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出境

众人是被乘务员的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再过一会儿，列车将要到达满洲里。所有人起身洗漱收拾东西，准备接受出境前的边检。陆林看了下表，凌晨3点。雪还在下着，冬季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在车窗外的一片黑暗中偶尔能看到远处的点点灯光。

终于，列车驶进了满洲里站。凌晨的车站静悄悄的，站台的灯光下，除了身穿皮大衣、头戴皮帽子的正在执勤的武警战士和准备进行边检的工作人员，再无其他。众人准备好了护照和出入境登记卡，在包厢里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车厢的尽头传来了开门声，中方的边检人员终于来了。第一拨是检验检疫人员，接着是海关，他们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要求打开行李，整个过程气氛轻松。检查陆林包厢的是一个年轻的东北小伙，进来看了两眼就出去了，待看到隔壁房间的一屋美女后，干脆坐下聊起了天。听说一行人是来旅游的，他的眼神也变成了昨天老赵的那样。临走时，他一脸惋惜地对美女们说了句“旅途愉快”，弄得周欣心里毛毛的。

最后一队检查人员是边防武警，将护照上的照片与本人核对之后，他们便收走了护照盖章。萧卓说列车还要等上两三个小时才会开，从北京挂的餐车也会在这里甩下来，嘱咐大家不要着急，之后便又回去补觉了。洛雨留在了车上，其余人想下车活动活动，周欣和水静从来没有来过这么靠北的地方，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急急地跑下了车。才下车，两个人就被冻得直跳脚。12月的满洲里，最低气温已经低到了零下20～30度之间，没来过的人真的受不了。

“你不把‘上校’招过来看看？万一它没跟上呢？”陆林对罗瑞说。

“开什么玩笑，没看武警端着枪吗？被打下怎么办？再把我当成走私珍稀动物的，那就麻烦了。过了边检再说。”罗瑞搓着手说道。

“有这么冷吗？”看一群人冻得发抖，项昊不禁问道。

“你不冷？”所有人一起反问。

陆林和项昊对望了一眼，两人似乎都不觉得很冷。他们掌握了御清老道所传的六十四息的前八息，并且逐渐开始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起这种奇特的呼吸方式，也许这就是原因所在。满洲里的夜色在风雪中别有一番风味，远处的雪雾中有很多俄式风格的建筑，但大多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和点点灯光。

周欣冻得像只兔子一样在站台上不停地跳着，周伟忍不住对她说道：“上车吧欣欣，别蹦了。”

“不行，往后的路都是这样的温度，我必须适应。”周欣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哥，这次大家是为了救你才来的，我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这个平时被哥哥照顾惯了的小女孩，在得知周伟的病情后成熟了很多。

又待了一会儿，大家相继上了车。周欣看到车厢入口不远的地方挂着一本厚厚的留言本，那是专为旅客准备的。想到还要等上好久，她好奇地把本子取了下来，看起里面过往旅客的留言。类似的留言本里总能找到一些有趣的内容，这大概是BBS最古老的一种形式了。还没学会几句俄语的周欣挑着有意思的中文念给大家听。

“‘第一次出国，第一次一个人旅行，很害怕，很兴奋，美丽的贝加尔湖，美丽的西伯利亚，我来啦！’嗯，这字真秀气，肯定是个女孩子写的。”周欣念完点评道。

接着她又找了一条：“‘终于要下车了，再见了狐臭的世界。’哈哈哈，跟他同屋的肯定都是老毛子。”

“再看这条——‘我走向地狱，穿过魔鬼林立的山脉，我无所畏惧！’这肯定是个信教的。”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占满了一页的空间，周欣回头对水静道，“静静，你知道吗，俄罗斯信东正教的人很多！”她翻到下一页，发现歪歪斜斜的大字还没有结束。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这山中最强大的魔鬼！’”众人都笑了，弄得周欣很没面子，“呃，这是个什么样的变态呀！”看看日期，却发现已经是三年前的留言了。

又往后看，“‘终于逃出来了，终于进入了国境！永别了西伯利亚！祝你早日被埋葬进地狱里！’哎？这个……”周欣迅速往前翻看，之后又翻回到后面，皱着眉说道，“这是刚才一个人旅行的那个女孩的字迹，只是写第二次留言的时候，她的手好像在一直抖。不对！她不是去旅行的吗？怎么前后的留言时间竟然差了一年！”她看向众人颤抖地说道：“天啊，她这一年里到底遇到了什么呀！”

