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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武当绝顶

作者:熊猫大书 | 发布时间 | 2018-04-20 | 字数:14276

终于,一行人穿过三天门登上了金顶。金顶是武当山的最高峰,站在这里四下望去,确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七十二峰如火焰般环绕在四周,似是在朝拜金顶。此时雨过初晴,在空气与水分的作用下,山下的云海翻腾涌动,去势如潮,这正是武当著名的景色之一——陆海奔潮。七十二峰犹如一座座漂浮在云海中的小岛,朦胧隐现,却又千载不移。

“爬山就是这样,等爬上最高峰的时候,你会发觉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周伟此时心情大好,指着四周说,“你们看这云海,也许古人就是看到了这番景象,才会把武当山当作仙山来膜拜,引得无数人在此修道的。真美呀……看得我都不想走了。”

“想得美,还想住这儿?在明朝,普通百姓是不允许上金顶的,连紫禁城都不让进。想要朝拜,都要在下面紫禁城的城墙以外。”周欣说道,看到众人投来的奇怪目光,又补充说,“刚才我听静静说的。不过咱们可以住太和宫,晚上想上来看的也可以,对吧静静?”

“嗯,可以的。”水静平静地回答。她对这里实在太熟了,一点也没有如众人那样激动。

摄制组架上机器拍摄,众人对着四周的景色唏嘘了好一阵子,才开始仔细观察金顶之上的环境来。整个金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间的那座纯铜打造的鎏金金殿,重达数百吨。自1418年完工到今天,历经近600年风霜雨雪、烈日酷暑的考验,至今依然完好,密不透风。

乐雨指着金殿内向众人说:“你们看到祖师像前面的那盏长明灯了吗?它被人们奉为穿越了时间隧道的‘神灯’。金殿的门一直是敞开的,可这盏灯从1416年点燃开始,数百年来不摇不摆,无论山顶怎样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到今天也从来没有熄灭过一次。原因是金殿超高的建筑工艺,使得金殿各构件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空隙,殿内外的空气完全不能对流,这样才造就了殿外山风呼啸,殿内神灯却纹丝不动的神奇景象。这种工艺至今也没有人能模仿。”陆林偷眼观瞧,发现几个日本人听得格外认真,目光紧紧盯着那座铜殿,似有所思。实际上石井真等人也没想到,所谓的青铜神殿竟然会这么小,几乎还没有一间柴房大。

“那个……”水静在旁边小声犹豫着,似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悄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能不能不对任何人讲?”

听到“秘密”两个字,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只听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你们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哦!就是……我听我师父说,其实这灯灭过。”

“切……还以为什么事呢。天天开着门让风这么吹,虽说空气不流动吧,但偶尔灭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明白明白。”罗瑞大失所望,还以为水静那么神秘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要说呢。

小道姑最受不了被人轻视,辩解道:“你们不住这儿不知道,这金殿真如乐姐姐说的那么神奇。我在这长这么大,也曾经遇到过山风狂作的时候,但从来没见它灭过。小时候我还趁没人的时候偷偷从门外向里吹,用再大的力气,那神灯的火头还是连晃都不晃一下。要说让这灯自己灭掉,真的不容易!就连我师父活了这么大岁数,他也只见这灯灭过一次。”

看到众人都开始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说话,小道姑不免洋洋得意,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是在1954年1月12号的晚上,还没有过农历新年,那时我师父还年轻……”

“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故事还没开始,就被后面一直没吭声的项昊打断了。

“别打岔!因为第二天出了点事儿,所以我师父把日子记得特别清楚。”水静又沉浸在故事中,“当时师爷出去云游,我师父那阵子一个人借住在太和宫。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人还没有睡下,突然听到外面人声纷乱。师父也跟着出了屋,看到太和宫的道人们在往金顶上跑,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他也跟着人群一起跑上了金顶。很多道人围在金殿周围,太和宫的几位老道长站在最前面,看着金殿里面的情景面面相觑,后面的年轻道人一个个在交头接耳。顺着大家的目光,我师父也朝金殿里看去,感觉那里面比平时要黑,祖师的铜像都看不到了,这才发现原来是那长明灯灭了。几个老道长商议一番之后,便找人先守住上金顶的路口,问题解决之前不再让人上来。第一是因为当时才解放五年,国内还处于一个很敏感的时期,闹得动静太大,容易被人误会。第二就是这祖师殿的长明灯本来就意义不凡,让外人知道了,面子上难免不好看,也怕被人当成不祥之兆。

“因为当时这个决定做得很快,所以除了先上山的太和宫里的道士,没有其他人知道。为了把影响控制到最小,上面下了严令,谁敢把这事说出去,就逐出师门。然后又掐算了时辰,在第二天白天做了一场叩拜的大法事后,才让一个老道长进入金殿再次点燃油灯。”水静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又过了几天,师父接到了云游到高邮的师爷的一封信,发信日期就是1月13号,也就是灭灯第二天。师爷在信里说,他要去做一件事情,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他回不来了,让师父把衣钵继承下去……再后来,师爷就再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师父就把1954年的1月13日当成了师爷的祭日,每年都要拜祭一番,念叨着那天灭了灯,没准儿就是应在师爷身上的。”

