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雷神显踪
石井真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说得太多。下午的路安静而平常，几个日本人像模像样地拍摄着，其他人都是边走边玩。摄制组又经过了几处古迹，却一无所获。这一路上只有在经过磨针井和太子坡这样的知名景点时，才会穿插回旅游路线。好在水静对这里的路极熟，怎么绕都能走回正路上。
相传玄武大帝未得道时是静乐国的太子，入武当修炼。初时，由于忍受不了清苦的修道生涯，太子曾想放弃，就此下山。下山路上，路遇一老妇在井边磨着铁杵。太子问：“磨杵何用？”老妇答曰：“磨针。”太子复问：“铁杵如何成针？”老妇对曰：“铁杵磨绣针，功到自然成。”太子顿时恍然大悟，遂回去继续修炼，最终功德圆满，得道成仙。后来人们便称此为磨针井，并在此处修建了一些建筑物。而太子复回修炼的地方，就被称为复真观，又名太子坡。
拍完太子坡已经傍晚了，但导演山中健太还要求再往周围走一走。一番折腾后，终于在太子坡附近的一个农家小院住了下来。
这是一户普通的农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妇，三个儿子和儿媳妇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他们俩。因为认识水静，两个老人很放心地接纳了一行人。众人先分配好房间放下装备，四个女生一间，四个日本人一间，陆林、项昊、罗瑞和周伟一间，剩下的四个人一间。独住在山中的农家，夜晚非常安静。这里离太子坡大概一公里多，孤独地藏在山中一处地势平坦的空地上，背靠山林，院前一条小路经过，前后都没有人家。夜风吹过，背后的树林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空中群星璀璨。小院里只有一个瓦数不大的灯泡照明，走出院落，灯光即没。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加藤阳也问石井真，四个日本人在自己的屋子里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山中和加藤，你们两个去把墙上的图拍完，野村和我留下一起监视这些人。来之前你们问我为什么要刻意招这么多人一起来，原因很多，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就是为了方便另一股势力的人混进来。对方只要知道我们招了那三个去过石洞的人，肯定会派人跟进来。与其让他们留在暗处，不如把他们直接拉进队伍里来。今天咱们的发现，落在有心人眼里肯定是逃不过的，对方今晚肯定要有所行动。咱们要早点把这个人查出来，但现在还不能惊动他，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暗处。另外，你们拍完后不要把图毁掉，免得打草惊蛇。”石井真看着三个人说。找出对方的探子而不被其发现，是他计划里极为重要的一环。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谁才是那个人，甚至对方有没有混进来都说不准。而那幅图，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诱饵。
与此同时。
“中午几个鬼子在那个破庙里待了那么久，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呀？要不要上报一下？”罗瑞小声问陆林，此时屋子里只有他俩和项昊三个人。
“我已经给‘相关部门’的人打过电话了，他让我们一定要保密，不要联络当地警方，也不要告诉其他同行的人，这边的情况他会注意的。”陆林说道。
“要不要回去看看那破庙里到底有什么？”项昊问，刚才他光顾着看石碑，根本没注意到这里。
陆林想了想摇头说道：“还是不要了，有‘相关部门’掺和进来的事，咱们知道的越少越好。不然以后时常被请去喝咖啡还是小事，万一打着国家利益的旗号让你去死，你怎么办？”
后半句话听得其余两个人毛骨悚然。虽然他们不愿承认，但一旦真的牵涉到国家利益，这种事未必不会发生。
“咱们不用出手，不过……”陆林似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半晌，众人在简单的休整之后，从各自的房间走了出来，时间还早，谁也没想这么早就睡。乐雨想请水静再带自己去趟复真观，结识一下住持的道长。对于她这个历史学家来说，这里有太多可聊的东西了。算算时间，普通游人应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是论道的好时候。周欣听说后也来了兴趣，非要跟着去，说要体会一下现代人的古代生活，用非游客的眼光领略一下古典美。
