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红绡香断 （八） 柔肠断 （上）

面对奄奄一息的婀娜，韩星又是痛心，又是感激。但他仍然不解她的行为。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刺自己这一剑？”

婀娜愧疚地道：“婀娜对不起公子，唯有一死方能谢罪……”

韩星摇头道：“你什么时候对不起我了？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婀娜微微一笑，道：“公子大人大量，当然不会耿耿于怀。若不是因为我，公子怎么会因为误杀婶姑姑而内疚，那天，公子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韩伯伯被夫人带走。”

韩星恍然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些。”

婀娜艰难点头。道：“每当回想起公子痛苦的模样，婀娜都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寝食难安。怕夫人再要挟婀娜控制公子。早已打定主意一死了之，还公子绝对的自由。但……但是婀娜真的想再见公子一面。才忍辱苟活到今天……”喘息一阵，接着道：“公子……婀娜一心只想见您一面，只是想托您照顾好主人，另……另外……求公子……求公子……相信我，婀娜绝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才助纣为虐。婀娜只是放心不下主人……”

韩星心头感触，回想起误杀沈姑姑时，韩飞云被母亲劫走时，自己痛心疾首，确实也曾暗暗憎恨过婀娜。但后来想想，怎么能去怪罪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孩子呢。没想到婀娜居然认为自己会因此怀恨于她，忙道：“我当然相信你，我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你！”

婀娜垂死涣散的眼中，现出一丝亮色，似乎卸去了千钧重负。欣然道：“真的吗？”

韩星颔首道：“真的，真的。”

婀娜苍白的脸上绽出如花般的笑容，感觉无限满足。

韩星紧紧抱住她，往事如烟，历历在目。细心照料，肉帛相见，别时杳杳，来时凄凄……觉得自己欠这位善良可怜的女孩的实在太多太多。如今眼看着她即将香消玉殒，一时间痛不欲生。

婀娜感受到韩星的痛楚。用低微的声音劝说道：“公子节哀，婀娜不值得公子这样……”

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当自己是一个奴婢。但韩星打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觉得她低人一等。忙摇头道：“不……婀娜……你值得，你比任何人都值得。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婀娜欣喜得简直忘了伤口的疼痛和剑的冰冷，简直忘了自己要死了。但她的血确实已经快流干了，她已然气若游丝。

韩星让她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除去她脸上的易容皮面。于是婀娜温柔娴静又苍白的脸显现出来。

韩星双眼含泪，颤着唇，强颜欢笑地亲了一下婀娜的脸颊。他知道这是婀娜企盼的。他没有办法救活她，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最大的限度，让她觉得无憾。

婀娜欣然满足地合上双眸，一双手悄然放下。一缕香风飘荡雾中，凄美消魂。纵是铁石心肠，也会潸然泪下。

冯云碧的心当然也是肉做的，也不禁落了一把泪。轻叹一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星儿，还是早些让她入土为安吧。”

韩星兀自落泪，沉默了半晌。突地挥剑只逼冯云碧。

冯云碧措不及防，立时被韩星抵住咽喉，顿时脸色煞白。失声道：“星儿……”

韩星的声音已变得沙哑，一字一字艰难地问道：“芷儿……芷儿的尸体在哪？”

冯云碧费尽心思的用婀娜来代替芷儿。显然芷儿已遭毒手。

冯云碧仍然在死撑，支支吾吾道：“我……我听不懂你的话。”

韩星泪眼血红，嘶声吼道：“说！芷儿的尸体在哪？”

纸包不住火。冯云碧心一横，冷冷地道：“她还没死，但已经要死了。她在绿竹楼内。”

韩星身体抖成一团，目光一寒。这一剑便要刺入冯云碧咽喉。但旋即又颤巍巍地放下剑，抱起婀娜，艰难地朝亭外走去……

冯云碧含泪道：“你怎么不杀我了？”