“1954年倒是发生过一场特大洪水,”乐雨说道,“近一百年里,长江流域一共发生过三次全流域型的大洪水,分别是1931年、1954年、1998年。1954年的洪水,湖北可是重灾区,但那已经是夏末的事情了,这灯灭和洪水的发生时间差了小半年,两者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

乐雨似乎不喜欢众人沉浸在这种神神鬼鬼的气氛里,转移了话题:“这里传说最神秘的,也是最少被人看到过的是‘雷火炼殿’。每当雷雨交加之时,金殿四周雷声震天,电闪撕地,天雷劈到金殿上,就会产生无数个脸盆大小的火球,在金殿四周不断滚动,火花飞溅,红光闪闪,耀眼夺目,望之惊心动魄。金殿经受一次雷击后,不仅毫无损伤,无痕无迹,反而其上的烟尘锈垢各种脏东西都会被烧成灰烬,雨水一洗,自然从铜质殿身上剥落下来,使整座金殿辉煌如初。”

“真的?那雷就能劈得这么准?”周欣问道。石井真的心思也被吸引了过来,雷火炼殿?他不由想起偈语的最后一句“雷神在其中”,此雷与彼雷是否有什么关系呢?

乐雨歇了口气又说道:“其实,这是一种自然现象。金殿本身就是一座庞大的导电体,雷雨前夕,带电荷的积雨云向金殿移动,当达到一定距离时,云层与金殿的电位差增大,使空气电离,金殿上的电荷与云中的电荷频频闪击,火球滚动,于是就产生了‘雷火炼殿’的奇观。当然,专家们也都只是猜测,他们都没见过就给定性了。这‘雷火炼殿’属于千古奇观了,世界范围内再没有听过。明朝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一个巅峰,不知当年的工匠花了多少心思才巧妙地设计出这样的效果。现代人一直在努力,可直到今天都没能让这一奇观重现世间。”

“重现?”周欣听得不解。

“是呀,‘雷火炼殿’在民国初年后就逐渐消失了。民国初年,金殿两侧和后面又修了三幢建筑。这三幢建筑物粗俗简陋,三面包围,破坏了明时专门设计出的美,使金殿黯然失色。也许不只是美,别看这只是伫立在山顶的一座铜殿,但武当建筑本就注重天人合一,也许铜殿与山顶环境之间,存在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微妙联系,今天的建筑学也许还解释不了。据说修了那三幢建筑以后,金顶上屡遭雷击。可说来也奇怪,雷击的是三座新建筑,金殿却岿然不动。于是人们说这是大帝在打扫门前,不要它们在这里碍手碍脚。虽然这说法只是玩笑,可这客观的自然现象在当时却令人惊讶不已。

“后来,政府为了保护文物,避免雷击金顶,于1958年在金顶上安装了避雷针。可没想到,这样一来更糟糕,不仅被雷击的次数增多,损坏了父母殿,连金殿本身的‘须弥座’也多次被雷损坏。你们看那基座,很多破损都是在近代被雷劈的。从那之后,‘雷火炼殿’的奇观也完全消失。科学避雷却遭雷击,这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不过据说之后的几十年里,‘雷火炼殿’还是出现过一两次的,你见过吗?”乐雨问向水静。

水静摇摇头道:“完全没有。听说有人在1986年见过一次,不过那会儿还没我呢。”

乐雨又说:“为了恢复金顶奇观和防雷,1980年,丹江口市又一次对金顶实施了新的科学避雷方案,安装了避雷网、避雷针。这一次,防雷问题解决了,但金殿的辉煌和‘雷火炼殿’还是没有出现过。其实中国古代的建筑工艺非常高超,未必比现在全盘西化接收过来的差多少,只是随着一次次战乱出现了一次次断层,太多东西已经失传。就如这以天雷洗圣殿的壮举,怕是如今的建筑师也做不到。”

一行人在金顶上待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没有看到先来的郭凡成和肖青。水静说他们可能在太和宫,于是众人便下了金顶。今天先住在太和宫,之后什么时候想上来都行。石井真拨打郭凡成的手机,约了地方会合。众人来到他们两个说的转运殿,没想到在狭小的转运殿内看到了另一座铜殿。

乐雨介绍说:“这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座铜殿,铸造于元朝,当时曾置放在天柱峰顶,也被称为金殿。永乐大帝大修武当时,朱棣嫌其规模太小而另铸了一座金殿,下旨将元代铜殿转运至小莲峰保存,同时建一座砖石殿加以保护。因为这座铜殿是从天柱峰上转运下来的,所以这座殿房被称为转运殿。从字面上看,‘转运’有‘时来运转’的意思,于是有意无意之中,来武当的人都愿意沿着砖殿和铜殿,来到仅能通过一人的间隙转上一圈儿,据说能够解除厄运,转来好运。”