“她可能在那边结婚了吧。没事的，往后看吧。”周伟安慰妹妹道。说完他与其他几人对了下眼神，心中都有一丝沉重，看来这边真的不太平。

周欣被这条留言吓得没了心情，草草把留言本翻到最后，却发现最后一条竟然是昨天写下的。“这人也太急了，一上车就留言。”她撇撇嘴说道，接着便念出来,“‘你的眼即是我的眼，你的心即是我的心，你美丽的脸庞是我最珍贵的收藏。黑色的西伯利亚之瞳呀,你的渔夫回来了。’写得倒挺有诗意，可西伯利亚之瞳，指的应该是被称为‘西伯利亚的蓝眼睛’的贝加尔湖吧？他为什么说是黑色的呢？”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雪已经停了，七点整，列车终于再次启动。不过萧卓却说别高兴得太早，因为更长的等待，马上就要来了。列车缓缓驶出了满洲里站，一段时间之后，众人便看到了长长的国境线和中俄两国遥遥相对的国门。高大的国门近在眼前，众人这才感觉到它的宏伟和庄严。跨过这扇门，外面就是完全不熟悉的异国他乡，“祖国”两个字在此时愈发显得动人。

穿过中俄两国国门，到此，列车正式进入了俄罗斯联邦后贝加尔边疆区。国境线两旁荒凉而平坦，与中国一侧的情景相比，俄罗斯这边很是破败，除了一个个的边防哨塔和东正教教堂，只有一些零星分布的破旧平房。火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到达后贝加尔斯克。进入城区后，铁路两边依然破败，好像刚打过仗一样。萧卓说远东的俄罗斯穷得掉渣，也不产粮，全靠咱们的东三省供给。透过车窗看去，路上走的全是白人，建筑也都是俄式的，到处都是俄语标牌，再也见不到一个中文。这里与满洲里相距不到三十公里，却似乎有一种力量，把另一个文明牢牢地挡在了外面，完全看不出在《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前，这里曾经属于中国。列车缓缓驶入火车站，俄方的边检将在此进行。

虽然和国内的检查项目差不多，可中俄边检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所有的检查者都是俄罗斯人，所有人都被要求下车，所有行李都被要求打开。俄罗斯的边检人员大声呵斥着，最后还没收了周欣带的所有零食和大家绝大部分的食品，并要求众人付500卢布的罚款，折合人民币约一百元左右。昨天见过面的老赵说，他们专罚中国人，换成白人的话，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闻听此言，项昊的暴脾气又上来了，非要和那个扣他们东西的边检员理论，语言不通的时候，拳头同样可以解决问题。不过陆林和周伟死死拉住了他。

“看见他那身皮没？那玩意就代表着国家机器！你抽他，就等于和国家过不去。这是人家地头儿，吃的回头再买，罚的又没多少钱，忍忍算了。”周伟说道。

列车被拖进了换轨车间换轨，俄罗斯的铁道轨距是1520mm，中国的标准轨距是1435mm，必须调整车轮的轨距，K19才能正式进入西伯利亚铁路。艾伯特说他来之前看杂志上的介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刻意把轨距修窄了。所有人都等在候车大厅里，老赵又一次强调千万别出站，不过萧卓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

陆林和项昊还是出站了。他们之前已经商量好，鉴于传闻里后贝加尔斯克的乱象，其他人不出站继续乘车向前，留下他们两个采购一些“特殊的装备”。周伟等人会在前面的赤塔站下车，一面等候两人，一面采购常用装备，众人会合后再换乘俄罗斯国内火车继续深入西伯利亚。萧卓自告奋勇当起了翻译，愿意陪同众人耽误一天的时间。

做完所有边检，陆林和项昊走出车站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终于“脚踏实地”。项昊要求先去填饱肚子，于是他们在路边找了家小饭店吃点东西。之后便像萧卓所说的，向后贝加尔斯克最乱的一片区域寻了过去。

街上人不多，两个人找了间酒吧走进去。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俄罗斯男子竟然操着东北口音的国语问道：“兄弟，要粉儿吗？”

陆林笑着看着眼前的人，心说这儿还真够乱的，索性直接问道：“有枪吗？”

