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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问道武当

作者:熊猫大书 | 发布时间 | 2018-04-20 | 字数:9623

上武当山的路被称为神道。传说古时上武当,一共有八条神道可走,到后来广为人知的有六条,人们通常会走的有三条。现在游客们最常走的,是从山门向上到磨针井,经太子坡再向西走逍遥谷到紫霄宫、南岩,从此登金顶。这条线路最安全,古迹保存得最完整且有缆车。另有一条很受驴子们欢迎,可以徒步穿越的线路,是从西边的娘娘庙向上经过五龙宫到南岩,从南岩登金顶。这条路很不好走,有几段很危险,而且路线上的许多遗迹都毁于兵火,只剩下残垣断壁。诸多原因之下,这条路并没有被开发,是可以逃票的路线。

一大早,一行人背着沉重的装备正式开始了武当山之旅。山门处人车涌动,十五个背着一堆装备的人加上一条狗,站在一起格外显眼。摄像师野村匠已经开始扛起摄影机拍素材,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真的会把他们当成拍片的。

唯一不用徒步上山的就是“上校”,它已经在天空中远远飞了好几圈,人类需要一步步向上攀爬的高峰对它来说轻而易举便可到达。周欣一脸羡慕:“我要是也会飞就好了,鸟儿真自由……”

“妹子,你要是插上翅膀,那肯定就是天使!”项昊在边上打趣说。

周伟显然不是那么给妹妹面子,接过话说:“有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可能是……”话还没说完,周欣的拳头已经挥舞着捶了过来。

“石井君,你不是说有向导吗?”看着川流的人群,乐雨问道。

“是的,电话里他们说请了一位道号‘水静’的道长给咱们做向导。那里有一个道童,我去打听一下。”石井真说着向近处的一个小道童走了过去,众人也跟在身后,毕竟很少和宗教界人士打交道,心中都有些好奇。

走近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女孩,看样子比周欣的岁数还要小,大概十五六岁,坐在盘山道一米高的路基上,双手抓着一张烧饼,正低着头很认真地啃,双腿耷拉交叉在一起前后轻摆着。看那摇头晃脑的满足样子,好像手里捧的不是烧饼,而是猪蹄儿。

“小师傅打扰你一下。”

小道姑没抬头,只是眼睛上翻看了过来,嘴里还塞满了食物不停咀嚼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向众人,姿势实在不雅。两腮被食物塞得鼓鼓的,看不出长相,但那双瞟过来的眼睛却看得一行人心里一颤。黑白分明的眼仁儿中似有一股精气神儿,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干净。就好像把这山岳间的灵气都养进了眼睛里。

“你知道水静道长是哪位吗?”石井真指着远处几个上了年纪的道人问。

小道姑很费劲地把一大口食物吞了下去,咽得有些难过,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来,然后板起面孔,一脸肃穆地抱拳行礼说:“咳咳,贫道就是。几位是日本来的摄制组吧?”那说话的样子像个小老头儿。

“小姑娘,你说……你就是水静道长?”李杰吃惊地问。

“无量天尊,贫道正是。上善若水的‘水’,清静无为的‘静’。贫道5点就下山来了,你们一直没到。后来贫道饿了,就去买了个饼。”小道姑脸一红没再继续说。那表情和语气,把“贫道”二字换成“老夫”似乎更合适,可这话出自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嘴里,实在让众人忍俊不禁。

大家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姑,一身粗布白色道袍洗得很干净,皮肤白净得不像长年住在山上的人。脖子很长,所有头发梳到头顶靠后的位置,从左向右盘成一个髻。不算出众的五官,却搭配得让人看着舒服,再配上那清澈的眼神,一身道袍,浑身散发出一种超尘脱俗的气质。

“也许名山大川之间,真的有灵气存在吧……”陆林想,大概神话故事里的仙童就是这个样子,一身白衣加上白净的皮肤,就像一个粉妆玉琢的玉娃娃。

罗瑞捅了捅身边的项昊,小声说:“武当小师妹呀,这要再带上把剑,活脱脱一个未成年版的小龙女了!”