“为什么元朝要修一座铜殿放到山顶?有什么意义吗?”周欣扑闪着大眼睛问乐雨。

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石井真,他想起了东厂资料里的一段文字:“永乐十四年……仿其形……帝赐金殿于金顶……”难道记载中的“仿其形”,仿的就是这座铜殿吗?可没什么特别的呀,这种小事也会被记在东厂的秘档里吗?石井真没说话,等着听乐雨的回答。

就听乐雨道:“我还真不知道元朝为什么要修铜殿,大概把这当成祭祀真武大帝的一个标准了吧。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不只元代、明代修建过铜殿,到了清朝,平西王吴三桂还在云南修建过一座。”

听到这里,陆林猛地回想起在北京山洞里见过的吴襄留下的碑文:“重铸武当黄金殿……”这个吴襄可是吴三桂的老子,难道子承父业还真的修了座金殿?数百年前的石碑上的内容竟然一点点成真了,那后面写的“玄武降神”……陆林不敢再想了,他最怕的就是这武当山上真的有老鬼子所要寻找的那件东西。可眼下一切风平浪静,一个国家著名景区里,怎么可能有那种莫名的危险?

这时水静对众人做出了安排:“现在去歇吧,人都齐了,我先带你们把住处安排好。休息一会儿,然后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了。”接着便把一行人引进道士们的起居区。放下背包,众人陡然一身轻松,开始自由活动,相约饭点之前回屋集合。

“石井君,听到刚才说的‘雷火炼殿’了吧?这座铜殿虽然小,但真的很有必要探查一下。”山中小声问石井真道。

石井真点头道:“嗯,一定要看看,就今晚。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你们都别动,我自己去。就算别人发现了,我也会说自己是偷跑上来的中国人。”

晚饭后,几个人各自回房间扎堆聊天。天已经黑透了,这时天空中突然雷声滚滚,紧跟着屋外也人声嘈杂起来。一问才得知,住在这里的外来人无一不想去金顶附近看看,如果能目睹传说中的“雷火炼殿”,那就实在太幸运了。一行人听得也动了心,连肖青都要一瘸一拐地去看看。只有项昊和罗瑞被陆林找借口拉在屋里不让去,似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一行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室外雷声滚滚,似在天上,又似在山下,三个人从来没有听过距离自己这么近的雷声。那雷打得凄厉,让人闻之色变,似是真有一扫世间污浊的力量。

“要不怎么志怪小说里一说除妖都是用雷劈呢,听这雷声,真有气势。”罗陆说道。

“那群人还真去看什么‘雷火炼殿’,哪会这么巧,山上的道人几十年都没见过,咱们来了就出现了?”陆林说道。

“我说,你不让咱们去看到底有什么事儿呀?”项昊不太理解地问。

“怎么说呢,我感觉咱们今天白天碰到的事儿,透着那么一股不对劲儿……”陆林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跟两个人说。

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陆林的话也被打断了。

“谁呀?”

“贫道水静,有些事情。”

打开门,水静还是白天那身打扮,面容恬静地站在门口,脸上无悲无喜:“是这样的,我师父想见见你们三个,请跟我来。”

屋里三个人面面相觑……

“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你们跟我来就是了。”水静边在前面引路边回答道。

三个人出了屋,看到水静手里提的竟然是一盏灯笼,微光照亮昏暗院落的一角。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把院子照得雪亮,少顷雷鸣大作,好像马上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三个人不明所以地跟着水静穿过一层层院落,不知道在狭窄曲折的过道里拐了多少个弯,才来到了一个小院落里。

“在那间屋里,你们进去吧。我就在偏房,一会儿再送你们回去。”水静指着正中那间亮着灯的屋子示意三个人过去,便独自回了自己的偏房。

“你们说水静的师父找咱们干吗?”罗瑞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正好可以向他讨教一下。太子坡的道士都那么厉害,她师父辈分这么高,应该不简单吧。”项昊说道。

另一边,四个日本人到了金顶之下,空中的道道雷霆似是打在头顶。金顶上的平台还是不让人进,而且这样的天气说不好还有被雷劈的危险。周围围了不少人在交头接耳聊着天,都等着看“雷火炼殿”。石井真小声对三个人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绕到另一边去看看。”

“嗯,你小心。”山中点头道。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等夜空再暗下来时,人群中的石井真已经不见了。紫禁城上有前后两条狭长的石阶通上金顶,另外两侧全是绝壁和山墙,一般人根本上不去。雷声中,石井真攀着陡壁翻过山墙,踏上了四下空寂无人的金顶。绝顶之上,乌云中闪动的雷光仿佛压在头顶,山腰无尽的云海也在明暗不断地变幻着,似被挤在了两个云层之间。