经过一番周折，给了那个男子200卢布的中介费之后，陆林项昊二人终于在一个贩子手里看到了几把马卡洛夫9mm手枪，简称PM，外号校官手枪。作为二战后最出色的紧凑型自卫手枪之一，马卡洛夫9mm自1951年被前苏联作为制式武器广泛装备于军队和执法机构，一直服役了半个世纪，到2003年才开始遭到逐步淘汰。主要原因是在现代战争中，9mm的铅芯圆头弹丸已经不能满足击穿敌人防弹衣的需要了。摆在陆项二人面前的是几把出厂已经快20年的老枪，弹容量只有8发，不过保养得都还不错，这一型号大概是俄罗斯黑市中最常见的手枪了。

“都是军用制式，比警用的好。单弹夹300个美金，双弹夹350个美金。”枪贩子是个中国人，看着两个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最终于以每把400美元配双弹夹及5盒（80发）子弹的价格成交。两人一共买了三把，多出的一把，暂时还没考虑好给谁。钱货两清后，把刚才验枪时拆开的零件都组装起来，项昊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枪把玩了起来。刚想找个荒僻的地方开枪试试，却被陆林拦住了：“想死呀你？赶紧装起来！咱这还是在边境线上，想玩也等进了西伯利亚再说。”也难怪项昊这么激动，抛开多年没有摸枪的原因不提，中国军队有自己的制式武器，中下层的官兵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接触那些世界名枪，哪怕他曾是特种兵。

“嘿嘿，出了国就是方便呀。啧啧，就是小了点儿。”项昊边说边喜滋滋地把枪揣了起来。

折腾完一大圈儿，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径直去了长途汽车站，却被告知最后一班到赤塔的长途汽车早就发车了。火车没有，汽车也走了，这下两个人傻眼了。

“Chita!Chita!Come on!”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俄味的英语。

两人回头，看到路边停着一辆中巴车，司机正向他们招手。

“怎么老毛子这边也有拉客的？”项昊叹道。

“还不如咱那边呢。你看那车破的，估计得是八十年代生产的了。”陆林说道。那车是圆头的，外形像极了国内电影里七八十年代的公共汽车。俄罗斯没有硬性的汽车报废年限，只要机械性能正常，二战时期的车也能上路。

两人上前询问，司机说了一个小村的名字，那是这车的目的地，他声称从那走不远就可以到赤塔。两人不疑有他，买了票上车，破旧的中巴车又等了一会儿，算上陆林和项昊一共只拉上了5个乘客，这才开始向城外驶去。在公路上晃悠了半个多小时，其余乘客都陆续下车，只剩下陆林和项昊两个人。那个小村庄已经到了，司机又往前开了十多分钟，突然停车让陆、项两人下车。

“到了？”陆林用俄语问道。

“到了，下车吧！”司机不耐烦地回答道。

陆项二人一对眼神，知道出问题了。

“到你大爷！坐火车都得几个钟头，你这才开了多远！”项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揪着司机的领子径直把他从车上拖到路边。

两拳之后，这个俄罗斯司机才说了实话，他的车根本不是跑赤塔的，刚才那里就是终点站。他看两个人是中国人，这才打算骗点钱再把他们扔下，没想到踢到了铁板。司机边求饶边许诺，愿意退钱并把两个人送回后贝加尔斯克。

“孙子，你也太损了吧！”项昊又是一拳，把司机打翻在地，扭头问陆林道，“咱们怎么办？”

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天马上要黑了，四周一片荒芜。陆林想想道：“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送咱们去赤塔，给他加钱。”

“还加钱？白送都是应该的！小子……”项昊扭头去找被打翻在地的司机，却发现人没了。这时停在路中间的车子突然启动，原来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回了车里，打火、挂二挡、踩油门。那辆破车机械性能还真好，噌一下就蹿出去，冒着黑烟跑了。两人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大眼瞪小眼地被晾在了荒野里。这才叫阴沟里翻船，丢人丢大了！项昊在那跳着脚骂街，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夜幕在一点点地降临。

“省省力气吧，咱们往回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儿，不然就得露宿荒野了。”陆林活动一下筋骨说道。路两边的荒野到处都是没有融化的积雪，入夜气温开始下降，在这种地方过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又过了一阵，天已经完全黑了。星光下，两个人沿着公路往回走。头顶的夜空繁星闪烁，可此时谁都没有心情去看。

“有车灯！”陆林惊喜地喊道。远处的黑暗中有两只明亮的眼睛正朝这边靠近，躁动的引擎声渐渐传来。

“哈哈，这下有救了！”项昊兴奋地说道。

车灯越来越近，晃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引擎声也越来越大。终于，在两人不远的地方，车停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了下车，用俄语问道。

