毫不顾忌他人在场,轻轻把自己投进阙华宽大的怀抱里,任由眼泪滑落。都罗打着手势,赶快把客人们领到别处,安排住处,端水倒茶,杀羊款待,把地方留给阙华和青阳。
阙华轻揽青阳,恍若隔世,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身体僵直,动也不动,直到青阳娇嗔道:“我的可汗,难道你要把人家晾在阳光底下晒成马奶子干?”阙华才回过神来,猛然把青阳紧紧抱紧,青阳娇喘吁吁,却不喊疼,只是紧紧圈住阙华的脖颈,彼此感受这对方心儿的跳动。良久,阙华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青阳的皮肤上,青阳默默替他擦拭,一直到阙华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两人又对着脸傻笑,阙华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他猛然抱起心爱的女人,大踏步走回帐篷,他要把积攒了几年的热情统统还给她——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今年雨水丰沛,绿洲内和煦的清风薰薰然沉醉了大地,开春后降生的小马驹撒着欢奔跑在胡杨林里。夏初,万物生机勃勃,为青春和爱情谱写着大自然的协奏曲。
(2)
甜蜜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整整一天,阙华竟没有让青阳出得帐篷。依兰王妃得到消息,自是十分欢喜,她很知趣地等待着。终于,第二天,阙华才不好意思地带着青阳前来拜见母亲。王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端庄美丽的姑娘,拉着青阳的手说起话没个完,无非是阙华从小长大的有趣故事,青阳听得津津有味。
她很喜欢依兰王妃,她对依兰说:“娘娘,我怎么觉得跟您是这样熟悉,好像多少年前就认识一样。”
依兰眼眶湿润了,“孩子呀,看到你我就觉得惭愧呀,要是我及早劝阻阙华去打仗,你们就该早点在一起了呀。”顺手手上带着的碧玉手镯脱下,硬是给青阳戴上,笑道:“这下好了,我替我儿把你给栓住啦,你们谁也离不开谁啦。”阙华坐在一旁只是傻笑,他看到母亲和青阳亲密无间的聊着,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军中士气高涨,因为大唐商队带来了足够的肉干、粮草、药品、衣服等。而且,名义上是商队,实则有郎中、向导、军人等,还有数十名宫中御前卫士,他们唯一的任务便是保护公主的安全。御林军总管给他们的命令是,如果公主出现问题,他们就不要回来了。这一路上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公主殿下,直到目的地。
当初,李世民得知妹妹要西出阳关,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声称此举不仅危险,且有失大唐脸面。青阳则打定了注意,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寻找,她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兄妹两为此冷战了好几天。青阳给二哥撂下一句话“只要二哥不把我圈禁起来,我随时都可以走。”李世民愣愣地没有脾气,最后还是长孙皇后出面,两头劝说,让兄妹二人座下来敞开心扉谈了一次。青阳哭得跟泪人一样,把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惹得也是泪水涟涟。
李世民看着自己从小最疼爱的三妹,无可奈何地说道:“三妹呀,不是二哥不通情理,实在是太过心疼你,怕你吃亏,一旦有所闪失,二哥此生这心里不得安宁啊。也罢,既然你狠了心要去,那就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唐皇帝的御妹出行,朕难道还不能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李世民让青阳捎话给阙华,“聪明的马儿识得回家的路。在朕的心里,早就给阙华将军你留下了位置。将军从少年时代起便勤于思考,善作观察,对国家、民族都有清醒的认识,你的一举一动朕甚为关注。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还望将军早日东归,回到属于你的舞台上,为朕、为大唐建下不世之功,在你们突厥阿史那一族的史册上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朕要你记住了,朕最疼爱的妹妹可是托付给你啦。”
