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春秋古矿
长年不工作变得已经不太灵敏的机关，终于正常运作起来。脚下的石板“咔咔”两声，将近十米的地面开始剧烈运动，一声之后地面消失了一半，反应不及的几个人身体下沉，有的卡在了缝隙里，有的已经掉了下去。又是“咔咔”两声之后，整个地面全部缩进了侧面的墙体里。
陆林等人还想用双腿抵住两边的墙壁以止住下落之势，却忘了鞋上都套着原本摩擦力就不强的防水鞋套，又在这湿滑的地宫里走了半天，鞋底滑得如同抹了油一样根本撑不住。几个人全都踩空了，顺着惯性再也坚持不住，掉了下去。混乱中，有几个人在失足的一瞬间用两只手完全撑住了下坠的身体，可惜陆林和项昊没有注意到，否则一定会震惊于他们的反应和平衡能力。那几个人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跟着其他人一起掉了下去……
“扑通！”
“扑通！”
“扑通！”
……
众人接二连三地掉进一个大泥潭里。泥潭有半米多深，将众人的下坠之势抵消了大半。黑暗中头灯乱晃，大家相互呼唤着问对方有没有事，七手八脚地往泥潭外爬。几个先站起来的人抬头将灯光射向头顶，发现此地距离头顶的通道将近7米。如果不是有下面的泥潭，怕是有人已经受伤了。再看向四周，脚下的泥潭是个长方形，长度超过6米，宽度大概2米，正对头顶的通道。泥潭再向前是明显高出一截的地面，再远处就看不到了。
众人相继爬出泥潭，一个个都变成了泥人，一身白衣的水静也没有幸免。
“这是什么地方？”
“老公我害怕。”
“欣欣你没事吧？别怕！”
大家乱成一团，远远地离开了泥潭四周，生怕上面的蛇一会儿再跟过来。
几分钟后，众人安静下来听着上面的动静。远处的“咝咝”声并没有靠近，又过了一会儿，声音反而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消失不见，想来是蛇已经散去了。回想刚才的情形，陆林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中计了！想起之前山中健太在野村匠耳边低语的情景，怕是日本人为了让众人同意打开机关，才说所谓的驱蛇粉只有10分钟的功效。
“大家别慌！冷静，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以咱们的装备，上去一点儿都不难。”石井真沉稳的话让慌乱的几个人稍微安下心来，“我们有绳索，有探洞工具，想上去很容易。但是，我想大家也意识到了，现在上面并不安全。大家先看看周围，这里也是一条通道，也许会有其他路通到外面。要知道长年不通风的地下洞穴，人进去是会窒息的，而在这里我们没有感到不舒服，说明应该是有通风换气的出口。你们回想一下，我们是触发了机关，才掉到了这里，也就是说，这里是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真的有宝藏存在也没准儿。而且这里可能没有被人发现过，我们也许是近代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这将是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你说对吗，乐雨小姐？”他试着说服众人不要走回头路。
乐雨从出了泥潭就一直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听到石井真的询问，便答道：“这里应该确实没被发现过，而且面积恐怕不小。如果上去不难，停留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同志们，在我们考虑这些之前，是不是该把衣服整理一下？穿着湿衣服体温容易流失，何况还有这么多泥。”
众人相互看了看，一个个跟泥人似的，乐雨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包括水静在内所有女性的支持。众人决定先往前走走，找个地方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好在包里都还有一套连体服。
定计之后，大家开始留意这里的环境。前方是一条两米宽的坑道，高度也在两米上下，众人跌落的地方想必是一个入口。四壁的岩石有明显开凿过的痕迹，路上有不少大小不一的石块。众人越发觉得此地不简单，在岩层中开凿出一条宽高两米的通道，人少的话显然是做不到的。头灯的光亮在宽敞的空间里明显有些不够用，纤细的光柱周围，大片黑暗笼罩过来。离开泥潭一段距离，男女分散开来，都换下冲锋衣，把探洞的连体服穿在身上。