陆项二人避过灯光，这才看清了人和车。那是辆体型和悍马H1一样彪悍的大型越野车，下车的人一身戎装，赫然是俄罗斯边防军。

“我们是旅行者，打算去赤塔，被一个无良司机扔在了路上。”陆林回答道。

检查了两个人的护照，那名二十来岁的边防军人一连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一句话：“你们不可以留在这里。”

“我们也不想，但我们该去哪呢？”陆林反问道。

边防军小伙也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有些束手无策。他跟车上另一个人商量了两句，回头说道：“你们跟我走吧。”

陆项二人依言上了车，此时再想说不走，恐怕就容易被误会了。坐进宽大的车内，项昊好奇地问这是不是悍马，在对方一番解释后才知道，这是俄罗斯自产的虎式装甲汽车，广泛装备于军队。出于保密的原因，俄罗斯的轻重武器很少见诸媒体，实际上虎式的性能与大名鼎鼎的悍马H1相比不遑多让，而且价格便宜，只在6万美元上下。

沿着公路开了一段，虎式吉普车开上了一条小路。陆林正在纳闷会被带到哪里的时候，目的地已经到了。那是一个边防哨所，差不多相当于国内一个连级部队的驻地。看到兵营，陆林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他突然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现在他和项昊身上可都是装着枪的！两个中国人带枪进入俄罗斯边防站，一旦被发现，对方是可以直接开枪的。汽车停稳，边防军小伙子招呼两人下车。陆林在心中暗叹：“这下麻烦大了。”

哨所大院内除了训练场地，主体建筑是一座老式板楼。带他们来的小伙子把两人领进板楼，来到了食堂，要两人坐下等一会儿，便离开了。此时正是饭点，很多士兵都在食堂里吃饭，看到两个中国人进来，不少人往他们这桌看。在异国的军营里被人围观，感觉很奇怪，陆林干脆向看他们的人行了个军礼，项昊也跟着做了，似乎是想告诉那些边防军，我们曾经是同类。于是，有人也向两人回了礼。

“那哥们儿什么意思，请咱们吃饭？”项昊小声问陆林。

“想得美。估计那孩子是个新兵，碰上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把咱们丢那儿不管，这才把咱领了回来，然后请示领导去了。”陆林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形。除了普通士兵外，在食堂的角落里坐着一桌人，军服和其他士兵的不一样，而且，只有那桌上有酒。

“老毛子的兵真壮！”项昊看着周围一边吃饭，一边大声吵闹的士兵说道。虽然赶不上他的身材，但这些边防军普遍比国内的士兵高壮不少。

“别光顾着看，得想想办法，最好能让他们送咱们回去。”陆林说道。

“那还不简单，看我的！”项昊说着打开背包，掏出了他在后贝加尔斯克买的两瓶伏特加，打开盖举起瓶用俄语说道：“干杯！”他一路上总共学会了三句俄语：你好，谢谢，干杯。

结果还真就有人凑过来要酒。“你们平时可以喝酒吗？”陆林问道。

那个士兵哈哈大笑道：“俄罗斯有句谚语——‘俄罗斯人相信上帝，但是俄罗斯人并不认为上帝创世之前世界一片虚无，至少还有伏特加！’这是个浸泡在酒里的国家，伏特加，就是俄罗斯的神！”

历史上戈尔巴乔夫禁过酒，他的家乡是个很不“俄罗斯”的地方，根本不了解伏特加对苏联人的意义。在那个年代，伏特加当货币使比卢布还要靠得住，70％的凶杀案件是因酗酒而起的，它的力量远远强过他手中的权力。这个国家每个人一年平均喝掉15公斤白酒，伏特加是俄罗斯一切罪恶的根源，却也是支撑这个民族的精神。二战时，在冰天雪地里,苏联人喝干半瓶伏特加，口冒浓浓的白气，脸色潮红，精神亢奋，提起冲锋枪狂吼着“乌拉”爬出战壕向德国鬼子冲锋……无数胜利都是这么取得的。

两瓶酒瞬间就被分完了。这才有人问道：“你们是中国军人吗？”

陆林答道：“曾经是，他还是特种兵。不过我们都退伍了，这次来是俄罗斯是旅游。”之后便把他们的遭遇说了。

这时，带他们来的那个小伙子也回来了。“上级说你们不能住在这里，跟我走吧，我想办法给你们找个住的地方。”两人闻言松了口气，早点儿出去是好事，身上带的枪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等等！”唯一有酒的那桌突然站起了一个人。那人身高竟然和项昊不相上下，而且还要更粗壮一些，像一头立起来的狗熊。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坐到项昊对面，似是有些醉了。他把手放在桌上做了个掰腕子的姿势，挑衅地说道：“赢了我，今天让你们住在这里。”