青阳感激二哥,但不同意大张旗鼓地安排队伍随行,只是跟王老爷子商量,组建了一支大规模的商队,估摸着阙华那里缺少什么就多带什么,顺带上李世民亲笔书写的通关文牍。一路上,但凡知道消息的各小国、各部族,甚至各路强盗豪杰,无不恭敬礼送,谁敢招惹大唐呀。大唐境内李靖护送,出关后谨慎前行,顺利通过大唐与吐谷浑激战中的河西走廊,历经风尘,终于到达了图芦绿洲。
阙华让母亲跟青阳聊着,自己走出了帐篷。昨日还是焦虑无望的心情豁然开朗,天空更蓝了,脚下的土地更坚实了,那种跃马扬刀、纵横马背的感觉回来了。
亲兵牵马而来,阙华一个箭步窜上马背,信马由缰,风驰电掣般驰出军营,引来士兵们阵阵欢呼。好久没有随同主人驰骋草原了,“踏燕”也格外兴奋,撒着欢卖力奔跑,一会功夫便到了戈壁滩边缘。阙华立马眺望,莽莽的戈壁滩,在夏日的阳光下如同砂砾堆积的大海,风吹过,扬起一阵沙尘,打着旋向四周散去,阳光似乎被折射成了曲线,随着沙尘飘摇。
“西域,你是我的战场,但不是我的终老之地,我要归去了,归去了。”
阙华跪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看着沙子从指缝里慢慢流下,心里充满了惆怅和依恋。
“从碛北到碎叶城,从可汗浮图到今日这小小的图芦绿洲,我阿史那阙华与西域解下了一生的缘分。西域,承载了我复兴汗国的梦想,可惜,天神没有给我这个机会。长安,只有长安!”
他张开双臂拥抱天空,口中念念有语:“天神啊,以前你没有抛弃我,今后更不会抛弃我,赐予我更大的力量吧!”
不知何时,青阳站到了阙华身后,她没有惊动阙华,静静看着阙华拜伏在地上祈祷。过了好一会,阙华转身过来,看到青阳,难为情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尊贵的可汗害怕女人偷窥了他的秘密?”青阳俏皮的回答道。
阙华扶青阳找块青草地坐下,两人相依相偎,倾听着彼此的心跳,遥望远方,久久不语。在清阳身边,阙华安静而又恬淡,他觉得只要拥有身边这样的可人儿,什么天下、什么土地、什么权利,都成了身外之物,无须理喻。纵横天下,不就是为了争得一个心安理得吗?当年吞下大半个西域,心里却空留彷徨。突厥人四分五裂,自己强逞能,要建设一个强大的突厥汗国,实现突厥人世世代代统一的梦想。结果呢,除了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这支队伍,最后还是归于四分五裂。
他累了,需要这个女人了。
“只有深爱的人才能听得出对方心底里那幸福的叹息,是这样吗?”青阳问道。
“是吧,我真的听到了你心里的叹息,是不是一个大唐的美丽公主在为跟了一个西域的‘流浪汉’而叹息呢。” 阙华紧紧揽着青阳的香肩。
青阳低声说道:“我也听见了。”她把头靠在阙华的胸前,数着,“咚、咚、咚,跟战鼓一样,我听见了你在战场上冲锋的声音,好威风啊。”她幽幽叹了口气,“要不我就不回去了,留在这里给你做婆娘,当可敦,看着你纵横西域,给你擂鼓助威,给你生一堆孩子,这样的日子,远比在长安城里那么多束缚强得多呢。”
阙华捧起她的脸,眼睛盯着青阳,“你这么想我就很知足啦。可我现在真的厌倦了漂泊的生活,我想跟你回长安,让你在长安给我生一堆孩子呢。”青阳哼哧哼哧笑了起来,用小拳头轻轻敲击着阙华的胸膛。
“我担心的是,你要是回到长安,皇上就不会允许你保留可汗之称了,你们的突利可汗才封为平郡王,统领一个州。要是那样,会不会委屈你呀?”青阳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阙华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你二哥不会亏待我的。你还不明白我什么样的人吗?我建立都布汗国,自称可汗,都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并不是贪图什么称号和称谓。现下好了,败了就什么也没得争了,你却来了,我得到了上天给我的最丰厚的恩赐,我复何求?你的二哥文攻武卫,乃一代雄帝,即便是汉武大帝和东罗马的希拉克略大帝,也不堪与之相比。我给他佩刀守土,乃是我的光荣。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我就比他还疼爱你,让他明白,你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我喜欢听我的男人这么说。相信我,大唐多么雄厚的国力啊,你要多大的舞台就会有多大的舞台,你想实现的抱负都有能力让你去实现。你是英雄,我可不想把你憋屈在家里。”青阳安慰阙华道。她很在意阙华所思所想,明白了阙华的想法,心里自然安定了许多,两人围绕着回归长安后的生活,饶有兴致地絮叨了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西沉。大唐御林军的卫士们,散开一个大的扇面防卫区域,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回到营地,阙华立即部署隔日出发之各事宜,西突厥军离这里不到三天的路程,必须要撤离了。