金顶上只亮着几盏电灯,三座低矮的宫殿呈品字形默默矗立在暗蓝色的天幕下。每当闪电划过,正中的那座铜殿就会反射出金属独有的光芒,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雷霆劈中似的。山风凛冽,殿内那盏长明神灯却不摇不晃,仿佛绝世独立。石井真沉沉吸了口气,向着正中的铜殿走了过去。不料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山墙上突然也出现了一个黑影,他翻下山墙来到金顶之上。电光闪过,石井真只看到一身黑衣和对方脸上的黑色头套。对面的黑影也停了下来,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目露凶光,在不大的金顶上与他遥遥对望。

陆林三人站在小院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上都被当成世外高人来敬仰的水静的师父,怎么突然要见他们仨?

三个人敲了敲门便进了屋,透过灯光,这才仔细打量起水静的师父来。

道人一身道袍非常干净,头发乌黑浓密,脸上皱纹不多,看上去最多也只有50多岁,明显没有几个人想象中的那么老,如果不是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真的可能被当成才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皮肤黑里透红,很像是干了一辈子农活、风吹日晒的庄稼人,与白皙的水静对比鲜明。身高大概一米七,很瘦,两只耳朵长大,清瘦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看着很是和善,只是一双眼睛总是带着悲天悯人的感觉。

眼前道人的形象跟三个人印象里的世外高人实在差太多了,看上去太年轻,穿得也太干净。罗瑞跟陆林小声嘀咕道:“不是说世外高人都是不修边幅、嬉笑人间、邋邋遢遢的吗?”

却不想那道人的耳朵很灵,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说的那是济公,是祖师张三丰,老道我算什么世外高人,只是多活几十年的一个痴人罢了。贫道李御清,几位抬爱了。”那笑声很是爽朗,给人一种自然的好感。

老道的屋子简单古朴,几个人进入的是客厅,侧面墙上另有一小门,想来里面应该是卧室。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一个“道”字,行书体,走笔圆润,勾挑苍劲,笔法中正浑厚,又透出那么一股子飘逸出尘的味道。靠墙是一张八仙桌,桌两边各放着一把仿古椅子,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客厅两旁也是如此格局,每侧两把椅子之间夹着一张茶桌,一侧的桌上还有半盏茶。两侧的墙上也挂着些字画,一应陈设非常精致,看得出这位道长生活非常讲究。陆林注意到只有墙边的几处死角积灰非常厚,屋子其他地方干净得像是刚打扫过的。

“几位坐,也没什么事,就是聊聊天。”御清道长招呼三个人在两旁落座,又亲自取了茶壶斟茶。碧绿的茶水倒到杯里,一时间满室茶香。

“呵呵,您看上去比我们想象的要年轻多了。”陆林说道。

“老道这一辈子没干别的,就琢磨怎么让自己多活几年了。你们要是吃一辈子素,再练一辈子童子功,也能跟我一样。不过你们现在想练也来不及了,哈哈哈……”讲究的御清道长说起话来却很是洒脱,说着又看了一眼罗瑞道,“咦,小伙子你倒是来得及。看着岁数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媳妇吧!”

一旁的项昊和陆林笑成一团。被老道一句话道出老处男的身份,罗瑞臊得脸都红了:“师父您嘴下留情,别取笑我了。”

话题说到了练功,项昊想跟老道试试手,又觉得刚进屋就提这个不合适,不料御清道长先说话了:“你们刚在门外的话我听到了,小伙子,你呼短吸长,似乎在跃跃欲试,是不是想跟老道试试手呀?听你中气浑厚铿锵,应该是练过的。不过刚则易折,像你这样力大拳猛的类型,如果遇到高手,很可能气息上会接不上,没有你身边这个小伙子那样悠长来得稳健。”说着他指了指陆林。

陆项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只听呼吸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项昊更是没想到老道会说自己不如陆林,这下他可有点不干了。

“师父,我看水静很有功夫,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您是不是很厉害?”项昊问道,他的倔脾气又上来了,等着老道接茬。评头论足可以,但得先让他服气。

“哪有什么功夫?老道平时就是打打太极。出家人求道,求的是自然之大道,修习些简单的武道,只是感应自身、调理气脉的一种手段,所谓‘强身体不如壮精神’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别动手了,一会儿他们两个未必抬得动你。”老道依然笑眯眯的,可最后一句话着实是把项昊气到了。

“来吧师父,光说不练假把式,有什么话打得我服再说。”说着项昊就站了起来。

老道毫不介意,站起来往前走两步,笑眯眯道:“来吧。”

“就在这儿?”项昊一指屋里。

“没问题。”