“你还别说,这么大的孩子在武当山,多半会练武。”项昊说。

肖青问水静道:“昨儿我在路上听说,上武当除了神道,还有一条锦衣秘道。小师傅,您听过吗?”

“锦衣秘道?”众人闻言看向肖青,石井真更是心中一动。

肖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前辈说过。说是在明朝,武当作为皇室道观的时候,常有皇家的人留驻于此,锦衣卫也常在山中往来。他们偶尔身负秘密任务,为了方便彼此的联络,不走神道,久而久之就在山中踩出一条小道。现在这条路已经废了,人少而景色好。”

“哦?”听说是锦衣卫曾经走的路,石井真连忙问道,“水静小师傅,你知道这条路吗?不如咱们就走这条路吧?”

水静想想说道:“路我倒是知道,不过锦衣卫什么的不过是个传说罢了。那条路可不好走,而且绕远,你们确定?”

山中健太明白石井真的意思,点头道:“嗯,就走那边吧,我们想拍一些别人没拍过的东西。”

“那行,跟我走吧。”水静说完扭头就走,几个人连忙跟了上去。

众人沿着水泥路走了不久,就在一个岔道上了土路,脱离了旅游的人和车辆,开始向山里前进。这段山路很平缓,宽不过半米,一看就是人踩出来的。走了一段后,水静也和大家熟了起来,孩子天真活泼的一面渐渐显露出来,不再开口贫道闭口贫道。她和周欣走在最前面,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很快成了朋友。

聊天中众人得知,水静出生在附近村里的一户贫困人家,三岁的时候,一个采药的老道长说她有仙缘,愿意将她收归门下。当时家里已经有两个男孩,再多一个实在养不起,而且又是个女娃,父母就把她送给老道长做了徒弟。就这样,小水静跟着师父从小打坐练气,上山采药,行走于武当的群山之间,至今已经13年。

“水静小师傅,都说内家功夫出武当,你说你从小练气,真的有内功这种东西吗?就是轻轻拍一掌就能伤到内脏。还有轻功,传说里那些‘登萍渡水’‘踏雪无痕’都存在吗?”说话的是项昊,虽然在部队练了不少的功夫,但几乎都是力量和技巧型的,对于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出现的内力,他一直很好奇。

水静走在最前面,吃着周欣分给她的零食,脸上又是啃饼时那心满意足的样子。她听到项昊发问,就说:“老家伙啊……不对,我师父说,世人对道家内息存在着很多误解,因为修道的最终目的不是提着刀满街砍人,而是羽化飞升长生不老。用如今现实一点的说法,就是通过调理自身的内循环,达到养生长寿的目的。内功是为了强身健体,而不是伤害他人,所以具不具备攻击力对修道之人来说根本不重要。最可气的就是武侠小说和媒体,生生把两大圣地打造成了杂耍班子。”

项昊错愕,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这个说法倒是引起了陆林的兴趣,他问道:“那真的有羽化飞升长生不老这回事吗?”

小道姑还在嚼着零食,说:“不知道,不过真的可以活得比普通人长一些。山里有很多老道长,年纪都很大了,但身体依然很好。我师父说,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开心。活得长,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背着最大一个包的赵庆华闻言哈哈大笑:“看谁先把谁熬死?又是提刀砍人,又是比谁能活,你娃这个师父真有意思。你师父多大啦?”

小道姑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噘着嘴瞪了赵庆华一眼没有说话。他这才想起之前提到的“道不言寿”的忌讳,尴尬地笑了笑,眼睛看向别处。

石井真却是一脸沉思的表情,他在想:“当年明朝皇帝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长生的秘密呢?”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无论什么时代,站在权力巅峰的人都会对长生充满向往,而且明朝本身就不缺想成仙的皇帝。如果真的只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这次行动就太没意义了。”

“欣欣,你在干吗?”周伟好奇地问妹妹。原来众人聊天的时候,周欣似是发现了什么,蹦蹦跳跳跑到了土路边上的灌木丛旁,蹲在那里似是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看错了,还以为是味草药呢。”说话间周欣已经站了起来,搓着粘了土的小手,一脸失望地向众人走过来。