(3)
阙华所部东归大唐的消息传到薛延陀汗庭,引起了夷男的强烈不安。他对拔灼等人说:“这意味着什么?不光是阿史那阙华有了大唐这个强大的依靠,我们再无机会剿灭他。更重要的是,李世民有了阿史那阙华,便有了西域的活地图,如虎添翼啊。我们,真得防备着点了。”
夷男的忧虑是有根据的。他先击败西突厥肆叶护,又击败浮图城阿史那阙华,西域北部广阔区域尽数纳入薛延陀囊中,但从领土面积上讲,薛延陀汗国已经超过了大隋之后漠北和西域任何一个强国。这引起了大唐的强烈不安,大唐军团开始有意识地向北、向西移动布防,针对薛延陀的意图明确。近期,李靖率军西进,发动了对吐谷浑的战争,以扫除商路上的直接威胁,其更深层次的军事意义在于日后对薛延陀扩张的抑制,夷男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拔灼问:“父汗是说,大唐早晚会染指西域?”
“那是明摆着的事。李世民现下正对吐谷浑用兵,意欲清除通往西域的道路。你们看,李世民这次派出了李靖、侯君集两位大唐军团最厉害的人物。出阳关后,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每战必胜,这可不象李世民以前指挥作战善用奇兵、善使阴谋的风格,他们这要是把吐谷浑人逼到底,不留活路,彻底剿灭啊。”牙帐内众人看着地图,鸦雀无声,不少人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们不敢想象与大唐作战的下场。
“李靖老了,一代战神终归也有老去的时候啊。征战西域,李世民需要新的统军人才,阿史那阙华早就进入他的视野中啦,这就是我把你们召来商议的原因。”夷男接着说道。
“父汗,我们惧那李世民作甚!看我薛延陀帝国,疆域辽阔,精兵数十万,人口数百万,牛羊马驼遮天蔽日,不可胜数,如若唐军敢来进犯,定叫他有来无回!”曳蒙看出众人的心思,顿觉不爽,狂妄地叫嚣起来。曳蒙对大唐心怀不满。前一阵,夷男派人去长安,请求李世民册封两个儿子分统东西各部,李世民回话,以军功论,要册封的话也只能先册封战功赫赫的拔灼,其余人暂不考虑,夷男只好作罢,消息传到曳蒙那里,自然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
“放肆!本汗何时说过要与大唐抗衡?”夷男厉声喝道。
“刚才父汗不是还说过阿史那阙华归唐之后必将对我不利吗,假如李世民用他西征西域,我们的土地和人口难道就任由他侵蚀?”曳蒙低声说道。
“那也不能动与大唐翻脸的念头。我薛延陀之所以能兴盛强大起来,靠的是我们自己,也仰仗了与大唐结盟之后得到的宽松战略空间。你们记住了,那李世民是公推的天可汗,雄才大略无人能出其右,现在不能惹,将来更不能惹,一惹就惹火上身,躲无可躲,必下场悲惨!”夷男警告道。
吡沙钵出来打圆场,“大王子勇气可嘉,大汗切不可动怒。眼下,我们关心的问题,是如何对付阿史那阙华,我们不能让他与李世民。我听细作报告说,他跟大唐的衡阳公主打得火热,那位公主现在就在浮图城军的队伍里。”
“衡阳公主?就是本汗几年前求和亲而不得的那位?”夷男问道。
“不错,她正是李世民的三妹,叫李青阳。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李世民对这位公主言听计从,甚是疼爱。”
夷男沉吟了一会,“看来这位公主对阙华那小子很是中意啊,都跑上门去了。那这件事就更复杂了,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拔灼上前言道,“父汗,儿臣有一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帐内皆我肱骨之臣,有话尽可说。”
“现下,大唐正与吐谷浑交战,就跟父汗所言,双方一定分出个胜负,吐谷浑必将全败。父汗请看,此处,突伦川,乃吐谷浑伏允所部重地,也是阿史那阙华东归必经之地。此时,大唐军队尚未攻取此处。如我军装扮成吐谷浑伏允的精锐骑兵,等待阙华和那个公主到达时,一并---,”拔灼作了一个砍杀的手势,得意地看着众人,“过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回,谁人会知道是我军所为?那个时候,大唐也只能把满腔的怒火倾泻到吐谷浑人身上啦,哈哈。”
众人闻听,纷纷称赞二王子高明,夷男点了点头,“好,此计甚妙。只是阿史那阙华尚存残兵八九千人,战力强悍,不可轻视啊。”
“突伦川地势狭长,有的地方岔路纷杂,适合突袭而不适于大军集团作战,我军提前勘察好地形,出其不意,直取阿史那阙华和那公主,得逞之后便可撤军。”拔灼说道。
“我儿所言不假,我看,你点上三千兵马,即日动身,直奔突伦川。记住,务必精细准备,全胜而归,父汗在牙庭为你们备酒庆功!”