“不用了，谢谢。”陆林心里巴不得现在就走，又对小伙子说道，“能送我们回后贝加尔吗？或者去有车可以到赤塔的地方。”

“安德列，你喝多了，回来！”与狗熊同桌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喝道，那人比这个叫安德列的矮不少，但也有一米八以上的样子。

“你们是特种兵，他们也是特种兵，比比吧！”旁边的边防军士兵一起起哄道，两人这才知道那桌人的身份不一般。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人一多事情就不好办，乱哄哄中，事态隐隐有升级到关乎两国军人颜面的高度的可能。那个俄罗斯军官也不再叫安德列了，只是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笑什么呢？”项昊听不懂，便问陆林道。

“别问了，上吧。”陆林拍拍项昊的肩膀道。这个时候不能认 了。

喧哗声中，两个壮汉的腕子扣在了一起，另一只手把着两边的桌角。一声“开始”后，较力开始了。客场的坏处就是没人给加油，桌边围了一圈圈边防军，一边倒地在给安德列呐喊助威，气氛空前热烈，房顶都快被吵翻了。

“安德列，如果输了罚你禁酒一周！”刚才的军官也加入了鼓劲的队伍。

项昊这边只有陆林，嘈杂中他扯着嗓子喊道：“加油，昊子！看到没，这帮老毛子拉偏架！咱更不能输，丢不起这个人！”

较力中的两个人都瞪着眼使劲，两只粗大的前臂绞在一起抖动，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僵持着悬在正中间。项昊可以说是天生神力，那个叫安德列的竟然一点都不次于他，看得陆林也捏了把汗，大声地给项昊鼓劲。

两人僵持了足足有五分钟，其间都在拼尽全力。安德列喘着粗气，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隐隐有些气力不济，但还在拼命坚持。项昊则比他好很多，虽然脸也憋红了，额头也冒汗，但呼吸匀称，八个呼吸一个小节，平缓地喘着气。边防军的喊声更大了，生怕安德列挺不住。陆林则放了心，知道是老道传的六十四息又起了作用。力气比拼到最后，多半是看谁先上气不接下气。项昊应该是不会输了。

可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把安德列的腕子拔开了。众人回头看，却是那个军官。他阴着脸道：“不用比了，你们今晚可以住在这里。”之后狠狠瞪了一眼安德列，似是对下属的表现很不满意，可又不想让他输得太难看。这一犯规的举动引起了边防军的一片嘘声，似乎两拨军人并不是很熟。

看到对方变相认输，项昊也不好发作，却听那军官又道：“明天，我和安德列两个人，和你们两个人比一场。如果你们赢了，我开车送你们去赤塔；如果你们输了，也把你们送到有车站的地方。”

“二对二，那如果平了呢？”陆林问道。

“也送你们去赤塔。”

“比了！比什么？”

“日常训练项目，放心，不射击，不格斗。”

“好！这么多兄弟看着呢，到时候不要食言。”

那军官权力似乎不小，真的让两个人住了下来。陆林也只好给洛雨一行人打电话，说要明天晚些时候才能回去。

翌日清晨，阳光照在哨所外的雪地上。没去巡逻的士兵都出来了，等待着两方的比试。据说哨所的中尉长官还开了盘口，双方赔率一赔十。陆林很奇怪，安德列昨天明明已经输了，为什么这些边防军还是这么看好他们。

昨天的军官名叫索科洛夫，他和安德列换上一身普通的迷彩服，说着比赛项目：即先从哨所外的荒野开始，进行负重四十公斤进行十公里越野跑——中途遇到障碍和泥泞不许绕开，要穿过去——跑回哨所之后利用这里的训练设施开始障碍翻越、跑轮胎等项目。做完这一切，谁先跑过终点算谁赢。这是场没有多少技巧，单纯比拼体力和耐力的比赛，而这两点，正是斯拉夫人的强项。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四个人背着沉重的背包冲出哨所，在规定路线上奔跑起来。荒原雪地非常不好走，有些地方的积雪没过了膝盖，有些地方则融化成了深度将近一尺的泥泞。恶劣的路况使得完成这个赛道要比完成普通越野跑多耗费一半的体力。更难的是不能减速，一旦落后就可能会输掉。