“哪有那么容易呀,随便走着路就能找到中药,省省力气吧,上山的路还长着呢。”周伟一边说一边抹了抹妹妹额角的细汗,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

“那可不一定,武当山比邻神农架,同样是一个植物宝库。当年李时珍撰写《本草纲目》时,在武当黄龙洞住了很久,《本草纲目》上1800多种中草药,有近500种是在武当发现的。”周欣不买哥哥的账,辩驳说。

这时水静说话了:“真的有草药,不过大多是一些不太值钱的,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像神农架特产的‘头顶一颗珠,江边一碗水,文王一支笔,七叶一枝花’这里都有,还有珍贵一些的猴头、天麻、灵芝、曼陀罗……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了,前几年有人采到了一支两百多年的黑灵芝,卖了几十万。嗯,还有一些只存在于祖师传说中的草药,不过那些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

“比几十万的老灵芝还贵,那得是什么药呀?”罗瑞听得咋舌不已,随后他也开始学着周欣的样子四下张望,想找到一些珍贵药材拿回去卖钱。身后的“包子”似是听懂了众人的意思,跑进了灌木丛里这闻闻,那嗅嗅,样子格外认真,好像真的能分出来什么是草药似的。

项昊拍了拍罗瑞的肩膀大笑着说:“看见没?你们真不愧是爷俩,一样地贪财。”

说笑间已经走出了好长一大段路,陆林一直暗中观察摄制组的三个日本人,心中暗道:“看来真是相当专业呀,完全有名导与名摄影师的风范。”只是几个日本人表露出来的越多,他们身上的气场也越强,陆林觉得这几个人很不一般。他现在已经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三个摄制组成员组成的三角形像是一张大网,而中间还站着笑容可掬的石井真。走到现在,陆林在石井真身上看不出任何问题,这个人要么真的不知情,要么就比其他几个都可怕。

陆林看到所有人都十分轻松悠闲,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这和他来之前预想的情景完全不同。但愿从头到尾都这么轻松吧,虽然没了跟鬼子斗智斗勇的机会,但这样更好。

上山不远,他们就遇到了一段很陡峭的路,一边是峭壁下两三米宽的山道,另一边是二十米深、下面长满树木的陡峭山崖。不过众人并没太害怕,毕竟路还很宽,几个人并排走都没有问题。走在最后找草药的周欣和罗瑞开着玩笑,罗瑞不知道哪句话把周欣惹恼了,引得她一路追打,一下子和前面走路的一行人挤做一团。

“哎,小心!”走在队伍中的肖青不知被推了一把,猛地向前一拥,一下挤到了最边上的野村匠身上,把他挤得一个趔趄。野村匠猝不及防,一脚踩到了悬崖之外,眼看就要翻身掉下去。

“小心!”一旁几个人惊呼出来,陆林一步跃到崖边想抓住他,可还是晚了,野村匠向后一翻就掉了下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一行人全都傻在那里,唯独三个日本人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惊慌。

“昊子!快拿绳子,救人!”陆林回头向项昊大喊。项昊没等他叫,已经掏绳在手,两人准备攀下岩壁去查看野村匠的死活。还没上山就出了人命,着实让陆林一阵烦闷。

不料还没等他们动手,崖边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接着,又是一只手,之后野村匠的脑袋也露了出来,他竟然把摄像机背在身后,自己爬了上来。

陆林看愣了,刚才野村可是向后仰身翻下去的,没抓没落的他怎么可能自己爬上来?就算是陆林也做不到。野村匠双手一撑,上半身已经伏到路上。陆林眼尖,看到他背后有个什么东西正好“唰”的一下全收了起来,想来是背上有什么机关。他心中暗道:“那个加藤在服务区一人撂倒了七八个,这个野村匠似乎也不简单,看来这几个日本人还真不是好对付的。”

闪念间他回过神来,伸手帮忙把野村拉了上来,说拉边问道:“没事吧野村?你怎么上来的?真厉害!”