石井真从赵师傅的背包里拿出了唯一一件大型照明装备——一个大功率LED灯组。随着LED技术的成熟，其节能高亮的特性越来越被人们接受，较低的电池消耗在野外是非常重要的。之后众人便围在一处吃一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乐雨却没有闲着，换完衣服便开始四下转悠，想确定一下这到底是条什么坑道。陆林不放心让她自己去，也跟了过去。几个日本人同样不想闲着，他们要往前走走探探路。
暂时安全了，围坐的几个人，特别是几个女人，开始八卦刚才的那条白蛇和后来发生的事。
“我就觉得那条蛇很邪，还挺记仇的，带了那么多蛇来攻击咱们。”齐艳说道。
“后来你看到它了吗？也许不是它呢。”水静说，刚才她还特意在蛇群中寻找那条白蛇，却没有发现。
“你们说它会不会是这里的蛇王？不过我也觉得应该不是它。”
“为什么？”
“不知道，感觉。”
一会儿工夫，几个日本人先后回来了。往前走了一段，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接着陆林和乐雨也回来了，他们比日本人走得近很多，但搜索得非常细致。陆林和乐雨的手里都各拿着几件东西，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
“小雨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周欣问道。
乐雨的神色非常激动，她神采奕奕地说道：“是我和陆林在附近发现的一些古代器具。”
“这是一座古墓吗？”闻言，众人都有些激动了，这可是他们发现的！
“这个……从我现在掌握的情况看，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这里并不是古墓，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古董。但是，相比古墓来说，这里更有价值也更少见。我推测，这里是一座古矿，古铜矿。”乐雨很肯定地说道。她的激动不是没有道理，这很可能将是一个填补学术空白的发现。
“什么年代的？”谈到古物，众人最关心的还是它的年代。
“春秋时期，甚至更早。”
她拿起手上的几样东西开始对众人讲解，先是一块圆形的石头，中间有一圈凹槽：“这是我在掉下来的泥潭附近发现的，我想那个地方就是古矿曾经的一个出口。要知道，上面的地宫是紧挨着地表的，在它没建成之前，这里大概就是荒山上一个深十来米的洞口，用来下人，或者把采出来的矿石运上去。那个泥潭过去可能是个用来放置绞架的坑，我推测当时那里应该有一部绞机。这只石球，是一只滑轮。”
“你是说那时候的人已经懂得使用滑轮了？”罗瑞有点不相信。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自车轮发明出来，古人就已经发现了圆形的奥秘。还有，在阿基米德要用一支杠杆撬起地球之前，中国人已经开始使用杠杆了，不要小看前人的智慧。春秋战国能出现《道德经》和墨家的机关术，就说明当时的中国对哲学和物理一类的研究已经到了相当高的一个程度。”
接着乐雨又举起手里另一个铲头形状坑坑洼洼的石头说道：“你们看这个，这应该是一把开矿用的铲子——青铜铲子。还有这个。”她又拿起一个圆柱体，八个面上竖直开了一圈长方形的洞，一只更小的圆柱将它竖着插了个对穿，“应该是一个大型水车上的枢轴。水车是用来选矿的，从西周开始中国就出现了溜槽选矿，用水流冲刷矿物质，由于重量的不同，矿物会聚在一起。这是现代重力选矿的雏形。
“还有这个，是古人采矿时为了防止硌脚穿的木屐。与这些器形类似的物品，都曾经在类似时代的湖北黄石铜绿山古铜矿中发现过，那个时代，是青铜器的时代。在中国，青铜和黑铁各领风骚两千年。你们别看那铜铲已经破成这样，但它却是很珍贵的文物。”
“就凭这些，你就确定这是古铜矿，是不是太武断了？”陆林说道，刚才一路上乐雨都当他是透明人，这让他很不爽。
乐雨也不生气，自信一笑。“最重要的根据，是这个。”说着她又拿起那只青铜铲，指着上面的一头说道，“看到这个标记了吗？”众人闻言凑上来细看，那标记已经风化得几乎看不出来，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个轮廓。
石井真心中一惊，这个标记正和破道观里的那个一样，原来这并不是东厂才有的标记。
“怎么像是个头上顶着三座山、长着个蛇身的怪物？”周欣问道。
“欣欣你的想象力真丰富，那不是山，应该是角。这个说来话长了，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玄武大帝出身的那个静乐国吗？”乐雨说道。
“记得，你不是说静乐国是一个诸侯国或者一个部落，从夏朝一直存在到春秋，然后被楚国灭掉了吗？”周欣忽闪着大眼睛说道。
