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地下铜殿

又待了一会儿，在乐雨的提议下，众人来到了矿洞出口，集体肃立默哀，然后收起心神和装备，什么都不再想，继续上路，一切等回到地面上再说。

矿洞与河面的距离没有想象中的远，只有两三米，水流湍急。项昊捡起块石头扔了下去，发现水并不太深。陆林先跳了下去，水差不多没到大腿，感觉流速和深度都没有问题，他才招呼众人下来。不过安全起见，还是用了安全绳。

几个人一个个被接到了水里，他们本身穿着连体服，加上之前扎紧的防水鞋套，并不怕进水。下到水里后，众人开始向着下游继续前进。地下河比矿洞还要宽大，不规则的河床足够四五个人并肩而行，洞高四五米，顶部凹凸不平，棱角却不是很多。

走出几步，齐艳发出一声惊叫。众人顺着她的眼光抬头看去，见到高处一块突出的石棱上挂着一段人的肠子。接着周欣也跟着发出一声更高分贝的尖叫，两个人跑到边上“哇哇”呕了起来，把下矿洞时吃到肚子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之后两个人再也不敢四下乱看，只是盯着脚下的路。

陆林和项昊倒是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赵师傅的部分遗体，四下看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仿佛鲜血和残肢断臂被湍急的流水冲得干干净净。头顶的岩缝里时不时有水滴渗下来，乐雨说矿洞大概是挖到地下河才停了下来，也许还死了人。

她指着头顶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洞顶比较平滑，大概是被冲刷过的，也就是说水量大的时候河水可能会淹没整个洞穴，一直没到那里。如果古时采矿人正赶上雨水多的时候，以当时的条件，怕是会被淹死在洞里。”

“嗯，很有可能。武当山号称‘七十二峰朝大顶，二十四涧水长流’，雨水旺的时候，山中的二十条名涧有不小的水流，山上地下河的水量应该也不会小。”水静说道。

“喂喂，你们别乌鸦嘴啊！别忘了，这两天的雨水很旺。”罗瑞跳出来说道。被闷死在漆黑的地下河水里，怕是尸体泡烂了也不会被发现，这个死法实在太凄凉了。

“应该不会，咱们早上出发的时候是个大晴天嘛，而且之前下了两天的雨，你们看矿洞出口的地方可有积水？显然差得还早呢。”乐雨回答道，她的话让众人很安心。

“你们看项爷我帅不帅？”项昊走在最后傻呵呵地笑着。刚才看了水的深度，乐雨怕青铜巨斧沾到水，项昊干脆在肩膀上加了个肩垫，把斧背往肩上一放，斧刃向上，抓住斧柄，把青铜巨斧整个扛在了肩上。扛着这个超大号的斧子，项昊精神抖擞，连走路都端起了架势，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这个造型在漫画里一般是大叔摆的，项大叔！”周欣打趣道。

“哈哈哈……”项昊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在洞中回响着，接着他又问道，“我说林子，你既然早就发现肖青可疑了，为什么不早点揭穿他？”

“这叫变‘敌暗我明’为‘敌明我暗’，太早说出来，他要是再隐到暗处怎么办？而且他受伤以后我就犹豫了，当时以为是我错了。唉……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狠！”对于郭凡成和赵师傅的死，陆林很愧疚。其实当时两个人一起离开队伍的时候，陆林已经隐晦地提醒过郭凡成了。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漆黑一片的地下水洞中行走，不说话能把人压抑死。陆林和项昊心里并没有这么轻松，看似相安无事，其实安静流淌着的冰凉的地下水，正悄悄带走人们身体上的热量。只在水中待一会儿感觉不到有什么影响，但如果在冷水中待得过久，体温严重流失，会对身体造成非常大的伤害，甚至失去行动能力。野外生存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要尽可能保证水和能量的供给，保持体温。当体温低于32度时，身体会进入“冬眠”状态，关闭手臂和腿部的血流，急剧降低心跳和呼吸频率。连体服比专业潜水服的保温性差很多，在水中待得过久，就有患上低体温症的风险。但二人谁也没有说，因为此时提这个，只会让大家更担心，倒不如保持着良好的心态，争取早一点儿找到出口。