野村匠阴着脸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谢谢。没什么,正好抓住一块石头,就自己爬上来了,不足挂齿。”旋即松开陆林的手,跟另三个日本人凑在了一起。山中笑道:“好啦好啦,虚惊一场,大家接着走吧。”说完便带着野村和加藤自顾自地往前走,似乎完全没当回事。

项昊目瞪口呆地看了眼陆林,他跟陆林的想法一样,这伙日本人比他们想象的要厉害多了。众人回过神来也跟了上去,陆林特意往崖下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陆林拉了拉项昊,项昊会意,两个人与大队稍稍拉开了距离。

“看到刚才谁推肖青了吗?”陆林问道。

“没注意,当时人都挤一堆儿了,怎么了?”项昊摇头问道。

陆林小声说道:“留心点,刚才未必是意外,这里面有人想杀小鬼子。”

武当全盛时期,漫山都是建筑,所以景观并不只存在于旅游路线。不过那些远离路线的建筑大多已经破败不堪,只剩下残垣断壁。但石井真不这么想,既然他们走的是锦衣秘道,就必定能找到锦衣卫的联络聚点。没有游人破坏就没有修葺,残垣断壁中也许能保留更多数百年前的线索。其实他对此行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早在山脚下,石井真就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已经被人踩透了的地方,真的能留下400年前的信息吗?

在水静的引领下,众人还真的发现了两处明代遗迹。一个像是有人类生活过的很浅的洞穴,大小不过三四平方米,除了洞内有一张石头堆成的床,其他什么也没有。还有一座靠着石壁建造的小道观,道观只有一间半房,另外半间坍塌了,而且房层又低又矮,大小像个公共厕所。道观里只有四面残破的土墙和一个神像的底座,供的神像早已经不知去向。虽然不免失望,但几个日本人还是拿着摄像机进了小屋,这看看那看看,似是在找墙上有没有刻字,又或有没有夹层。

罗瑞在“包子”的帮助下终于采到了一株草药,那是一枝“七叶一枝花”。不过也没人太在意,本来采摘就是个娱乐节目,玩玩而已。

房屋太小,除了几个拍摄的人,谁都没有往里挤。时近中午,众人掏出了吃的,在道观旁边围成一圈聊天。陆林站在屋子的小窗户对面,偶尔透过窗户往屋里瞟上两眼,留意几个日本人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置身于武当这座超尘世外、仙道缥缈的洞天福地,众人话题的内容也多偏向于求仙访道、武当历年名人身上。乐雨说,武当最出名的恐怕就是张三丰,大多数人都是从武侠小说上了解到的。其实武当山当年作为皇家道场,往来名人不知凡几。当时能在这座皇家道场留下遗迹的人,多半都不简单。随处看到的一些文字,也许就是当时带字号的大人物留下的。

似是为了验证乐雨的说法,项昊休息的时候找了一块石板坐上去,这时他突然发现原来屁股底下坐的是块石碑。刚才之所以没有认出来,是因为这石碑属于最简单的那种,只是一块长方形石板,不知已经被推倒了多少年,横躺在地上,向下的一面已经没进了土里。石碑长大概两米,宽不过一米,并不是很厚,向上的一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土,项昊也是摸到了几处像是汉字的刻痕才发现的。

“按乐教授的说法,这块碑怎么也是个副处立的吧?来看看,看看……”话虽这么说,项昊那样子一点考古的意思都没有,纯粹在起哄。他对乐雨的说法不以为然,实在是觉得无聊想找些事儿干。说着,他开始清理石碑上的一层土。

随着清理,石碑的真容渐渐显露出来。风雨的侵蚀在上面留下了很多斑驳,却没有模糊掉字迹。

“我给大家念一段儿啊……”项昊双手叉腰,一脚踩在石碑上,挑了一段念起来:“右佥都御史卢象升顿首,祈祝北极真武玄天上帝,圣德广远,临播四方,光动八表,烛照万年……升受皇恩牧于郧阳,剿寇抚民,平靖乡里。今率疲弱之师,击流寇于林莽。行于太和,却不得瞻仰天颜,祭圣帝于坡下。近闻武当有雷神现世,威能震惊圣上,祈大帝再显神通,护我荆襄之民。今贼来犯,决予痛歼,若力尽,以身殉之。然升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升不负荆襄,圣帝亦必不负升!”