这样一来，四女去其三，已经歇过劲来的齐艳也想去了。一个要带着哥哥，一个要带着老公，山中、野村和加藤说要去补拍一些夜景，剩下不愿待在屋里的干脆也要去。最后，只有陆林、罗瑞和石井真留了下来。
每个人的决定都那么随意，离开的人走在路上说笑着，留下的人坐在院子里聊着天，一切和谐而自然。深深的夜像是一层黑幕，把一张张黑与白的脸谱都遮在了下面，此时即使摘掉面具，也不怕被人发现。除了真正不知情的，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都知道，第一次交锋就要开始了……
众人到了太子坡便分散开来，访道的访道，拍摄的拍摄。游客散尽后，他们才发现这座道观及它的周边建筑，远比白天时显得大多了，而且居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少。山门口的九曲黄河墙蜿蜒曲折，又似曲径通幽。时不时能听到鞋与地面摩擦的踢踏声在设计独特的墙壁上回响，却看不到前面拐角后的人影。
拜访道长的一行人并没有几个是真正坐得住的，才聊了一会儿，就陆续有人溜了出来。野村有点头疼，这些人一个一个往外跑，他一个人实在有些监视不过来。按照计划，山中健太和加藤阳也趁着夜色下山去了那座破道观，他留下来监视同来太子坡的人，石井真留在农家看着陆林和罗瑞。
此时山中健太和加藤阳也在山间疾驰，下山的路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困扰。在太子坡假模假样地拍了一会儿，二人趁人不注意下了山。下午刻意走了很多岔路，他们离道观其实并没有多远，直线距离大概只有四五公里。不到20分钟，两道身影已经站在了残破的道观门口。
“有人跟踪吗？”
“没有。”
“看来要靠野村了，干活。”
两个人一分钟也没有多耽误，径直走进那间破屋，开始搬动石碑。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要尽量争取时间，早点把事办完回去。原本中午才抬过来的石碑被他们俩抬到一边放倒在地上，接着山中健太开始清理中午没有清理完的墙皮，加藤阳也打开随身带的小背包，拿出了相机、强光手电筒、一台小型笔记本电脑、一个像超市里扫码仪的东西，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设备。日本人的细致显露无遗，显然他们并不是打算只把图拍下来就走。
一番忙碌之后，整个墙体的扫描基本完成，再也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山中健太看了看搜集到的所有材料，对加藤阳也点点头，开始帮他把器材收拾进包里。他迅速收拾好东西起身，看看时间，一共用了1小时18分，再久可能就会被发现。不再迟疑，两个人开始迅速往回赶，很快消失在山路上。
十分钟后，一道黑影从庙门口迈步走了进来。黑影打亮手电筒四下照了照，强烈的光柱投射到前方，而光柱背后的整个人则完全隐在了黑暗里，连个轮廓都看不出来。黑影对着墙壁上的图拍了张照，随后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石碑，低声骂了句：“真没素质！”
黑影随即关掉手电筒俯下身，双手搬住石碑中部，一使劲又把它立了起来，搬回到那面墙边。石碑刚刚碰到墙上，黑影此时正背对庙门口，突然，身后冷风乍现。
电光石火之间，又一道黑影冲了进来。紧接着，刀锋割裂空气的声音在一片漆黑的小屋里响起，呲呲声如同毒蛇在吐着信子。先进来的那个黑影并不慌张，听到门口有人的时候他就做出了反应，一只脚从后向身体另一侧一滑，整个人脱离了刀锋的范围，身体也完全转了过来。
第二道黑影似乎早有准备，紧接着就听到“啪”的一声，一道强烈的光柱照向了第一个黑影的眼睛。这样做一来可以认清对方的身份，二来，在这个距离被高能的强光手电直射眼睛，是可以引起爆盲的。
可惜让他失望了，他打亮手电的时候，第一个黑影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同时拳风响起，显然他已经开始反击了，只一下就打掉了第二个黑影手中的刀。手电光只是一闪，随即便迅速熄灭在黑暗里，第二个黑影也不想暴露自己。
黑暗中传来拳来脚往的格挡声，速度极快，如爆豆般响成一片。第二道黑影的刀和手电全都脱了手，片刻之后，他开始感到害怕，因为之前数十记攻击全都被对方挡住，而从手脚感觉到的受力方向判断，对方只用了一只手格挡，而且没有还击，脚下更是连一步都没被撼动。