(4)
长安太极宫。
阴历六月初四深夜,李世民安睡于榻上。九年前的这个夜晚,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之变。登基之后,每年的这个日子他都不需要妃子侍寝,他要一个人睡。
新月初上,窗纱隐隐透亮,万籁俱寂。朦胧中,建成和元吉远远向他走来。李世民起身迎接他们,“大哥、四弟,你们怎么来了?”建成和元吉却不接话,只是看着李世民冷冷的笑。笑着笑着,建成突然满脸鲜血,指着李世民狂喝怒骂,李世民待要解释,却怎么也喊不出口。元吉胸膛上插着数箭,身形变幻,忽远忽近,狞笑着,挥舞着宝剑向李世民砍来。李世民急寻长弓反击,却四下里寻而不得,他大急,猛地起身把手中的茶杯扔出去。建成和元吉悠忽不见,却突然出现了一群突厥士兵,带头的似是颉利,仔细看又不是,挥舞着钢刀,突破千军万马,径直冲到殿内,眼见身边无人,李世民只能狂呼“敬德救吾!”
“皇上!皇上!醒醒,您醒醒!”
是值夜太监胡得意的声音。李世民睁眼,已是大汗淋漓,惊魂未定,口中连问:“朕这是在哪里?宫中何事?”
胡得意跪在床前,不敢乱说,“皇上,奴才侍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寝殿大门值夜的尉迟敬德持钢鞭快步闪入,“吾皇勿惊,臣在此,看谁敢造次!”看到尉迟敬德,李世民按下心来,明白刚才又是一场噩梦。
他接过胡得意端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登靴下床,他神情颓废,疲惫不堪,“敬德啊,坐下陪朕说会话,这会睡也睡不好。”
尉迟敬德猜出皇上刚才做了一个恶梦,他是个明白人,知道不能挑这个话题,他小心翼翼地接话道:“请皇上放心,臣一直守在门口,眼睛始终在睁着呢,一丝风臣也不许它溜进殿内。”
李世民抬手示意,“你在,朕就安心了。敬德,不瞒你说啊,最近我经常陷入梦魇之中啊,醒来疲惫不堪,这也不知道闹得哪门子症候。”
尉迟敬德当然明白今夜是什么日子。当年的玄武门之变,正是他射杀了李元吉,帮助李世民扭转了局势。他回道:“近日朝廷对吐谷浑用兵,皇上日夜操劳,想必是劳累过度,偶有所梦也是常事。皇上还是歇息吧,今夜臣移班到殿内,守着皇上,您尽可安心入睡。”
李世民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劳累你了。”
“臣就是皇上手中的利剑,斩邪避煞,万死不辞!”尉迟敬德中气十足地回道。李世民满意地连声说好,胡得意伺服他躺下,又沉沉睡了过去。尉迟敬德笔直地站在殿门内,双目怒睁,手执钢鞭,如灯影里的一尊天神,威风凛凛,忠心耿耿守护着自己的皇上。胡得意也不再瞌睡,站在大殿内侧静候天明。这一觉李世民睡得特别踏实,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才醒来。
李世民的身体状况引起了皇后的担心,她传太医李祖农给李世民把脉,李祖农仔细诊断,说皇上龙体康健,确无病碍,或是劳累所致,只需修养几日便可,给开了一堆营养调息的药物。李世民心里明白自己梦魇的原因,他叫人不必取药,下令传天竺高僧衍魔陀宫内觐见。
衍魔陀须发皆白,然精神矍铄,风采不减当年。如今,他已定居长安,升座龙兴寺主持,每月开坛讲经,广宣佛法,普度众生,乃长安城里有名的得道高僧,信徒遍布长安、高昌乃至碎叶城。李世民经常召他进宫,与其畅谈佛法,了解天竺、西域的风情、地理,熟悉大唐底层百姓信佛的情况,两人越是熟悉,越是互相佩服。衍魔陀专门向李世民禀报了玄奘游历天竺的情况,使李世民对玄奘有了直观的认识,并且盼望玄奘能早日归来。
“大和尚,朕近日多梦。白日无妨,一到夜间便心浮气躁,有些梦境反复出现,好不叫人烦恼。”李世民与客人简单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