“不错，说这矿之前，先要讲一讲这静乐国的历史。静乐国在春秋时期就没有了，也许玄武大帝的传说已经有将近三千年的历史，可能比老子出现的年代还早。静乐国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古麋国，‘麋’就是麋鹿的‘麋’，中国叫它‘四不像’，也就是他们这个部落的图腾，这只青铜铲上的标记。相传麋最早时叫微，是夏朝的一支亲族，居住在山东。后面商的先祖打败了微的先祖，这只部落被迫迁徙到山西潞城附近。再后来商朝中兴，微与商再战再败，整个部族被驱逐出了中原地区，流落到汉水中游成为周的附属。武王伐纣时，麋作为周的联军参加了牧野之战，后来受封为子爵。还记得《封神演义》里姜子牙的坐骑吗？就是只‘四不像’。呵呵，有时候神话传说与史实之间的关系真的说不清楚。
“到了西周时期，周王不允许宗周附近有其他势力存在，麋国再次被迫迁移，翻过秦岭，来到汉水之畔，定都于武当山几十里外的郧县。之后逐步发展壮大，国力愈强，在春秋时期成了百越的盟主，这直接威胁到了邻近的楚国。公元前616年，楚王遣大将伐麋，麋国战败。往后两年战争不断，楚军还曾攻进麋的国都锡穴，但紧接着楚国发生了大饥荒，饿殍遍野。公元前611年，戎人伐楚，楚国处于内忧外患之际，麋认为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于是对楚国发起了反击，但这次交战的结果却是楚人灭麋。此后，这个神秘的古麋国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时间拉回到现在，2006年，考古队在郧县五峰乡乔家院发现了春秋麋国的古墓群，出土青铜器约70余件，其中一些上面还有铭文。考古队结合之前二三十年里从附近流失的青铜器数量得出了结论：在过去，乔家院地下的青铜器非常之多。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古麋国哪里来的这么多铜？要知道青铜在当时有着重要的军事意义和政治意义，是国之重器。麋国的青铜是从国外购买掠夺的还是自产的，众说纷纭，而在今天……”乐雨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青铜铲，“这个疑问揭开了。”
众人听完，痴痴地看着一脸兴奋的乐雨，又看看她手里摇晃的青铜铲头，谁都没有说话，突然变得没精打采了。
“真的是一个矿呀？那就没搞头了。没有铜鼎，没有玉器，只有锄头、铲子、木块……”罗瑞叹着气说道。听了乐雨的一番推论，众人确信这是一座古铜矿，也正因为确信了，才会没精打采，确实没搞头了。
只有周欣跟着乐雨在兴奋，对水静说道：“静静你看，我们下跌了十米，却穿越了一千年，真神奇！”
“那欣欣你说，我们再下跌多少，才能回到现在的世界去？”水静还是一脸淡定。她的一句话把众人拉回了眼下的窘境，有没有古董并不重要，怎么出去，才是现在摆在众人面前最重要的问题。
“可不可以这样？假设上面已经不安全了，那么我们就要从下面找出路；假设上面是安全的，那我们在下面多停留一会儿也不是问题。我想，”乐雨调皮地笑了笑，“我们可不可以在下面多探索一段。”她现在已经不太想上去了。
石井真心里虽然非常想表示同意，但也清楚，保持沉默才是他们几个日本人现在该做的，否则很可能适得其反。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示同意。
商量完毕，众人再次起身。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大家的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不少，探险的热情又高涨起来。未知幽深的春秋古矿，神秘古麋国遗留下来的青铜器，玄武大帝的传说，一切的一切，对这些平淡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来说充满了诱惑。这是一场最最刺激的游戏，就好像远处的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在招呼着众人：“来吧，走下去……”
收拾好东西，背起背包，一行人又向着矿洞深处进发了。
“罗瑞，你说这里不会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吧？”周欣拉着哥哥的胳膊向罗瑞问道。
“这个应该可以放心，洞穴之类的地方看似危险，其实在一般情况下并没有可怕的大型动物。能在这么贫瘠的地方生活下去的，大多是一些弱小的无脊椎动物，最多碰上几只蜘蛛。而且这里也不是特别深，离地面不过十几米，又不是去地心，有什么好怕的？”罗瑞开着玩笑说道。没有在通道中看到老蛇巨龟，他的心已经完全放下了。