因为水的阻力，众人的行进速度大大降低。又走了二十分钟，几个身体弱的人已经觉得冷了，周欣紧紧靠着哥哥。齐艳发现看似强壮的老公竟然打起了哆嗦，便叫道：“你们别走那么快！”说着架住老公，去摸李杰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呀？小雨你过来看看，我们家老李好像发烧了，是不是之前那个蛇有毒？”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乐雨连忙过来检查李杰的状况，说道：“情况确实不好，不过在这里看不出来。现在连个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太不方便了，先打一针退烧针看看情况吧。咱们得快点儿找到出口，至少也要找到一块干燥的地面，总泡在凉水里体内的热量会流失得越来越快。”她终于说出了陆林和项昊担心的问题。可现在除了洞顶，四周全是水，灯光所及的范围内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面。

乐雨说完就催促众人加快速度，可在冰冷的水中热量流失得越来越严重，大家感觉力量在一点一点消失着。没多久，李杰的情况更严重了，几乎是齐艳在架着他走。李杰感觉到妻子的吃力，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想挣开她自己走，可齐艳死死抓着不松手。石井真发现夫妻二人走得艰难，便也来到后面搭住了李杰的另一边肩膀。

“我……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罗瑞冷得说话有点儿不利索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好像比来的地方水深了。”

“不是水深了，是水位在升高。”乐雨回答道，她刚才就发现了，但这个消息对众人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没有说出来。她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这水位升高得非常迅速，刚才还只是到大腿，现在快到我腰上了。”乐雨道，“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外面又下起了大雨，这条地下河的水位还会继续升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水量最大的时候，可以把整条洞穴灌满。”

“你！你怎么不早说！”陆林埋怨道，刚才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肖青和赵师傅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环境的变化。他当机立断，让众人把不太重要的装备统统扔掉，然后把重量集中到他和项昊这样身体素质好的人身上。减轻负担以后，众人速度明显快了。他又扶起了罗瑞，让水静和周伟扶好周欣，把最弱者夹在中间，尽量提高整体行进速度。

陆林偷眼看前面的三个日本人，他们把装备扔了好多，野村匠连摄影机也扔掉了，只留下了硬盘。三个人的动作依然扎实有力，显然身体素质极好，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不知道是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还是这条地下河上游本就汇聚了很多支流，水位几乎在以每分钟1厘米的速度上涨着。又走了十几分钟，水流明显已经没过了乐雨的腰。照这个涨法，最多再有一小时，水深可能就要没顶了，众人心急如焚。这条地下河，比他们先前预想的要危险得多。

“你们看那里！”加藤阳也把大功率LED顶在头上对众人说道。

众人顺着灯光看去，灯光的尽头有一块露出水面的黑影，像是一个矗立在河床正中的小金字塔，中间高而尖，两边低，向后有延伸，露出水面的部分呈等腰三角形。

再走近几步，众人确认那是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现在还有1米以上的部分没有被水淹没，向后延伸七八米长，足够众人停在上面。这时大家面临着一个选择，是继续前进，还是爬上去休息一会儿，补充下体力再走。谁都想上去休息一会儿，可让人担心的是，如果水还是这样不停地涨下去，这块岩石会不会也被淹没？就算水位不会涨到那么高，等众人离开这块岩石继续前进的时候，他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比现在行走更困难的高水位。

“先休息一会儿吧，哪怕十分钟，先看看我们家老李的情况。小雨，他好像还是烧。”齐艳央求众人道。

听了她的话，所有人表示同意，日本人也不方便反对了。大家努力走到那块岩石跟前，相互搀扶着爬了上去，在岩石最高处的尖端坐了一排。离近了才发现，这块岩石有点太规则了，不像天然生就，而像是人工修造的。此时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纷纷从包里掏出补充热量的食物，抓紧时间吃了起来。山中健太让加藤阳也趁休息时间去前面探路，实际是想让他找找前面有没有肖青二人被水冲走的碎尸，看看能不能从尸身上找到什么线索。

乐雨来到李杰身边检查，发现情况非常不乐观。刚才在水里的时候，李杰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几乎是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无意识地向前拖着步子。此时他脸色煞白，额头烫手，尚有意识，但反应非常慢。

“那蛇可能有毒，大概是溶血性的毒素，毒性并不强烈，所以先前一直看不出来。直到下水以后长时间的低温，使人体免疫系统工作不正常，这才暴露出来。”乐雨猜测道。

“那怎么办？小雨你想想办法！”齐艳抓着乐雨的手紧张地说道。

“这次带的是些常用药，对解蛇毒的作用不会太大。我不是专业的医生，我们现在先尽量抑制住蛇毒的发作，然后等找到出路，立刻联系当地的医院。”乐雨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后水静也来看过，同样是束手无策。