“还真是一官儿!说起话来跟《新闻联播》似的,敢情从明朝那会儿就这样了呀!”项昊说着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显然对碑文中官员的自我标榜不以为然,“‘三载郎曹,两年郡守’,升得还挺快。乐教授,郡守相当于现在什么官?”

“差不多是省辖市的市长。”乐雨随口答道,类似的石碑她见过太多,中国从来不缺想把自己刻进石头的人。像这种小官,根本勾不起她的兴趣。

“再看看……”项昊又念道,“右佥都御史卢象升顿首,祈祝北极真武玄天上帝,圣德广远,临照四方,光动八表,烛照万年……”念到这他停了下来。

“右佥都御史?敢情来这儿的时候又升官了,啧啧,肯定有个好老子。右佥都御史算是多大的官?乐教授,这人你听过吗?最后官儿升到多大呀?” 项昊问的时候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双手叉腰、一脚踩着石碑的姿势,全然没有注意到乐雨在听到“卢象升”三个字的时候已经表情严肃地走了过来。

“官做到多大吗?”乐雨没有看项昊,眼睛盯着他脚下的石碑继续说,“总理七省军务,安抚华中华南,三次赐尚方宝剑,总督天下援兵。”

“什……什么?这是什么人?”项昊听得有些发傻。他只是随口一问,哪想得到立碑的还真是一位大人物。

乐雨还在看石碑的内容,她接着说:“于郧阳以一万乌合之众破流寇四十万,于洛阳以数千骑兵马踏高迎祥百里联营,于滁州以三千关宁铁骑蹂躏闯王十万大军,被李自成称为‘卢阎王’,大明朝崩溃前的最后一位战神——卢象升!

“看碑文,这应该是他来郧阳救火时写的。崇祯七年,身为文官的卢象升受命抚治郧阳,收拾流寇抢掠后留下的残局。同年五月,张献忠等人在四川进行第一次搜掠屠杀之后,认为湖北之地兵力空虚,有机可乘,便会合李自成部又杀回了郧阳。流寇号称四十万,此时郧阳总共只有一万兵马,而且是勉强用几路兵马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几乎没有战斗力。”

“那后来呢?”说话的是李杰,他完全没有听过卢象升这个名字,却对这种以一万杂兵对四十万流寇的故事很感兴趣,其他几个休息的人也围了过来。

“在卢象升手里,绵羊变成了猛虎。他带着这群杂兵在深山野岭中转战千里,忍饥挨饿,九战九捷。流寇的数万精锐损失殆尽,差点儿让李自成他们全军覆没。卢象升几乎扫尽了汉江南岸的流寇,李自成带着残兵败卒又跑回陕西汉中。”

这时乐雨已经看完了碑文,顿了顿又说:“这里离郧阳不过几十里,应该是当年他追袭流寇时路过武当没时间上山,只在山下写了篇祭文便离开了,这碑应该是后人刻的。这是一个好官,他与其他名将最大的不同就是除了能打,他还很擅长治理地方。史载卢象升来郧阳赴任时,冀南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如幼儿留恋父母般拥在卢象升的白马周围,相互提携送至五百里开外,直到黄河边才返回。后来他以孤军力抗清兵,战死巨鹿,军兵和百姓闻之,‘号踊冀南数郡,家祭巷哭’,都说卢尚书死了,大家都没指望了。”

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了相机,对着石碑拍了起来,边拍边说:“他在邢台、邯郸一带组建了一支军队,是明末战力排名前三的强军,号称‘天雄军’,曾经以两千天雄军击败上万重甲骑兵。这支部队军纪严明,卢象升身先士卒,每每作战都与士卒一起冲杀。有次整支部队断粮三日,且要以微薄兵力对抗三十万流寇,却一个逃兵都没出现。而且后来再次以少胜多,大破三十万流寇!”