“十几米深？怕是不止了吧，我们可是一直在向下走。”陆林接话道，这个矿道确实是一直延伸向下的。
罗瑞全不当回事：“怕什么，我们现在还是在武当山上呢，一直向下，没准儿出去的时候正好到山脚。”
众人一路向下，中途发现了几处水源，都是一个个小水洼，想来是雨后透过排水系统和山间的石缝渗透下来的。四壁依然多是岩石，灯光下很多地方的石块显露出青黄的颜色，这应该就是含有铜的表现了。中间出现了几个拐弯，矿洞开始变得比初入时狭小。众人一直向前，并没有发现分岔的矿道，乐雨说受当时的技术所限，春秋时期的矿洞是一条一条的，彼此并不连通，挖完一条矿脉，再从山外重挖一条矿脉。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技术限制，每一条类似的矿道都不会太长，也许不用走太久就会到矿洞的尽头，到时有没有出路就见分晓了。
黑暗的矿洞中并非全无生气，众人发现了白色的蜗牛，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罗瑞说这个洞穴是人工开凿的，在那些天然生成的洞穴里，生存的生物要比这丰富得多。乐雨给众人讲着古代有关采矿的记载，不过春秋之前几乎是空白的。有几个人非常仔细地看着脚下，结果确实小有发现。周欣发现了一个卡在墙壁小洞上的陶片，乐雨说那是油灯。李杰捡到一个铲头，陆林走在最前面，也拾到了两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青铜器。
“你们别看这一件件跟破烂儿似的，拿出去值大价钱，对吧乐雨？”罗瑞又动起了发财的念头。
“想都别想，这里地上的、地下的，包括你自己，什么都是国家的。”乐雨还没说话，项昊就替她回答了。
“你们看这个。”周欣指着一边的墙壁上，众人随着她的手指，看到矿道一侧的洞壁上有一块非常圆润的凹痕。之所以引起周欣的注意，是因为那凹痕实在圆润得有些过分了，就好像在厚厚的棉被上用钢球压出了一个印记，与周围那些用利器开凿出来的棱角分明的岩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乐姐姐，你说这怎么这么圆呢？”周欣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长年被渗水冲刷出来的吧。”乐雨说，一时间她也不明所以。
前行了一段，一处类似的凹痕再次出现，椭圆形，差不多有脸盆大小。众人愈发惊奇，继续往前走，看到不远处一个直径一米多长的凹痕，形状依然圆润，不过上面裹着厚厚一层稀泥，看起来很脏。这个反而被忽视了，大家以为它是被水冲刷而成的。等再有雨水渗漏下来的时候，那层稀泥一样的东西被冲掉，露出了一层光滑的表面来。
“你们听，是不是有水声？”这时石井真说道。
“好像真的有！”陆林似乎也听到了，不过应该还离得非常远，水声听得很不真切，几乎轻不可闻。
众人安静了下来，确实听到远处若有若无的流水声，一时都兴奋起来。有水流，就等于有出路。石井真却越来越疑惑，“拜玄五，斗五龙，寻仙宫，雷神在其中”，为什么所有的情形和口诀中完全对不上？难道他们走错了？殊不知，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队伍中一双狠毒的眼睛，也在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众人。
“扑通”一声，李杰突然扑倒在地，把一直揽着他胳膊的齐艳也带了一个踉跄。想起刚才李杰被蛇咬，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纷纷围了过来，乐雨让周欣卸下背包拿出急救包。
倒是李杰自己很轻松：“没事儿，让块石头绊了一跤。”听到此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又走出十几米，周欣突然说道：“哎呀，我把背包忘在后面了，静静陪我去拿一下。”原来周欣刚才掏出急救包探看李杰，再出发时竟然忘把包背上了。这时也不待水静答话，拉着她就往回跑。两个人回到刚才发现凹痕的地方拿回包，又一溜小跑跟上了队伍。
“你们看那儿。”正走着，陆林又有了新发现，只见灯光尽头约二三十米远处，矿洞正中的地面上竖立着一件东西。众人快走几步来到近前，发现那竟然是一把斜插进地面里的青铜巨斧。
众人围了上去。这柄青铜巨斧的一角插进了地面，露出的部分高度超过半米，斧背厚度将近三寸，靠近背儿的一面两端各抻出三十厘米长的一根斧杆，整体看上去要比车轮还大。斧身锈蚀得很厉害，表面坑洼斑驳，包裹着一层将近半寸厚的铜锈和矿物质的混合物，但露出来的地方依稀还可以辨认出图腾性质的花纹，想来古人是想通过这些花纹与上天沟通，以获得神力加持产生更大的破坏力。斧刃上有很多磕碰出来的缺口，损伤比较严重，但仍有部分厚度只在数毫米之间。