外面又是一阵雷鸣。

“小伙子你的心太不稳了,听到雷声呼吸就乱,这要是玩儿命的话,你现在就完了。”御清道长一点都不给项昊面子。

“这干打雷不下雨还真是烦人。得啦师父,来吧!”项昊一点点被老道的话激起了火气,说完一个近身,伴着屋外的雷霆,挥拳打了过来。

又是一道闪电,屋内一亮,再暗下时项昊已经摔倒在地上了。老道的手比陆林的眼还快,只看到那支枯瘦的手闪电般搭到项昊的腕子上,不知怎么一动,项昊就被放倒了。而且位置和方向控制得非常好,屋里的东西一件都没有碰到。

项昊在地上有些蒙。刚才只觉有只手搭上自己,片刻后有一股大力顺着手上传来,接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倒了。

他自然不服气,站起来又试。数次以后,或拳或脚,不管他怎么攻击,最后的结局还是一样。他在场内动手,对被摔的过程感觉还不是很强烈。一旁观战的陆林,一直看着项昊上下翻飞连滚带爬地表现着各种摔法,而御清道长却一直只用一只手,身体偶尔左右闪避,脚下的步法浑圆不乱,几步后总是能回到最初站的地方。反观项昊就一塌糊涂了,只要被老道的手搭上,紧接着就会摔出去,没有例外。罗瑞则是在看热闹,只觉得双方相差太远,老道完全是在逗项昊玩儿。

陆林和罗瑞没有听到水静关于太极拳的讲述,不然他们立刻就会想到,现在看到的正是水静口中“太极推手的最高境界”——沾衣即跌。

陆林渐渐看出了门道,老道并不是单纯地借力打力,而是用项昊自己的力量在摔他。他了解项昊的攻击方法,虽然每一拳拳沉力猛,但依然会留有余力,力不用尽中途就能变招。但对上老道,这招完全不管用,只要被搭上,来不及收力,人就被甩了出去。看得出来,老道的手不但快,而且非常有劲儿。但即使看得明白,陆林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破解之法,这是绝对的速度加力量,还有一种非常高明的导力手法的完美结合。

“行啦!不打了不打了,师父我服了。”项昊坐地上不起来了,既然是友谊赛,那耍个赖也没关系。而且他彻底被这老道给镇住了,摔了无数个跟头之后,终于想起了水静曾说过的“沾衣十八跌”。

“您这手儿真是一门艺术!嘿嘿,跟我们讲讲吧。”项昊语气中再没了之前的桀骜,反而一脸谄媚。

“呵呵,不算艺术,只是一种熟练的技术。你每次发劲我都听得懂,也知道你的重心,你哪个地方使不上劲,再把你的劲加上我的劲作用回你身上,就这么简单,熟练了谁都可以。武斗技击如行军打仗一样,无他,以强胜弱而已。”御清道长坐回了座位,端起茶品了一口。

“太极拳不是讲‘以弱胜强,四两拨千斤’吗?”项昊不解地问。

“四两拨千斤,这‘四两’也要用到那千斤上挨不着的地方,世界上哪有以弱胜强这回事?不过是找到了对手的弱点,分散对手的力量,待强弱逆转之后,再以自己的强来攻对方的弱罢了,说白了还是以强胜弱。小伙子你的爆发力很好,可太过刚硬,而且气息没我长,力气力气,有气才有力。都说太极阴柔,其实练到高处却是以刚化柔。把百炼钢变为绕指柔,全在这一口气上。”

“就是传说中的内功?我听水静说过,制人是技巧,打人才是功力,您说的这个气是指?”项昊又问。这厮听得太过粗心,反倒是陆林在旁细细地品味着老道所说的“以强胜弱”的道理,确实与曾经在军事理论课上听到的“兰彻斯特法则”强弱逆转的部分相通。

“道家的内功分为两种,一为养气,一为练气。气以心为体,心以气为用。两者虽同出一气之源,但却有着虚实动静和有形无形之区别,一个是精神方面,一个是体魄方面。养气之学,以道为归宿,以义为宗法;练气之学,以运使为效,以呼吸为功,以柔而刚为主旨。老道我还是推崇养气,练气只是逞一时之勇,养气却是心随道动,解一世之忧。善养气者,则大敌当前,枪战在后,心不为动,气不为馁,诚所谓泰山倒吾侧,东海倾吾前,心境本泰然,处之若平素矣。你们看老道我年轻吧,这都是养出来的。”老道说到最后又开起了玩笑。

“这个……您还是跟我们说说怎么逞一时之勇吧。”

老道被项昊的直率逗乐了,接着说道:“那咱们还是拿‘力气’来说,有‘气’才能有‘力’。肺为气之府,气乃力之君,言力者不能离气,此古今一定之理。大凡肺强者,其力必强;肺弱者,其力必弱。简单点说,就是通过呼吸来得到力量。