这时灯光一闪，第一个人影打开手电筒，也是一闪即灭，原来他另一只手一直拿着手电筒。可惜只看到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和戴着头套的脸。
一看不是对手，第二道黑影用左拳划出一道拳风，拳刚出了一半就迅速向右后方退了过去。看对方要跑，第一道黑影终于出手。第二道黑影才退出一半，就感觉一股巨大的拉力把自己的头向前拉扯，原来是要扯掉他的头套。第二道黑影借着后跃之势猛地一挣，耳畔“刺啦”一声响，面罩被扯掉了一大块，好在他已经退了出去。一步落地，第二步又向正后方滑了过去，同时转身，再落地时已经到了门口。
“混蛋，看我以后不给你好看！”黑影在心中暗骂一声，再没有停留，直接向外一窜，急速消失在密林的黑暗里。
第一道黑影自始至终都没有追，任凭偷袭者消失在树林里。黑影站在黑暗中没有动，手里拿着半块黑布自言自语道：“不是来了两个吗，怎么就留下一个等我？太瞧不起人了。”随后便步出破屋，随手扔掉了扯下来的布片，也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一行夜游太子坡的人如今已经回来了。回程时他们在上山的路口集合，全员一个都没有少，似乎每个人都有收获，大家聊得很热烈。一路上周欣还在意犹未尽地和水静讨论山上的植物分布，项昊向众人吹嘘着刚才和一个武当道长推手的经历。去时他自告奋勇要担任美女们的保镖，实则是心痒难耐，想见识一下传说中武当的内家拳。水静给他介绍了一个练拳数十载的中年道长后，他便跟着道长跑没影了。
“你们还别说！过去我一直不信有内功这种东西，但今天咱真是见识到了。刚才我和那老道推手，他的胳膊一直粘着我，让我有种有劲儿也使不出的感觉，特别别扭。然后左推右推不知道怎么推的，方寸之间突然生出一股大力，一下子就把我推了出去，试了好几次都这样。肌肉发力不会有这样的效果，所以我觉得是内功。其实也不是项爷我打不过他，推了几次不行，我就跟他说，您这个放到实战里根本没用，没人跟您推来推去的，要不咱正经练练吧，说完就拉架式。结果老道笑笑就走，不跟我玩了。”项昊语气中还透着兴奋劲。
“那不是内功，只是发劲的一种技巧，一种比较高级的借力打力。无量天尊，看来正容师侄这几年进步不小。”水静在旁边来了这么一句，又装起小大人儿了。
“人家正容道长上山的时候还没你吧？”项昊还是很尊敬刚才那位道人的，有点听不惯小道姑在这充大辈儿。
喜欢装成熟的小道姑最受不了被人无视，张牙舞爪地对项昊喊：“正容他才练到懂劲儿，要是我师父在，摔死你个大狗熊！”
项昊被逗得哈哈大笑，安抚水静道:“别生气妹子，是我错啦。你刚才说的懂劲儿是什么意思？”
水静气鼓鼓地说：“懂劲儿是太极推手的一层境界。先是听劲儿，通过身体感知和精神来了解对手发力的大小和方向。再来就是懂劲儿，懂得如何借劲发劲，以对立而互生的贴走动作来应答对方。两者一个是发现，一个是反击。不过这些要对练过的人才懂，自己一个人打一辈子太极拳也学不会。”
“那什么是最高境界？”项昊又问，他对这刚刚摔得他很惨的功夫极感兴趣。
“推手嘛！发劲儿完整，沾衣即跌，也就是‘沾衣十八跌’。当然，也没有小说里写得那么神啦，这是一种技巧，一种通过对手的力量控制对手的技巧，但不是内功。制人是技巧，打人才是内功。师父说，太极拳之于武道，检验拳法是否有成的唯一标准是‘能打’！”水静说道。
“能打？”项昊听得啧啧不已。
夜深了，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几个人都留在道观，并没有人跟出来。会不会是你多疑了？”野村匠十分笃定地对石井真说道。
“我们也没发现有人跟踪，一切都很正常。”看着加藤在电脑上摆弄刚才拍的拼图，山中说道。
“不可能，他们肯定已经混进来了，可能是这次的对手太厉害了。都别放松警惕，往后的路上要更加小心。”石井真对三个人说道。三个人眼中闪过的那丝不屑让他很无奈，显然他们对各自的能力都极为自信。
“这些自大的家伙！”石井真心中暗骂道。
“不说这个了，现在把拍的图像调出来看一下。”山中说道，三个人对中国和武当都不了解，分析工作还是交给石井真。细看之下，石井真发现纹理边上还有几行小字，之前掩在墙皮之下，白天他们并没有发现。石井真精神一振，喃喃念道：“‘拜玄五，斗五龙，寻仙宫，雷神在其中’，雷神？又是雷神！这雷神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首先想到了《封神榜》里背生两翅、长了一张鸟嘴的雷震子，那可以说是雷公的标准形象。
“会不会是什么动物？或者宝贝？总不可能真的有神存在。”山中说道，“再说这字未必就是锦衣卫留下的，玄武大帝的‘武’是武道的‘武’，这最简单的字都写错了。”