“乖乖！这玩意儿也太大了，绝对属于一斧子能劈开城门的那种，在那会儿应该算是大杀器了吧？怎么矿里还有这东西，难道是两伙争矿脉的人在这里发生了械斗？”罗瑞一个劲儿地惊叹着，说出一个非常不靠谱的猜测。
“拉倒吧你，现代人抢矿也就用个铁锹什么的，这玩意明显是战场上才能用到的。啧啧……真够劲！”项昊对着巨斧啧啧称奇，他崇尚冷兵器，特别是个头儿大的。
乐雨笑呵呵地说道：“那你可说错了，它还真就是在这儿用的。这不是件兵器，而是采具。那时的人开矿没有钻头，就是用这东西来开凿矿洞中的岩石。不过看这个个头，怕是要数人一起动手才行。你们看这铜斧两边的两只把手，当时应该是拴有绳子或者链子之类东西的，用的时候将这铜斧挂起来，数人像荡秋千那样一起发力把它抡起来，将它凿进前面的洞壁里把矿石劈下来。铜绿山古矿里也曾经出土过类似的铜斧，不过比这只要小得多，重量也只有十八公斤。这只，怕是没有八十斤也有六七十斤。如此大的青铜器是非常罕见的，只是，当时的人为什么把它放在矿洞的中途呢？后面的路还得需要它来开凿呀。”乐雨说到最后变成了自言自语。
“那可以拿走吗？”罗瑞很眼馋地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么大的春秋青铜器，就算不能当纪念品，哪怕能把它拿到地面上去，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儿。
“拿得走吗？前面的路还不知道怎么样，拿着这么个东西太累赘了。”乐雨皱着眉说道。她也很想把这一惊世的发现带出去，可是条件实在不允许。
“赵师傅，来，咱俩一起试试。”项昊说着就要上前拽那铜斧。
乐雨连忙阻止道：“别！这样没准儿会损害文物。这东西怕是已经在这戳了两千多年，下面也许已经和含铜的地面长成一体，现在哪怕只是破坏一个边角，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还是等专业考古队来吧，咱们现在没这个条件。”
“那得了，你们看吧。你们这些考古工作者，办起事儿真不利索。”项昊被乐雨一句话说得无趣，兴趣索然地退到众人后面。碰都不让碰，那还有什么意思？
站在众人围成的圆圈后面，项昊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来路。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毛发都倒竖起来。
“我靠！什么玩意儿？大家快跑！”项昊大喊一声，说罢两只大手一展，也不管前面是谁，推着就要向前走。
有了先前遇到蛇的经验，众人的反应好像快了很多，听到项昊喊声中的急迫，想来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一行人头也不回地开始往前跑。陆林跑起来以后回头看，颠簸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追过来，矿洞里还是静悄悄的。可他确实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只是仓促间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儿。
跑出了二三十米，看没有东西追过来，众人纷纷停下来，开始向后张望。
“昊子，你到底看见什么了？挺大的个子一点儿都不稳重，你看清了再喊好不好？”罗瑞跟项昊说。
“你没看出来？”项昊反问道。
“无量天尊，怎么武当还有这种恶物？乐姐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水静似是看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乐雨摇了摇头。
“我说，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李杰也问道。
“你们别看脚下，打远光，向远处的地面看。”陆林接话道，他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石井真干脆把大功率LED向后照了过去，一看之下，罗瑞的脸也白了。
灯光只照到青铜巨斧之后十来米，但眼前的情形实在匪夷所思。刚才的路上原本满是碎石和棱角分明的岩石，但现在看过去，灯光下那些碎石与棱角不复存在，朝上的一面变得平滑圆润，就好像刚刚被人打磨了一遍。