“呼吸的方法有很多,自然呼吸法以胸肌活动为主,道家练气则常以横膈肌活动为主。横膈肌的活动面积比胸肌活动面积大得多,因而吸入的氧气是自然呼吸法的三至四倍。长期练太极拳的人,会自然而然地从胸式呼吸变成顺腹式呼吸,若到了‘以心行气’‘以气运身’‘气遍身躯不少滞’的境界,呼吸还自然会转成逆腹式。再高深,就要有一定的功法来配合了,不然更容易出危险。呵呵,这个说是说不清楚的,要循序渐进,练到了才能体会。不过你们千万不要不懂就来尝试,呼吸之功,虽能扩充血气,但若是不慎,反而会伤身。”

老道又品了口茶,才继续说道:“其实无论养气还是练气,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身体与精神,人与自然,其中的关系博大复杂,是多少道人探究一生而不得的。可偏偏有趣就在这里,大道至简至易,无论多么复杂,寻其本源,道理又是相同的。”

“什么道理?”陆林问。

“平衡。”老道说道。

这个说法陆林已经从水静嘴里听过了,想起过去看的武侠小说,便反问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那平衡就是‘二’了?之上岂不是还有‘一’和‘无’?”

老道听得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陆林,那眼神仿佛能把人看透。他叹口气又说道:“不错,说起来确实是这样,可知易行难,小伙子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一’吗?怎么才能做到‘一’?多少名真高道就在这‘二’上卡了一辈子,都说一朝悟道,这‘一朝’老道等了十年了。”

“平衡就很难了,因为世上总有强弱之分。比如人与动物,凡是对人有利的都发扬光大,凡是对人有害的都被取缔;比如那些带毒的动物,毒只不过是人家的一种生存本能,偏偏就是这种本能,让它们都快生存不下去了。”罗瑞接过话说。

此时项昊已经被“一一二二”说得不耐烦了:“你这是什么破例子,这种事哪分得清对错,还不是全看你站在哪一边?作为人来讲,它们害人,那它们的存在就是错的。你不能总拿自己当旁观者,得分清什么是自己要保护的,什么是该反抗的。”

“那你站哪一边?”说话的却是老道。

项昊没走脑子说了一句:“我?我站对的一边。”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刚还在说对错难分,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都被你们绕糊涂了。师父,咱能不能说点解馋的?嘿嘿嘿,有没有什么速成的功法,教咱一套?”

老道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三个人,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欣赏。在他看来,三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各有长处和想法。最难得的是,几近而立之年,眼神却都依然清澈。

老道想了想,说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们一套简单的呼吸之法,长期练习,功行到了自然能体会其中的奥妙,要学吗?”

“要!”不待其他两人表态,项昊一口答应了下来。此时陆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蹊跷。罗瑞则跃跃欲试。

之后老道便传了一篇行功的口诀,又传以运气的方法,拿出一张图给三个人看。整套法门开始的部分非常容易,只是让呼吸做到深、细、长、匀,然后有意识地体会气行到了身体哪处。但越往后越复杂,需要排除横膈肌的运动以及呼气吸气时意念的干扰,到最后整整八八六十四种不同位置、不同深度的呼吸按顺序排列在一起作为一个循环,整套练起来非常复杂,已经不是一个晚上能学会的了。陆项二人听得很认真,项昊干脆把它们用类似莫尔斯电码的长短标记记录了下来,以后再慢慢研究。

罗瑞则抱着一种玩儿的心态在学,一上来便奔着六十四呼吸排列中的高难度去了。一口气还没吸到一半,外面一声惊雷,罗瑞被巨响分了一下心神,气息为之一滞。这时他突然有一种岔气的感觉,有股酸痛从左肋直蹿上来,张嘴竟然咳出了一口血。

御清道长一直在调教陆林和项昊,看到罗瑞的异状,连忙过来给他推拿起来。陆林和项昊也被这突然的一口血惊得不轻,问他有没有事。前胸后背推了几下之后,罗瑞的气终于顺了,刚才他也被吓了个半死:“有没有搞错,喘气都能喘出内伤来,这也太邪乎了!”

“没事了,还好你停下得早。看到了吧?道家内息最重循序渐进,顺其自然。若是之前的功法你们都掌握了,那最后这六十四吸自然就贯通了。若是基础没打好就硬来,则会像刚才这小伙子一样,他这算是轻的了。”御清道长顺手把罗瑞当成了反面教材。

现实的震撼摆在眼前,这场面像极了小说里的走火入魔,陆林和项昊两个人都被镇住了。他们现在不再考虑功法的内容,而是突然发现这功法显然并不是如老道刚才所说的那样,只是一套“简单的呼吸之法”。可是,为什么要传给他们呢?