“大皇帝可否赐教,梦中反复出现的是何人何物?”
李世民并不直说,用茶水在桌案上划了几笔,“六月初四”。
衍魔陀立时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合掌道:“大皇帝慈善为怀,悲天悯人,事事追求完美无瑕,乃心存仁义之道。天法自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既然因缘已定,何须徒增烦恼。在老僧看来,只要大皇帝的心结开了,也就无所谓虚妄之念、梦魇之象了。”
李世民默然不语,他焉能不知自己的心结所在,但是要面对这个李氏王朝噤若寒蝉的话题,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大师傅所言令朕豁然开朗。不过,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要做到何其艰难也。”
“煞气从何处来,就该压到何处去。老僧建议大皇帝择一天神之将,镇守于玄武门下,一切邪风煞气,自可灭去。”
“此法甚好,朕可用之。另外,朕善待归化之族,为何梦中却也出现突厥人反叛的异常景象?”
“那是陛下的担心。也或许日后少数人有异心,此不为惧也。说起突厥部族,依老僧看来,陛下心仪之人尚未前来,那才是您心中图谋的勇士啊。”衍魔陀说道。
李世民哈哈一乐,“您是说阿史那阙华?我告诉您啊,他就要到长安了,这次是千真万确。”
“陛下所言为真?那就太好了,这个人我一直念念不忘啊,骨骼清奇,相貌伟岸,人品贵重,可惜与我佛门无缘啊。”
“哈哈,他注定与大师傅无缘啦。我关注他已经不下十年了,十年磨一剑,这把剑是我的,朕将来要用他,好好用他。”李世民说道。
“贫僧先给大皇帝道喜了。大皇帝缺守门的人,贫僧看,他就是您最好的守门人,能镇得住长安这玄武之门,更能镇得住那西域的命门。”衍魔陀合掌道。
李世民纵声大笑,衍魔陀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今日一谈确是解开了心头的一个疙瘩。他叫人奉上清茶,与大和尚对谈良久才罢。
衍魔陀告辞后,李世民把秦琼和尉迟敬德叫来,指令两人轮流到寝殿值夜,务要全副武装,铠甲鲜明,宝剑出鞘,不得松懈。两人明白皇上所思所想,自觉责任重大,叩拜请命而去。
接着,李世民想到了阙华和青阳东归之事。大和尚一席话语,让他对阿史那阙华的归顺更加渴望。他不能袖手旁观,坐等两人归来,得好好斟酌一下,保证归程顺利。
他立时传旨,把杜如晦和郑元寿叫来,让两人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分析阙华回归途中可能遇到的问题,薛延陀人会有如何举动,吐谷浑战事有何影响,归来的阙华所部如何安置等都作了细细考量,指出:“西域到长安路途遥远,路况复杂,朝廷要保证归顺的浮图城军安全,保证衡阳公主的安全,任何一个方面都不要出现闪失。薛延陀人与阙华将军是宿敌,必会生事,但是碍于朝廷的实力,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去做,必须要防备他们使诈。”
杜如晦言道:“皇上,李靖大军正在河西走廊作战,臣建议可责成他派出一支先遣部队,向西机动,早日与阙华将军和衡阳公主会合,如此一来,可保证东归人马的安全。”
“那也是个法子。朕看,执失思力可以带军前去接应。他数次请求西去探听阿史那阙华的情况,这次给他一个机会。德芳,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与朕听听?”