众人的视线顺着灯光向自己这边推进，刚刚跑过的矿道也变成了平滑的样子，只有青铜巨斧依旧斜插在那里没有太大变化。不过上面锈迹似乎少了许多，在灯光下似是反射出些许冷森森的寒光。
“那是什么？”周欣尖叫起来。
大家终于发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只见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石头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变化。但在平滑与棱角之间有一片阴影，那阴影走过的地方，地面开始变得平滑，此时它正在向着众人站的地方缓慢蠕动着。灯光下，那阴影的面貌终于显现出来，竟然是一摊稀泥。
“是那个……刚才在圆坑上的那些泥巴，这是什么东西？”周欣一边说一边往后倒退，小脸吓得煞白。
“看到了吧，就是那东西。刚才你们研究斧子那会儿，我回头一瞟，路上全平了，当时那玩意儿差两寸就贴到我脚跟上了，就差那么一点儿。切石头跟抹豆腐似的，这要沾到肉上，人不得直接就溶了？大家往后退！”看那团东西还在向着众人涌过来，项昊提醒道。
众人一步步向后退，那团泥像一股液体流动着逼近众人，凡是被它覆盖到的地方都变得平滑圆润。大家躲到一角，想让出路让那东西流过去，不料那东西的前锋也跟着转了向。
“它怎么跟着咱们呀，要不咱们爬到墙上去？”周欣躲在哥哥身后一边退一边说。
“妹子，你忘了那玩意儿就是从墙上下来的？这玩意游得也不快，要不咱们跑吧，它追不上咱们。”项昊回答道。
“不行！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得先弄清楚它为什么跟着咱们，不然万一跑进死胡同，那咱们就完了。”陆林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边退边想办法，头脑转得飞快。刚才众人路过的时候，那东西还在洞壁上。他计算着刚才众人行进的速度，目测这东西爬行的速度，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想推算出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来的，这样就能找出原因了。
那团东西不紧不慢地向前蠕动，众人一点点倒退，谨慎地用头灯照着它的一举一动。“哎呀！”周欣太过紧张没有看脚下，一下子被地上的石头结结实实绊了个屁股墩，把挡在她身前的周伟也一起绊倒了。就这么一耽误的时间，兄妹二人已经落在队伍的最后，距离众人有了三四米的距离，离那团东西却不到十米远了。
就在这时，那东西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速度快了一倍不止，眨眼间已经前进了四五米，猛地向坐倒在地上的兄妹扑了过来。
情况万分危急，站起来跑已经来不及了，周伟没有任何犹豫地把周欣搂在了怀里，将妹妹的身体遮挡在了臂膀之下。
“欣欣！”
“妹子！”
呐喊声中，三道人影不顾安危地抢上前来，是陆林、项昊和水静。
水静最快。这个心思单纯的小道姑也许什么都没想，看到姐妹遇险本能地冲了过来。她甚至没想好过来以后要怎么办，一冲上来就抢到了周伟前面，张开双臂，用她纤细的身体挺身挡在兄妹二人身前。
“小孩子别胡闹，后退！”紧接着到的项昊一把把水静拨拉到后边去，伸出两只大手去托周伟和周欣，想通过身高臂长的优势把两个人抱离地面。此时那团削平一切的东西，离几个人不过一米。
陆林本来跑在项昊前面，临到跟前，却没有往前去。他似是发现了什么，过来以后停在周欣身后，伸手去摘她的背包。陆林此时异常沉稳，曾经受过的训练教会他越是面对危险，越要冷静下来。电光石火之间，他三两下解下了周欣的背包，思绪飞转，如果自己的猜测错了，那几个人就都完了。此时那团东西眼看就要到项昊的脚前，说时迟那时快，陆林心中暗道一声：“拼了！”再没有犹豫，把背包甩了出去。
周欣的背包被抛起来，向那团东西的背后飞了过去。众人看出陆林的意图，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陆林丢出的背包悬了起来，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扑通！”
背包重重落在那团东西的后面十几米外。原本周欣没有把背包扣好，一抛一落之后，包里的东西被摔出来，一个八寸长的压缩氧气瓶“骨碌碌”滚了出来，那是急救系统的一部分。氧气瓶滚落在背包旁边，还滋滋地冒着气。
那团东西在陆林扔出背包之后，停在了几个人的面前，仿佛一时找不到目标，之后便向着背包摔落的地方快速流动。五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总算脱险了。