“好啦,先把记下的收好,以后慢慢练吧。持之以恒,便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呀。呵呵,来,坐下说话。”老道似是看出了三个人心中的疑问,便不再提功法的事,让他们坐回椅子上。

“静儿这孩子还小,不谙世事,可人却很机灵。今天回来,她把你们一路上去过哪儿、发生过什么都跟我说啦,似乎,你们这一队人马,不简单呀。”御清道长低着头玩弄着杯盖,边喝了口茶边说道,谈话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时天空又是一声惊雷,之后那一直憋着没下的雨,终于瓢泼似的下了起来。屋外的雨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跟着就密集到没有间隙了。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难道这老道知道什么?但他不提,自己这边肯定也不会说明。谁也没有开口,都等着老道把话说完。

“老道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但应该所图不小。呵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没想到还有日本人参与进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子动则全局变,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小小的武当能够染指的,这份因果,我们招惹不起。而且,老道我是确实一无所知,当年师父去得太早,很多事情并没有告诉我。”

金顶之上,暴雨如注,刚才在下面看热闹的人此时都已作鸟兽散了,石井真和对面的黑衣人早在三座品字形殿阁中间的空地上战作一团。头顶大雨倾盆,雷声滚动,两个人拳脚快如闪电,激得周围雨花四溅。如果项昊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此时石井真显露出来的身手,不知道比瞬间击倒七八个人的加藤阳也强了多少倍。而和他对攻的黑衣人竟然也不落下风,双方拼了个旗鼓相当。

石井真已经断定对方不是武当的道人,其出手刚猛狠辣,攻击范围一直没有离开过一击致命的要害,这绝不是以弱克刚的道家路数。云层压得更低了,仿佛只要跳上屋顶纵身一跃就能钻进云海里。这一阵雷霆似乎被吸引到了山顶,围在金顶周围不断劈下来,好像就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没准哪一记就会劈到地面上。

周遭环境愈发危险,石井真边打边退,一点点往铜殿靠。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意图,拳脚却不肯松懈。两个人踩着金殿外围的莲花石座和黄铜栏杆争斗不休,这时一个闪电打到了两人不远处的虚空里,再次把金顶照得雪亮。石井真不经意抬头,正好看到金殿内端坐的玄武大帝被电光映得闪亮,铜像上竟然倒映出了“金”“玉”二字。细辨之下才发现那是白天见过的殿内的一副楹联,上联是“金阙绕红云现十七光而道冠神佛”,下联是“玉京凝紫气历三千劫而位极人天”,“金”“玉”二字正是两联的首字在金顶雷光和殿内神烛的作用下,倒映在磨得溜光的铜像上而成。

石井真脑中像划过一道闪电似的,猛地想到一件事情。他虚晃一招,踩着石阶一个后翻急退出去,似是不想再入金殿了。黑衣人愣了一下跟着追了过来,石井真不想纠缠,叫道:“送你件兵器!”说着从腰间拔出白天当登山杖用的甩棍一甩,把已经伸长成一米的金属手杖向黑衣人扔了过去。在雷雨天的山顶上,这东西跟避雷针的效果是一样的,会引雷。黑衣人也不傻,看它临近便飞起一脚,踢花枪似的把手杖踢上了天空。

就在这时又一个雷劈了下来,正中空中的手杖,手杖两头的胶皮瞬间烧成了一个火球,从空中翻着跟头落下来。还在缠斗的两人听到山下突然有了动静,似是有人发现空中燃烧的手杖,大喊:“金顶上有东西!”暴雨中隐隐能听到踩踏台阶的脚步声,有人上来了。打斗中的两个人各自后退一步,对望了一眼后谁都没有犹豫,扭头向两边的山墙跑了过去。

小院里,陆林等人被老道的这几句话彻底弄蒙了,他们只是监视几个不知道在找什么的日本人而已。眼前御清道长说的,跟他们有关系吗?

“我们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所指的到底是什么?”陆林看着御清道长的眼睛实话实说。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戏已经开锣,你们既然已经卷了进来,就难免还要继续唱下去。不过,有可能的话,还是抽身出来的好,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免得越陷越深,到时想要抽身怕是也不那么容易了。静儿说,除了那几个真正的普通人,你们是这群人里面身手最差的。”

“谁?还有谁在队伍里面?”不待老道把话说完,陆林就一下子站起来问道,最后一句话彻底引起了他的警觉。

“年轻人别激动,坐下坐下。”老道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还有谁,我不能说。之前已经说了,我们招惹不起,希望你们能体谅老道我的难处。而且,知道得越少,对你们来说也许越好,只当是一次简单的旅游吧。也许过两天队伍一解散,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那为什么传我们刚才那个……”陆林疑惑地问道。