石井真摇摇头没有说话，调出各个版本的武当山地图与之印证起来，发现这些纹理中确实有跟武当山的山路和地形吻合的。高像素相机把图像放大了数倍后，那巴掌大图案下角一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图案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像个是标记，而这个标记，石井真曾在东厂资料上见过。
“这个，这个！真的是东厂留下的雷神！一定就是这个雷神！”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没想到第一天就有这么大的收获。其他三人也都围了过来。
野村匠凑上前说道：“我看资料， 说是在武当绝顶上有一座青铜神殿，殿内供着的就是玄武铜像，那会不会就是仙宫？”
山中听了皱眉道：“可我听说那个地方白天游客太多，晚上不让上去， 青铜神殿更不许人进，似乎不太好勘察。”
“你们别急，等我先仔细对比一下地图，再和资料上提到过的相互印证一下。”此时石井真已经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三个人，激动地说道，“我们预定的路线大概要改变一下，也许这风景秀丽的武当山里，真的藏着一尊雷神！”
农家的话应验了，还没等到天明，瓢泼大雨在后半夜便悄然而至，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明，雨势才算收住，转成了毛毛细雨。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因为下雨的关系，后半夜潮了很多。
吃过早饭，众人又背起背包，辞别老夫妇继续上山。这时雨已经非常小了，朦朦胧胧如烟似雾，行走在山间，看着高处那藏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如同在仙境中一般。只是一夜的大雨让路上满是泥泞，两边的树林基本上不能进，众人的路线也从土路改成了石头台阶。
如此美景，号称摄制组的三人自然不能视而不见。野村匠给机器加上了防水罩，继续一路走走拍拍，偶尔还会为了远处的一个孤峰断崖脱离路线，跑到泥泞的山坡上拍远景。
“上校”自然不能跟众人一起上山，它已经提前飞到高处哪个地方躲雨去了。“包子”则围着众人转来转去，摇着尾巴要吃的。走到肖青身边时，嗅了几下便不肯走了，立起来作着揖，眼神充满了无辜，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这都让你闻到了，真厉害！”肖青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一袋已经开了口的酱排骨，把没吃的都给了“包子”。“包子”叼起排骨摇着尾巴，美滋滋地独自跑到前面啃了起来。
沿着旅游路线，众人走小道步入了逍遥谷。他们出发得早，而且今天天气不好，路上只能偶尔看到本地居民和道人，没有游客。逍遥谷是武当山唯一一个集山与水为一体的旅游景点，其中有湖，有潭，有栈道，有索桥。在落雨的影响下，水面飘起层层雾气，缥缈灵动，如梦似幻，确实印证了庄子《逍遥游》中的意境。
一路向上，越往高处走雾气越重。听水静说，摄制组这次赶得很巧，可能会拍到很多只有在雨雪季节才能拍到的武当山独特景致。
乐雨点头道：“没错，武当的很多美景，都是要有水时才能看到的。道家讲上善若水，而这座道教名山，同样是在有水的时候才愈发显出它的灵秀，冥冥中似乎真的与水有着不解之缘。”
这时野村匠又拍完一个远景回转过来，额前的一缕长发挂着雨珠。他一手拿着摄像机一手拿着三脚架，小心翼翼地走下满是泥的山坡。走到近处，待要把三脚架交给赵师傅，突然发现少了东西，便说：“赵师傅，刚才我在山坡上卸三脚架的时候，好像把快板弄掉了，你帮我去找找。”
赵师傅闻言准备脱下背包。他背的包是众人里最重的，这时要爬坡，就想卸下再来。但地上到处都是水，包里的器材如果泡出问题，那不是他赔得起的。看面前的野村匠也没有接包过去的意思，他无奈地又把沉重的包背了起来，准备爬坡。
项昊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说道：“老赵，你背那么重的包就别上去了，我替你去找。”说罢把包给了陆林，抬脚就去爬那山坡。
“等等项哥，这坡儿不小，我帮你，咱们分头找。”肖青把包递给郭凡成，随后也跟了过去。
等人的工夫，众人又聊起了昨晚在道观中的见闻。正说着，山坡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惨叫，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