郑元寿说道,“臣以为,皇上必须要给薛延陀人以压力。他们上次不是来给儿子要册封吗,皇上没满足他们的要求。这次,皇上可遣使前往,征求夷男的意见,告诫他们如果听朝廷的话,不惹事生非,他们的要求自然可以满足。如若有异心,那就不要怪我大唐不客气了。”
“哈哈,德芳此计可用啊。军队接应是实,出使训诫是虚,虚实结合,可让那夷男心有忌惮,必不敢轻举妄动。我跟你们说啊,这个夷男还是很有数的,自从攻取突厥大牙之后,他能约束住部下,从不犯边,说明他不想与大唐为敌,朕也只好先把他放在那里了。德芳啊,还是劳驾你去一趟漠北吧,别人去我还不放心。”
杜如晦和郑元寿领命而去,李世民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挂念思虑的事都有所安排,该好好休息放松一下了,他信步向后宫走去。
(5)
突伦川西口,刚刚跋涉出戈壁的浮图城军休整于此。
一路上,阙华随行在母亲和青阳所乘的高轮车轿旁,边欣赏沿途壮阔的自然景色,边陪着两个至亲的女人说话,心情自是爽朗。而大军几乎没有遇到多少困难和险阻,顺利地走出了戈壁。前方山谷连绵起伏,山上的一抹绿色令人看到了希望,将士们都希望尽快走进河谷,痛快洗个澡,给马匹、骆驼补充草料,也好为下一段的旅程储备好体力。
都罗和萨特尔打马前来,“大汗,是不是把队伍带进河谷再行休整?”
阙华果断地否定了他们的请示,“不可,传令全军,原地休整待命!”
萨特尔不解,阙华解释道:“侄儿,越是归心似箭,越要头脑清醒。远有薛延陀人,近有吐谷浑人,我们的归途不会一帆风顺的。你可带人前往河谷探视,顺便取水打草,待情况清楚后再做决定。”
萨特尔刚走,队伍里却闹起了状况。随同青阳而来的御林军卫士与阙华的中军卫队差点打了起来,他们笑话阙华乃败军之将,畏首畏尾,连一个小小的河谷也不敢进入。带队校官自信满满地说道:“前方便是我大唐军团逼战吐谷浑之地,李靖将军如闻听公主到来,必会安排兵马迎接,有何不敢前行的道理?你们莫非打败仗打怕了不成?”
阙华的亲兵哪受得了此等难听之语,回击这些御林军没打过大仗,实乃花拳绣腿。双方言语不和便要动手,被都罗喝止。
阙华闻听此事,并不懊恼,他劝说青阳不要惩罚惹事的校官,谦逊有加地对御林军的卫士们说道:“本汗治军无方,连累各位将军受累,甚是过意不去。本汗久居西域,对西域地理形貌、各部用兵习惯烂熟于心,该走该留皆有章法,李靖将军乃我故交,我说的话他是认同的,所以各位将军切莫多疑本汗在此休整的决定。正是因为公主在我军中,我才更加小心谨慎,生怕有所闪失和疏漏,无法向天可汗交代。各位身负皇帝重托来保护公主,遇事自当缜密谨慎,与我精诚团结,共同走完通往长安的这一段归程。我保证,到长安后必向皇上为你等请功。”阙华的这段话说得有情有理,又让他们在公主面前保全了面子,卫士们纷纷自言谢罪,一段纠纷就此过去。
大军进入河谷,按照阙华命令,都罗和萨特尔率领三千骑兵为前锋,王贵、靳青殿后,他亲率中军和各部子民居于中间,紧密保持前进队形,严防不测。每到险要之处,大军便停止前进,派出小股士兵四处侦查,确认无事后方才继续前进。
三天之后,到达突伦川东口。阙华打眼一瞧,心中暗自称奇,此地地势奇特,呈倒喇叭状,谷口方向越收越窄,仅容三队人马并列通过,北侧高岭险恶,南侧河水汹涌,如若有人在此设伏,大军几无还手之力。而且,这一路走来实属顺利,这不是薛延陀人、龟兹人行事的风格,他们绝不会眼看着自己顺顺当当回归大唐。他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命萨特尔带军前去勘察地形。
青阳扶王妃下车,两人活动活动身体,她问阙华:“出了河川便是唐军活动区域,将军为何停止行军呀?”