“那个嘛……只是一个锻炼身体的法门而已。现在人用枪了,这些功法也就不值钱了。有缘见面,就当是送你们的一份见面礼吧。这个真不是什么高深的功夫,打打太极,你们自己都能领悟出来。”老道几句话说得言不由衷,含含糊糊应付了过去,老脸都有点发红了,一看就是不常说谎的人。接着,他迅速转移了话题,完全不顾三个还在云里雾里的人的感受:“嗯,静儿说你们在监视那几个日本人。静儿很少看错人,她说,这一队人里你们身手最差,但心地却是最好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跟她一样。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国家。”陆林没有隐瞒,人家都看出自己在监视日本人了,再隐瞒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没有什么理由,能比“国家”这两个字更加光明正大。其实陆林被老道说得心里相当不是滋味,什么身手最差、心地最好、一点心机都没有、跟小丫头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国家?呵呵……”老道没接着说,心中暗道:“如果国家真的参与进来,那几个人就不该存在得这么明显了。”他也不点破。

“其实事情也正如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只是几个人在找点什么东西。至于找的是什么,老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无心找,就不要管。前途如遇危险,便沉下心来想想这太极之道。太极之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不息之平衡也。”这已经是老道第二次提到平衡了,果如先前水静所说,在御清道长心里,道,就是平衡。之后老道便不再提这件事,向三人讲起道来。

陆林越听越觉得不对,从之前老道的话里可以听出他知道些什么,可就那么点了一下,让三个人别多参与,便只字不提了。他几次想把话题转回来,可遇到打太极拳出身的御清道长,陆林又怎么转得过他?每每被老道旁征博引几句,话题就又转开了。总之是一句话也没套出来。

三个人听得无趣,老道却聊得很投入,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说到兴起处便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身后墙上挂的那幅“道”字,话锋一转:“你们看这‘道’字,下有‘足’,上有‘首’。首先,‘道’是要行的;其次,要一边走一边想,提醒人们动脑子走路。至于人的一生,便是要在走 ‘人生’这条路上的时候,多动脑子思考,不要走错路,不要误入歧途。

“古人把斩妖降魔称为‘除魔卫道’,把惩奸除恶称为‘替天行道’,很多时候,这‘道’字在人们心中,代表是‘对’,是人间的正道,是世间的正义。”说到这里,老道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个人。窗外雷鸣电闪雨暴风狂,却没有盖住老道的声音。闪电把御清道长的一双眼睛映得精光四射,如虚空生电,滚滚的天雷把那句“人间正道”衬托得更加苍劲铿锵。

“算了吧师父,照这么说,那人间岂不是从来没有‘道’?”被震慑到的罗瑞不甘示弱地反驳。

御清道长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又移回“道”字上,说道:“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如这阴阳鱼,有光就会有影,却总是能平衡的。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道却是无常,可叹世人贪婪,这人间道从来都是衰败不堪的。自古至今,都是如此。就如破船迷失在风雨巨浪之中,颠簸摇曳,四面进水,却总也不会沉。因为每当船要沉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往外舀水,把握方向。阴极生阳,否极泰来,每当平衡不下去的时候,也总会有人来做这‘护道之人’……”他没有回头看三个人,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道”字,手有些颤抖。

“您就别说‘道’啦,咱要是真赶上船沉的时候,我第一个跳出来往外舀水。想当英雄,这不一直没机会嘛。嘿嘿,师父,咱还是接着说说‘逞一时之勇’的事吧。”项昊实在忍不住了,对于不喜欢思考的人来说,听这些就是煎熬,他干脆打断了老道的话。

闻言,老道转过身来,依然是笑眯眯的,眼神中却有一种浓重得说不出的感情,看得三个人有点发毛。“护道之人,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吧。来,咱们接着‘逞一时之勇’。”

之后话题又转到了功夫上,御清道长深入浅出地给三个人讲解了练习内家武功的各种技巧和之前那套功法的修炼要点。除了内家拳以柔克刚的道理,还说了很多人体内各个系统、脏器、血脉及神经方面的问题。其中有很多古代武人与传统中医相互印证过的东西,是陆林和项昊闻所未闻的,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几个人又聊了约半个钟头,外面的雨已经开始小了,三个人起身告辞,水静已经等候多时。与老道作别后,他们便在水静的引领下出了小院。四个人走出了一段距离,院门口闪出一个黑影,撑着伞慢步走到老道的屋门口,敲了敲门便进去。屋内传来老道的声音:“呵呵,你又是哪家的?坐吧。”语气与刚才完全不同。对着陆林三个,老道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庄严和亲切,而此时却很是随性,那腔调倒有些像罗瑞来时描绘的那种不修边幅、嬉笑人间的世外高人了。

离开的三个人并不了解御清道长以往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当时水静也在屋里,她一定会发觉老道态度的不同。这个数十年来逍遥洒脱不拘世俗的人,面对陆林三人时却一直踌躇不定,他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故天地无私,圣人亦无私。既做了这方外之人,便不该管俗家之事。一辈子信奉顺其自然、少问世事的御清子,面对这个即将形成的大漩涡,还是不能如天地般无私,终于在这命运的车轮上,轻轻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