陆林、项昊和罗瑞坐在一起讨论着眼下的情况。罗瑞现在有些害怕了，另外两个在安慰他。

“如果你被困在无人的野外，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和知识，也没有任何装备，但是你一定要有两样东西，它们可以让你获救的概率增加两倍。第一，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态；第二，不要放弃！它们比任何工具和知识都重要。另外……”项昊一本正经地忽悠罗瑞，把罗瑞唬得一愣一愣的。他难得有一次教导罗瑞的机会，一时间心情大畅，抬起胳膊想要活动一下受伤的手臂，不想他忘了身边还放着青铜巨斧。

刚才他爬上来后，小心地把铜斧斧刃朝上，横担在了岩石上放在身边。他这一抬胳膊正撞在斧身上，铜斧立时失去平衡，向一边倒了过去。“咣当”一声巨响，铜斧侧倒在了岩石上，顺着斜坡向水中滑去。项昊连忙起身下水去捞，磕坏了他可赔不起。此时的水又涨了不少。

这“咣当”一声却引起了陆林的注意，他招呼乐雨道：“乐老师，乐教授，你过来一下。”

乐雨闻言走了过来，陆林低声对她说道：“听到刚才那声响没有？这动静不对呀！”

“你是说……”乐雨刚才在思考李杰的病情，没有留意这边的情景。

“我听这声音……这下面像是空心的。”陆林回答。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乐雨的注意。她站起身越过陆林，去看刚才铜斧与岩石碰撞的地方。岩石被铜斧撞击的地方碎了一块，留下了一些碎屑状的小石块，乐雨把这些小石块扒拉进水里，岩石内部的情况露了出来。她贴上去用头顶灯仔细照了照，又伸手摸了摸，失声说道：“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

“怎么了？”罗瑞问道。闻言众人凑了上来。

“这个，”乐雨激动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指着脚下的岩石说道，“这个不是石头，应该是青铜，你们看这里！”

她指着被铜斧砸碎的一块：“你们摸摸，跟石头绝对不一样，我敢肯定，这是金属！”

说着她站起来，转着圈看脚下的岩石：“这一大块可能都是青铜，大概是因为年代太久远又藏在地下河的深处，长年被水垢、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附着，在上面形成了一层石壳，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天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惊奇地看着脚下的岩石，那形状确实像是人工打磨而成的。有人试着去摸石皮下露出的那一块，感觉像是金属。如此规则的形状，其中又是空心的，一时谁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艘潜水艇？”项昊想出一个很不靠谱的答案。

“你怎么不说他是外星人遗留在这里的战舰呀同志？潜水艇要造成这个形状怕是会浮不上来。”罗瑞被项昊的异想天开雷到了。

“昊子，用斧子再砸开一块看看。”陆林提议道。还不等乐雨反对，项昊就用斧背在岩石上狠狠磕了一下。他不敢用斧刃，怕真的磕坏了。

“咣当”一声巨响，那层石壳又被磕碎了一块。项昊站在岩石的尖端，一斧砸到了一侧向下的斜坡。这次众人听得真切，那声音像是砸到了中空的金属上。

剥掉被砸碎的石皮，更大一块青铜面露了出来。这次更加明显，青铜表面虽然满是锈垢，但触手的质感与石头非常不同。特别是这次露出的巴掌大的一块，倾斜的平面上有一个横向凸起的长方形铜条，高一寸，宽两寸，两边一直延伸到石皮之下，不知道有多长。这个方正的形状，绝对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我说，咱还走不走啦？这水好像又涨上来不少。”水静在后面提醒众人。她并不关心脚下这东西是石头还是青铜，自小修道让她有了一颗淡泊的心，她现在是这队伍里最冷静的。大家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做什么考古研究。

“再等一等，静静。”乐雨没回头就说道，她对眼前的发现充满了好奇。看着这块岩石的形状，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接着她又对项昊说道：“事急从权，再拿铜斧把这块附近清理一下，但要注意，别太用力，已经清理出来的地方不要靠太近。”