韩星凄声道：“天下即便有一百个韩星，其中也绝没有一个敢杀自己的亲生母亲。”话音刚落，“扑通”一声，连同抱着的婀娜一起扑倒在地。

韩星已经记不起这是他人生当中，第几次晕厥。只知道那一刻自己再也撑不住了。

…… …… ……

芷儿真的要死了。

她胸前中了一掌，右臂中了三根银针，腿上挨了一剑。

冯云碧的掌上带着毒，肖昙花的针上带着毒，司马寒剑上更带着毒。每一种毒都见血封喉。索人性命于倾刻。然而芷儿到现在还活着，只因为它毕竟是芷儿——梅天寒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梅天瑶数十年功力的庇护。

但是她真的已经要死了。

不是芷儿，谁也无法体会到那种痛苦。芷儿不怕死，但她怕那突如其来的变故。怕极了，怕得要命。

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冯云碧会对她痛下杀手。但是当她相信时，已经来不及自救了。

冯云碧与她靠得太近，太近。近得一伸手便可以要她的性命。

那一刹，冯云碧目放凶光。一双纤纤玉掌，蓦地变得乌黑，电光石火般击向芷儿。芷儿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本能地闪身移步，却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芷儿箭也似的飞了出去，撞到墙上。依着墙壁重重地摔在地上。头破血流，一口鲜血也立时喷出。

芷儿惊恐道：“云碧阿姨，你……”

冯云碧看也没看他一眼。阴狠地道：“本来不想这么快叫你死，可是现在不杀你，以后就更难了。”

芷儿听不懂冯云碧的话，尚来不及细想。便听闻“啪”的一声，房门被撞开，四大护法鱼贯而入。四人各当一面，把芷儿团团围住。

冯云碧立时喝道：“上，再晚一步，韩星就来了。”

芷儿突然想到了韩星，但是此时韩星在天仙阁上。已经有侍女来禀告她，梅天瑶死了，她的星哥哥正呆呆地跪在那里凭吊。本来她打算再过一会，就去安慰他。

可惜她实在是不想去看那个女人——即使她已经死了。所以就一拖再拖，直到冯云碧笑盈盈地走进来，然后向她出手……

四大护法，各自亮出兵刃，在芷儿周围形成了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司马寒的剑，朱坤的大环刀，江恪的铁棒，肖昙花明着也是使剑的，只不过她习惯了暗器伤人。

蓦地，四道精光纷至沓来，四大护法丝毫没有因为要杀的，只是个受了伤的小女孩而手下留情。

芷儿重创之下，功力大减，哪是他们的对手。何况，冯云碧尚在一旁虎视眈眈。即便四大护法不得手，自己也难逃一死。哪里还有斗志？

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空有一身绝技，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眼见敌人迎上，勉强闪身移步，却无论如何也冲不出战圈。想要蓄力反击，根本就不可能。

四大护法身形闪动，招招式式，攻她要害。

绝望中的芷儿，只感觉右臂上一阵软麻。原来肖昙花趁她不备，暗射三根毒针，正打在她的臂上。

肖昙华的针上喂有奇毒。芷儿只感觉头脑发晕，瞬间眼前便黑了下来。她强自支持，飞快封住臂弯的穴道，防止毒液扩散。

就在此时，司马寒的剑灵蛇般闪来。芷儿眼前模糊，只觉得他击向自己的面门，忙狞身侧避。却突然觉得腿上一阵冰凉，原来司马寒的前一招，只是虚晃。诱她闪避上身，从而无暇顾忌下盘。刹那间变招扫向她的腿，这一扫便扫个正着……

四大护法阴毒狠辣之极，每个人兵器上都带着毒。如此一来芷儿中的不只是一剑，更能致命的是剑上的毒。

芷儿无力去封腿上的穴道，更别说出手还击。毒液扩散命在旦夕，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此时冯云碧喝令四大护法：“住手吧！相信她也活不了了。我不立取她的性命，也算对得起她娘的卑躬屈膝。”说着如愿以偿地笑了笑，先行走了出去，四大护法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