陆林和项昊对望一眼，长长松了一口气。周欣吓坏了，趴在哥哥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周伟一边拍着妹妹的头，一边向赶来救援的三个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一辈子的交情都没有这几秒钟来得真切。
那团东西扑到背包上就不走了，在上面来回蠕动着。刚才一直躲在后面的其他人也安下心来，大家凑到周伟周欣跟前安慰了起来。
陆林向前走了几步，用头灯照着那团扑到背包上的东西。此时众人也都看明白了，那团东西是奔着周欣的背包来的。
“我想我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了。”陆林说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它追逐的其实不是这个包，而是这个氧气瓶。”
顺着陆林手指的方向细看，果然如此，那团泥一样的东西堆得最厚的中心地方，正是那个氧气瓶。
“刚才老李摔倒了，我给他拿药，大概是收拾的时候把氧气瓶的开关碰开了，因此它们才会追上来。”陆林又道。
“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生物吗？”石真井问。
“我也不太清楚，但听朋友提过一点儿。你们听说过生物冶金吗？生物冶金，就是以生物的方式提炼矿石的金属元素。常规冶金技术在低级矿物加工过程中成本高，污染大，而生物冶金技术，通俗地讲就是将含细菌的菌液进行浸泡，这些微生物以矿石为食，通过氧化获取能量。矿石由于被氧化，从不溶于水变成可溶，人们就能够从溶液中提取出矿物。生物冶金成本低，污染小，可重复利用，是未来冶金发展的理想方向之一。”
陆林先普及了一下知识，接着说道：“类似这种靠吃矿石为生的微生物很多，目前人们还没有完全发现。咱们今天遇到的这团东西大概就是这类微生物，这是一种对氧气极为敏感的好氧生物。氧气瓶被打开后，它们感觉到了浓厚的氧气，才会一路追着咱们。刚才欣欣坐在了地上，包里的氧气阀又被撞开了一点儿，这才出现了它们最后疯狂向前扑的一幕。”
很多人是第一次听说生物冶金这个词，听陆林解释完，感觉很神奇。在一个两三千年前的铜矿里发现这种东西，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春秋时中国就已经有了这项技术。
乐雨接话道：“应该不是，可能是矿洞里自生的，毕竟它们是靠吃这个为生的。不过生物冶金，古代中国确实有。古人可能搞不懂道理，但他们确实做到了。唐朝一本书里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广州某县境内有一个金矿，附近一家居民把自己家的鸭、鹅放养在矿山的水池里，结果在它们的粪便中经常见到黄金片。这家人大喜过望，便又养了许多鸭鹅，每天收粪淘金，竟可一日坐收半两至一两黄金，实在算得上生物冶金的首创者了。还有白蚁食银的故事，有银一百五十两为白蚁所食，白蚁死后投入炉中焚化，仍得银一百五十两。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早知道是微生物，就不用这么紧张了。不过就这么留着，到底是不安全，这玩意儿吃得太快了。”罗瑞摸着下巴看着那团微生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消灭它的办法。说话的工夫，原本那团东西裹着背包的地方高高鼓起的一大块，现在已经将近平了。谁也不敢保证一会儿这团微生物吃完了东西，会不会接着追他们。
“我来吧。”野村匠靠近了那团东西，手一挥撒出一把白色粉末盖在了那团东西上。接着他顺手在身上什么地方蹭了一下，手落处一个火星飞起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落在了那团东西上。接着“砰”的一声，那一团东西猛地燃烧起来，接着又是一声爆炸，黑暗中爆出一团大大的火花——氧气瓶爆炸了。好在泄漏了很久，瓶中剩的氧气已经不太多。那团东西冒着火在那里一动不动，并没有挣扎。乐雨却说是那些微生物太小了，再怎么翻滚挣扎，众人也看不见。
烧了五分钟，火势渐渐小了，飞灰中似是有一片片东西。众人怕有没烧干净，不敢过去看，不知是否会像故事里火烧食银蚁出银那样，烧出铜来。
“怕是现在矿里用的那些微生物也没有这个好用，吃得太快了，不知道这东西要是带出去能不能卖钱。”罗瑞说道，引来众人嘘声一片。
“你们看那边！”水静指着来的方向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