“此处地势险恶,我不放心。一旦生事,我们躲无可躲,战不能战。”
“这一路走来,我发现你变得比以前小心多啦,处处留心,不太似你以前的风格。”
“尊贵的公主,这不是因为有你和母亲大人同行嘛,我哪敢懈怠一丝一毫。你贵为公主,不知西域之险。行走西域,身上不多长几只眼睛,是不能行军打仗的。”阙华笑道。
青阳用欣赏、体恤的眼光看着阙华,心想将来给我李家打西域的人就是我家夫婿啦,别人谁也不行。“那就有劳将军大人啦。来,娘娘,我们上车。”依兰王妃看着小两口,心里高兴,嘱咐阙华几句,便跟青阳上车。
不一会,萨特尔回来禀报:“大汗,我已经勘察清楚,四周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大军可前行。”
阙华打马至前军,抬眼观察四周地形,天气阴沉,除了河水的流淌声,没有任何动静,动还是不动,他拿不定主意。
王贵从后面赶上来,“大汗,此处险恶,不宜急于行军,我总觉得心中不安,好似要有事情发生。”
萨特尔抢话道:“我已经亲自带兵前往勘察,没有任何可迹象,我军应及早行动,加快通过。”
阙华思量再三,“你们想想,此处是东归路上最后的一个屏障了,如果薛延陀人要出手,除此别无他路。他们一定知道公主在我军中,不敢明着加害,必用手段,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啊。”
“要不我再带人前去细细勘察,每个山头每个山洼都搞清楚,那时再走也不迟。”王贵说道。
“不必。此处山势连绵,埋伏几千人马轻而易举,不可能彻查清楚。王贵将军,命你带人马沿北部山脊行进,萨特尔带领前军在谷底同步推进,如此,可确保无虞。”两人答应一声分头去准备。
阙华打马回到中军,与都罗商量后续跟进事宜,他命令,中军与前军拉开距离,不得快速行动。
阙华估计的不错,薛延陀三千精兵在拔灼带领下已埋伏于谷口。不过,他们没有沿着北侧山脊一线设伏,而是在路南河底冒险潜伏。事前,拔灼对手下人分析道:“父汗临行前一再叮嘱,对阿史那阙华绝不能掉以轻心,认为他乃败军之将,就可轻慢于他。我军单兵作战能力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必须靠奇袭、突袭,抓住他与那个公主一通乱箭,必能得手。山北一线便于设伏,就凭稍有军事常事的人也能看出此地之险,他定会想出对策。因此,我们必须打破常规,跳出他们想象的空间,在河谷半崖上设伏,虽说危险,但是更能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他们选择了三处草丛茂密的地方,藏进几百剑术精湛的射手。拔灼确定的战术是,设置瞭望哨,只要看到浮图城军队伍中间白袍黑马红缨头盔的将军,还有锦缎包裹的高轮车,便指挥射手们集中火力对准目标射击,然后队伍乘势上冲对敌军进行分割包围,确认完成任务方可撤退。他们身着吐谷浑军简陋的黑色铁甲,打着吐谷浑的鹰旗,待到事后把这些东西扔到战场上嫁祸于吐谷浑人。
正当他们进入阵地的时候,牙庭有令传来,令他们撤出阵地,取消此次行动。原来,郑元寿出使薛延陀汗庭,三言两语便看出夷男对浮图城军动了杀机,当即给予了严厉警告。他毫不客气地告诉夷男:如若衡阳公主有任何闪失,天可汗必震怒,伤心不能自已,大唐军团在解决掉吐谷浑之后,必将挥师北上,直面金山大牙。那个时候,薛延陀面对的不是领土纷争,而是亡国灭族之路!如若薛延陀对大唐无异心,天可汗将满足夷男可汗的要求,册封其三个儿子分领各地,承认薛延陀所居之地的合法性。夷男猛然意识到杀死阙华和公主是一个昏招,即刻派出传令兵日夜疾驰,要求拔灼撤兵。