“砸就说砸呗，整那么文绉绉的词儿干吗？”项昊闻言又抡起斧子开砸，这活他干得很上瘾。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后，斜坡上的石壳已被砸开好大一片，众人这才看清那块长方形凸起的原貌。长度差不多两尺，与下方的铜壁是一体铸就的，但这块铜壁却比四周的铜壁低上寸许，在倾斜的坡上，形成了一个长两尺宽两尺的正方形凹槽，细看才发现两者之间有一圈缝隙。

“这里可能是一个推拉式的活门！”乐雨指着有长方形凸起的那块铜板说，“这块铜板也许是活的，凸起这一块是扳手，四周的内侧大概有个插槽，就像过去的门闩那样，把一根木头横插在两扇门中间。项昊你再拿斧子在这四周轻轻磕一下，把缝隙里的污垢敲碎一点，但一定要轻，不要让这铜板变形。”

项昊闻言便准备开始干活，这时前方一道灯光打了过来，原来是探路的加滕阳也回来了。他从头到脚全湿透了，一脸沮丧。“前面，怕是过不去了。再往前走两到三百米，出现了一个落差将近10米的地下瀑布，地下河的水几乎是呈90度往下泄，我差点被冲了下去，不知道下面的水有多深。快点回头吧！”还没走到近前，加藤阳也对众人喊道。

众人闻言变了脸色，以为出口就在眼前，却没想到遇到了更大的问题，大家一时都不说话了。加藤阳也喊完话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矿洞早被肖青炸得坍塌了。如果逆流而上，那难度更大，需要的时间也更长。而且水还在涨，另一头是否能出去还是个未知数。这时，搂着丈夫坐在远处的齐艳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想来是李杰的情况更加不好了。也许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去探寻地下河的上游，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脚下的铜板。

“我来试试。”项昊双手持着两边的斧柄，开始在铜板周围磕了起来。他做得非常小心，虽然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但这可能是众人的一条出路，是李杰的一条活路。敲了一会儿，他又俯身趴下，在缝隙间吹了吹，然后用力拉长方形的扳手，可扳手却纹丝不动。

“妈的，还卡得挺紧！”项昊骂了一声就要硬来。

“别！”罗瑞拦住了他，“别硬来，不知道关了多少年的东西，是说弄开就弄开的吗？你得动脑子，看我的。那个谁，野村，你不是有那个着火的东西吗？往里边吹一点，点着它。”

其他人闪开，野村依言做了，缝隙中有火苗冒出来，半天没有熄灭。烧了两分钟，罗瑞捧了一捧河水上来，往缝隙里浇进去，“滋滋”声中有烟冒了出来。接着他又从陆林那里要来润滑油，在凹槽上滴了一圈。又等了几分钟，算算应该已经渗入得差不多了。“来吧，林子你跟他一起，再试试。”罗瑞怕还是扳不开扫了面子，特意把陆林也叫上帮忙。

两个人把住长方形的两端，数着一二三同时向后拉，这次铜板确实有了松动的迹象。众人心里一喜，陆林和项昊继续用力，铜板一点点在凹槽里往后挫着，一道缝隙由窄变宽，最终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黑洞来。

陆林俯身把头探了进去，用灯光四下扫着，对众人说道：“空气没有异常，应该是流通的。我感觉，这里，这里好像是一间屋子。”陆林说出了个自己都有点不相信的判断。他起身又说道：“下面不深，我先下去看一眼，如果没问题再招呼你们。”说罢开始在背包里翻安全绳，用最快的速度一头拴在腰上，一头给了项昊，让他把自己顺下去。

绳子不过放了五六米，陆林就到了底。因为之前看过了下面的全貌，他很放心地没有用任何安全措施就下了洞。不多时下面传来了他的喊声：“没问题，这里空间很大，通风，不过地上有具骸骨，不知道死了多久。而且……还是你们自己下来看吧。对了，最后一个下来的人记得把那盖子再拉回去，就算没出路，我们也能在这里等到水位降下去。”

之后的人用安全带接了快挂，用较稳妥的方式开始下洞。最先下来的是乐雨，接着是齐艳和已经半昏迷的李杰，接着是周伟兄妹、罗瑞和水静。几个日本人和项昊在铜板背面做了一个方便之后从里打开攀爬出来的小机关，也跟着下到了里面。