索科洛夫从一开始就跑得不慢，一直到赛程过半，他竟然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一路上都是他在打头，其他三个人在后面紧紧跟着，这一前三后的格局，一直保持到他们跑回哨所，10公里下来，谁都没有掉队。最后一段陆林和项昊开始加速，可还是被前后脚落在了后面。卸下沉重的背包，四个人又开始翻障碍。陆林心说，这个索科洛夫实在太厉害了，他和项昊的呼吸已经开始乱了，可这厮跑完全程到现在都不减速，耐力简直无敌。

做完这些，只剩下最后几十米的冲刺了，索科洛夫把三个人甩开将近十米，遥遥领先，终点边上的边防军玩命地给他呐喊助威。后面三个人全都开始最后的加速冲刺，可也只把距离缩短了两三米。最后十米，眼看他胜券在握！

项昊虎吼一声道：“林子，我送你过去！”说罢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猛跑两步，又回身去抓陆林的胳膊。两人心意相同，陆林也伸出了胳膊，四只手扣在一起，项昊的腰一拧劲，把陆林向前甩了出去。这一甩之力足有四五米，离索科洛夫还差一点点。落地的一瞬间，陆林利用惯性向前猛地一个虎扑，终于以微弱的优势率先翻过终点，弄得两旁下注买他们输的边防军一阵叫苦。他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下行了，就算昊子输了也算平手。”

他回头看，项昊果然因为这一掷耽误了时间，被安德列甩在后面。可奇怪的是，他在离终点不到几步的地方不跑了，面色古怪地给自己使眼色。顺着项昊示意的方向望过去，陆林喘得通红的脸刷一下白了。原来刚才那一掷一纵一翻之间，他用力过猛，全然没注意到，贴身藏的那把枪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甩到了地上。

陆林想去捡枪，却怕引起更多的人注意。他偷眼观望，却见有些边防军已经注意到了地上的枪，而对面的索科洛夫正一脸玩味地盯着他，显然也发现了。这下坏了，陆林思绪飞转，却一时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把这事遮过去。

就在这时，索科洛夫俯身把地上的枪捡起来，向发现此事的几个边防军示意这枪是他掉的，之后很自然地把枪装起来，对陆林伸出手冷着脸道：“漂亮的合作，这场算平手。”

陆林被他的“救火”行为弄得一愣，但也伸出了手，与索科洛夫紧紧地握了握：“这么说，我们把车票省下来了？”

“没问题。不过，我们不是该先换身衣服吗？”索科洛夫笑得没什么温度。的确，刚才的越野和剧烈运动，已经让几个人的衣服湿透了。由于陆项二人太过紧张，谁都没有注意到裤腿上有些湿透的地方已经结了冰，他们还是太不了解这里的天气。

老毛子办起事来就是慢，洗过澡换过衣服，索科洛夫又非要吃过午饭再走。陆项二人无奈也只有等了。好在一场比试过后，双方熟悉了不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饭桌上双方聊了起来，言谈中陆林了解到，索科洛夫带领的这支特种小分队一共十二个人，他是队长，外号雪狐，安德列是二号人物，外号白熊，隶属于俄联邦内卫部队。这次来边疆区是为了寻找一小股从北高加索流窜到远东的恐怖分子。这个哨所只是临时的落脚点，过两天他们也会离开。

得知这支小分队并不是分属于大名鼎鼎的“阿尔法”或者“信号旗”，陆项二人也就没太往心里去，俄罗斯以“特种”二字命名的部队太多了。小分队成员的军衔都不低，在哨所里不受什么限制，相当霸道。双方聊得很投契，在餐桌上又喝了不少酒，吃得相当尽兴。一直磨蹭到下午，雪狐和白熊才晃晃悠悠地准备送他们去赤塔，赢了钱的边防军热烈地欢送着，嘱咐他们下次来多带点酒。其实大家也只是在热闹地开着玩笑，谁都明白，萍水相逢，哪还会有下一次。

要离开哨所进城，两个特种兵又换回昨天的军装，还戴了帽子。“老毛子也检查军容风纪呀？”宽大的虎式越野车里，项昊开玩笑道。但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被两个人戴的那顶棕色贝雷帽吸引了。他从白熊那里珍而重之地接过帽子，戴上去照后视镜，边照还边对陆林说：“上午咱输得真不冤。”

陆林不明所以，就问项昊这帽子有何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