“不撤!此乃灭掉我汗国宿敌的天赐良机,我岂能因一介使者三寸不烂之舌之胁迫便轻易放弃!父汗是越来越胆小怕事了。”拔灼说道。
“违反大汗军令,惹出事来,那怎么收拾局面?”手下担心地问道。
“各位不必紧张,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只要杀死阿史那阙华,别的都好说。我们就坚称此乃吐谷浑军所为,我军早已撤走,大唐奈之我何?再说了,以我汗国之雄厚实力,大唐要动武,也得好好想想再说。”拔灼咬牙道。他下令,部队不卸盔甲进入阵地,杀气腾腾等待浮图城军到来。
次日正午,哨作报,浮图城军先头部队已经快要到达,拔灼命令让过先头部队,专心等待中军到来。薛延陀的士兵们潜伏于草丛中,死死盯着道路上方的天空,北侧山脊上的哨兵将发射鸣镝,那是攻击的信号。时间一分分过去,浮图城军的前军过去好大一会,才断续出现第二批的行军队伍。
突然,一支鸣镝破空响起,薛延陀百名射手一跃而起,道路中间一辆锦缎装饰的高轮马车和一位黑马将军正茫然不知所措。呼喊声中,如飞蝗般的箭雨已经覆盖了马车,将军用盾牌挡住飞箭,黑马却倒毙于地上。数十名卫兵上前护住将军,与爬上来的薛延陀士兵战到一处,顿时,狭长的河川变成了激烈拼杀的战场。
薛延陀士兵把白袍将军和他的卫队压缩到坡脚处,拔灼急不可耐地冲到高轮车旁,拉开车帘,大吃一惊,里面竟空无一人,“不好,中计了,快撤!”不待声音落下,前后两个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浮图城军前后夹击,已把薛延陀三千人压迫在不足千米的空间内。
阙华打马上前,高声断喝:“拔灼小儿,尔等阴谋岂能骗过本汗的眼睛,明知大唐公主在此,竟敢如此猖狂,这下看你还能跑到哪里?下马受死!”
拔灼双腿发抖,口中却不示弱,“阿史那阙华,你乃本王子马前的败军之将,有何颜面再战?谷口外我军数万骠骑厉兵秣马,正等你自投罗网,如你现在投降,或可看在大唐公主的份上饶你不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阙华哈哈大笑,宝刀一挥,都罗和萨特尔率领所部人马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这是一次毫无悬念的屠杀,浮图城军的士兵们带着仇恨扑向已经失去抵抗意志的薛延陀士兵,不管其投降与否,一概斩杀。几个亲兵拼死抵抗,护卫着拔灼跳向河中,凭借几块木头顺水飘向下游,勉强保住了性命。
浮图城军终于借此机会出了一口恶气,来不及打扫战场,阙华命令部队加速前进,毕竟吐谷浑的军队就在附近,不可停留。青阳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战斗,她脸色苍白,几欲呕吐。倒是依兰镇静如常,她拉上车帘,安慰青阳,“孩子,这只是小战而已,不必害怕,咱们应该快出河谷了。”
青阳担心地问:“娘娘,阙华他经常这么打仗吗?”依兰温和地看着青阳,“这女人嫁人啊,就是个命。一旦找了带兵打仗的男人,这辈子就是没完没了的担心,回过头想想,你又能什么办法,谁叫你就是这个命呢,只好学着不去担心了。我只盼望啊,你们能早点成亲,早点给我生个孙子,他打他的仗,我抱我的孙子。娘娘说得可是真心话,公主莫怪。”青阳羞得脸色通红,心里却又十分甜蜜。娘俩亲密地拉着家常,几乎忘记了高轮车疾驶在石子路上的颠簸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