进入这座空心的青铜物，好像被罩进了一座铜钟里，地下河摩擦着头顶的那层石壳，水声从里面听上去“轰隆隆”如同雷鸣。

乐雨一下来就开始打量四周，这里从内部看确实是一个古代房屋的样子，长方形的格局，三角形的屋顶。不过除了他们开的这个天窗，屋顶的其他地方都是平整的青铜天花板。四根足有一尺宽的青铜巨柱立在屋的四脚，正前方是两扇铜门，铜门上有一个类似门闩的东西，不知多少年没人开启过。在锈污的包裹中，门闩几乎和铜门融为一体。整个铜屋有了不同程度严重锈蚀的痕迹，很多地方结出了一层像壳一样的锈污，不过比起屋顶上那一层石壳，这里实在要好多了。铜门的侧后方倒着陆林说的那具骸骨，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人，如今已经烂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骨架在这里。除此之外，屋内一无所有。陆林说的不同之处，便是这空空如也的房屋，还有地上那具骸骨。那骸骨从头到脚几乎都是黑的，好像被火炙烤过很长时间一样。不过谁也没有心思想这个，都被眼前这座青铜房屋迷住了。

“乖乖……这个不会也是那个四不像国造的吧？放这儿有什么用？”项昊把青铜巨斧拄在地面上，这里也只有地面是岩石的。

“不可能！虽然看不出这里的年代，但这绝对不是一个小诸侯国可以修造出来的，就是把整条矿脉的铜都用上也不够，而且各方面的技术也不可能达到。不过看屋顶和这里的形状，却像是秦甚至先秦的风格，这正是讲不通的地方。别说是春秋时期，就是到了明朝，中国的建筑水平达到巅峰时，也没有记载出现过这种大手笔。你们别小看这一间铜屋，武当金顶上的金殿才那么大点儿，就重150吨，想想这里的总重量会有多少？身在地下，运输进来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这绝对是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奇迹！”乐雨还在感叹着，又说道，“美中不足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想可能是有后人来过，把这里的一切都搬走了，只留下了这搬不走的四个墙角。”其实她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确认这里是一间铜屋之后，她首先想到的是地宫尽头机关上的那幅石刻——那个有人祭祀的水下宫殿。

乐雨的几句话触动了石井真，让他想起了东厂资料上的一句话：“……仿其形……帝赐金殿于金顶……”他暗暗心惊：“山顶那个是铜的，这个也是铜的，难道‘仿其形’说的是这里吗？难道明朝时这里就被发现，这里就是他们探寻过的一个地方？之前发现的地宫地图上面标注的不是地宫的终点，而是这里的入口？仙宫，这里一定就是仙宫了！天啊，我们到底在寻找什么呀！”看着这间巨大的铜屋，石井真不由得想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一个被明皇室寻找了近三百年的秘密。接着他又有些失望，这里全都搬空了，什么也没留下。如果路只到这里，那么也许武当之行至此，已经确定是要白跑一趟了。

这时空旷的铜屋中回荡起一个女人幽幽的哭声，在头顶轰鸣的水流声中，那哭声若隐若现。一直在研究铜屋的众人回过神来找哭声的来源，原来是抱着丈夫坐在铜屋一角的齐艳。这个女人把老公搂在怀里低低抽泣着，此时的李杰身体滚烫，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两个人低声呢喃着，似在说着诀别的话语。

夫妻二人的对话并没有传到众人耳朵里，但齐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是让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此时的情况任谁也束手无策。

陆林研究着门上的那个门闩，想快点找到出路。这里之所以空气流通，全凭这两扇大铜门中间有将近两寸的缝隙，他透过缝隙向门外望，灯光下还算平坦的地面一直延伸到灯光不及的黑暗里。打开这扇门，外面也许就有出路。可是门闩完全锈在一起了，想要打开，怕是又要费一番工夫。

“乐姐姐你看这里，这是不是个机关？”周欣顺着铜壁将屋子绕了一圈，走到铜门这里，看到倒在一侧的骸骨，吓得不敢往前走了。她手扶到一个圆形的凸起，离近了细看，却是一个镶嵌在铜壁上巴掌大的圆形铜盘。这是她走过一圈后唯一看到的一件镶在铜壁上的饰物，一时好奇就叫乐雨来看。

闻言围拢过来的不只乐雨，还有石井真和项昊。下来之后，陆林打手势让项昊盯着几个日本人的行动。乐雨端详着那块铜盘，上面已经锈蚀得认不出它本来的样子。项昊上前用小刀在上面刮了刮，依稀能看出它与铜壁之间的缝隙，伸手试了试，不能活动。他干脆用铜斧在上面敲了敲，叮当声把众人吸引了过来。

一阵敲打之后，项昊也不待吩咐，便去拧那铜盘，这次真的拧动了。动了一点，又动了一点，铜盘在项昊的掌中磕磕绊绊做着顺时针旋转，一直转了180度，才听到“咔吧”一声响，像是齿轮啮合的声音，之后铜盘再也转不动了。

接着，整个铜屋开始轻微震颤起来，这铜盘似乎真的触动了什么机关。众人四下张望着，用灯光扫过屋内的每个角落，但紧接着，颤动停了下来，只留下轰鸣的水声还在屋顶回响着。可此时，每个人觉得心里一颤，生物的本能让他们几乎同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可四周依旧静悄悄的什么变化都没有。那来自内心的惶恐好像在告诉众人，一场灾难就要发生了。他们彼此对望着，谁都没有说话，但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陆林走到机关前面，他很想骂项昊太莽撞了，看都没看就触动了那个机关，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紧接着，每个人的头灯也好像感觉到了危险，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众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项昊和加藤阳也最先发作，不约而同去掰铜门之间的门闩，想用蛮力把它打开。可那铜闩好像锈死了，竟然纹丝不动。

陆林愈发觉得不妥，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里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脚边那具焦黑的尸骨，脑海中似乎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它就消失不见了。陆林拼命回忆，那感觉好像非常熟悉，似是在哪儿见过，或者在哪儿听过，自己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脑中思绪飞转，闪烁的头灯，焦黑的骷髅，地宫机关上那幅空中有水纹、人站在宫殿前祭祀的雕刻……宫殿？这里就是水下，难道那个宫殿指的是这里？不对，刚才想到的不是这个，线头又断了。危险的感觉还在蔓延，陆林着急地一拳打在墙面上，铜壁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听到这声闷响，陆林脑中像划过了一个惊雷，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刚才想到了什么，在这里，那是个绝对不可能的可能，可情况就这样实实在在摆在眼前。闪烁的头灯，焦黑的骷髅，铜制的宫殿……铜殿！

刚才他想到的就是那个在山上被乐雨和众人反复提过，让人十分向往却数十年几乎没有人见过的奇特景观——“雷火炼殿”！他抬手掏出了早就没有信号的手机，发现屏幕在扭曲着，亮度也在一明一灭地变化。此时他来不及细想，对众人大喊道：“大家都到屋子中间去，远离这些铜壁！谁的背包里还有防潮垫或者睡袋之类干的东西，掏出来垫在身体下面。快！这里有电，快！”

乐雨第一个明白了陆林的意思，头灯的闪烁和他们心头那种危险的感觉，都源自这附近的电场开始发生巨大变化。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生物的本能还是提醒了他们。她马上照着陆林的话去做，别人跟着也七手八脚地从背包里掏东西。

众人聚拢在铜屋中心，所有头灯都已经关掉，只留了一盏放在他们几米之外的地方向上照着明。众人尽可能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绝缘体，李杰因为不能起身，夫妇二人被围在中间，其他人小心地站成一圈静静等待着可能出现的变化。过了一分钟，什么都没发生，但众人心头的那种不适感却愈发强烈了。就在这时，屋顶的天花板里除了流水声又多了一种细小的声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像是电棍爆出火花时发出交流电的声音。跟着，四面铜墙和铜柱上也相继响起了这种声音，时不时还会蹦出几个微小的蓝色电火花。之后，这声音开始慢慢变大，走样……

“咔啦！”“咔啦！”交流电声开始变成缩小了无数倍的雷声，偶尔在铜壁上闪出的电火花也开始出现得越发频繁，越来越大。最后，铜壁附近有长度盈尺的幽蓝色电光在闪动，“咔啦啦”的声音响成一片。众人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紧紧拥挤在一起，生怕稍微靠外一点，会被那看得见的电流蹭到。

这时天花板上突然凭空冒出了数个直径超过半米的巨大火球，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开始沿着四周的铜壁游弋起来。乐雨看得心头一紧，那哪里是什么火球，分明是传说中“电”家族里最神秘、脾气最古怪、破坏力最大的球形闪电。

球形闪电，它们疯狂起来时威力足以超过天雷。20世纪40年代，在法国的小城镇里，有3个士兵在一棵树下躲雨时被雷击毙，但他们仍然站着，像没事一样。雷雨之后，行人跟他们说话，却不见回应，当行人去触碰他们时，3具尸体顿时倒地，化成了一堆灰烬。球形闪电又喜怒无常。1956年夏的一个正午，苏联某个集体农庄，两个孩子在牛棚里躲雨。突然，房前的白杨树上滚落一个橙黄色的火球，直向他们逼来，一个孩子踢了它一脚，“轰隆”一声，火球爆炸了，牛棚里的12头牛炸死了11头，孩子们被震倒在地，却没有受一点伤。美国一位主妇从市场回到家里，打开电冰箱一看，她放进去的生鸭、生肉全都变成了熟食。后经科学家的研究才明白，是球状闪电把冰箱变成了电炉，奇怪的是冰箱没有损坏。有时它们也很幽默，俄罗斯一位教师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一个80厘米直径的球形闪电在他头上来回跳动不下20次，然后悄然消失，这个教师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个古怪的球形闪电，直到今天科学家也不明白它是怎样产生的。

眼下众人遇到的球形闪电，肯定不是幽默的那种。一个个橘黄色的火球划过墙壁，它们所到之处的锈垢要么变成一团灰烬落到地上，要么成块从墙上崩落下来。一个火球划到一根铜柱的顶端，接着那橘黄色的光芒包裹住铜柱，从上向下缓缓滑，速度不快，但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原本包裹在铜柱上的锈迹和污垢全被炸成了碎片，被一股能量从铜柱上剥落下来远远抛了出去。那团橘黄色闪电像一个称职的清洁工，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地擦掉铜柱身上所有的污渍之后，悄悄钻进地面不见了。

此时众人大惊失色，在这座雷霆闪电织成的牢笼里，被任何一道电光击中都足以引起连锁反应。火球在铜壁和天花板上来回滑行，他们紧张地看着这美丽炫目，却又充满致命威胁的景色，不用陆林提醒，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雷火炼殿”的传说。他们居然成了为数不多有幸从内部欣赏到“雷火炼殿”的人，门前的那具骸骨应该也和他们一样，只是触动机关后他像刚才项昊和加藤那样拼命去开门闩，才会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些电从哪里来？现在没有人有心情感叹雷火的美丽，只是希望这炼狱一般的情景赶快结束，可时间在这一刻却仿佛变得特别漫长。

时不时有被雷劈下来的污垢飞溅到众人身边，有些甚至在空中燃着火星化成了飞灰，吓得他们心惊肉跳。一场微型雷爆持续了将近三分钟，所有的铜壁几乎被清理了一遍之后，那些闪电开始从上到下消失，最后如一条条雷蛇钻进了地下。那个机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恢复了原位。

“吁……”几乎所有人同时长长出了口气，他们真是吓坏了。在这种环境里，任凭你有再大的本事，面对这天威般的雷霆也会灰飞烟灭。众人还是没有挪动，怕这机关还有什么变化。等了半天，铜殿内再无动静，刚才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罗瑞和周欣两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好像所有的力量都已经流失了。

“有没有搞错，在地下也能被雷劈？这也太刺激了！”罗瑞喘着粗气骂道。

“可谁也没被劈到，说明我们这里都是好人。”水静平静地说道，危险过去了，但精神冲击力还在，“无量天尊，贫道在武当生活了十多年，没想到这山腹中还有如此神迹，这定是古时的神人所为！”她被刚才的景象彻底折服了。

“确实很神，不知道是谁修的这铜殿，又是怎么做到的。球形闪电呀，到今天人们都不解其秘。”乐雨不相信这是什么神人所为，她的专业决定她的世界观里不会有神，再高超的工艺也脱离不了物理定律。只是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一座空旷的铜殿，怎么能突然产生如此多的电流来。头顶的水声还在轰鸣，她抬头看了一眼封得严严实实的天花板。

“也许是这天花板里有什么秘密，头顶的地下水被这里利用了。”石井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是说给三个同伴听的，示意他们留心。

“我上去看看。”山中健太这一次准备亲自上去。这个胖子虽然狡猾，却有一颗功利心。作为第一个发现者，也许能从组织得到最大好处。

“等等。”陆林一把拉住了他。刚才的雷暴对他的冲击同样不小，如果秘密在天花板里，那说什么也不能让日本人得到。虽然之前他还对项昊和罗瑞说一定不能掺和这里面的事，但现在联络不上外面了。面对这种情况，他还是做出了一个中国人该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