“为什么没逃兵?”项昊明白断粮对部队的影响,一天就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更何况周围还有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在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士兵要承受的身体和心理压力是不可想象的,没逃兵几乎不可能。

“因为公平。卢象升也同样不饮不食,与士卒同苦,待交锋时身先士卒。主帅如此,将士敢不用命?”乐雨把石碑的各面都拍了下来,“断粮也就是三天,时间再长就不行了。最后卢象升在河北抗击清兵时,朝中主和派多方刁难,动不动就断粮四五天,有两个兵卒向附近的老百姓觅草料,卢象升‘挥泪斩之’。最后,卢象升带领着几乎已经没有一点战斗力的五千老弱残兵,在巨鹿抗击入关不久的数万八旗主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换成别的部队,吓都吓跑了。可这五千老弱残兵,硬是顶了两天两夜。

“卢象升一直冲在最前面,最后手下大将都求他不要再冲了。卢象升按着剑说:‘吾今年三十有九,以一死报国,恨犹薄,肯从我者,愿勿怖!’说完便抱着一死的决心,又杀入敌阵之中,最后身中三刀四箭而死。五千老弱病残,除了极少数几个突围而出,其余全部战死,无一人投降。有个士兵怕卢象升的尸身在混战中被破坏,就自己趴在卢象升的尸身上,以身替其挡刀箭。战后军官清理战场,发现那士兵死时身中24箭。幸运的是当时卢象升身着孝衣,清兵到最后都没有认出他,尸体才得以保留下来。一身之地就被射了24箭,可见当时大战的惨烈。”

乐雨已经拍完了照,翻着拍好的照片走回刚才坐的地方:“而且他还是个惯用奇兵的人,曾上书崇祯,想组建一只1500人的‘特种部队’,专门用于奇袭和偷营,不过后来建成没有就不知道了。”说这话时,乐雨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陆林,似是在说给他听。

“乐老师,人家那是农民起义军,你一口一个流寇叫得太难听了。”陆林发现乐雨看自己便接话道。

“起义军一定就全是好人吗?他们被称为流寇不是没原因的,走到哪儿就烧杀到哪儿,其中一些狠人,可是会饿极了吃人肉、冷极了寝人皮的主儿。历史就是一团糨糊,对错什么的,很难说清。”乐雨答道。
项昊此时已经没有刚才嬉笑的神情,肃立许久,他抬头对陆林说:“林子,老赵,过来搭把手儿,帮我把这石碑抬开。”

陆林和赵庆华二人不明所以地走过来,项昊已经俯下身去抬石碑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清理掩埋着石碑下半边的土。

“咱把它抬到屋里靠墙立起来,让它少受点风吹雨打吧。”又低头对石碑说,“难怪您升官快,原来这官儿当得这么不容易。”

不久,整个石碑背面的四个边都被清理了出来。那间破屋实在太小了,陆林招呼几个还在里面的日本人先出来,他们要把石碑抬进去。刚才他清理的时候没顾上观察几个日本人的动作,现在仔细分辨着几个人的脸色。

三个年纪大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正常,很主动地让出了路,还笑着问旁边几个闲人这是怎么回事。只有最年轻的加藤阳也似是故作镇定,低着头面无表情,却不经意地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屋内的一面墙。陆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处明显被剥落的新痕迹,但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似乎是才发现的,还没有完工。

陆林暗暗笑了,他不知道几个日本人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墙上有什么,但无论如何,阻止他们就对了。他随即对抬着石碑的几个人说:“来来,放这边……”边说边向那面墙挪了过去,然后把石碑立在墙边,正好遮住那块痕迹。他不用看几个日本人的表情,就明显感觉到有几道目光狠狠盯在了自己背上。

等几个抬石碑的人完事儿转身回来,陆林没有从几个日本人的脸上看到任何变化,一个个好像并不在意,连最冲动的加藤阳也也只是转过头去不看这边。陆林不再留意他们,把注意力转回项昊身上,出于对自己兄弟的了解,他感觉项昊这次又激动了。

项昊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在石碑前面,表情异常严肃。就听他对着石碑低声道:“小人无知,冒犯了大人的虎威。先辈之壮烈,我辈万分敬仰,小人在此给大人赔罪了。”说着,他竟然推金山倒玉柱地跪拜下去,对着残破的石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就好像那破败的碑文中有一股力量,让这个宁折不屈的高大汉子心悦诚服地低下了高傲的头,匍匐在石碑前。站在屋内外看的众人无不动容,项昊却没有在意众人的眼光,他认为自己就该这样做,这位古人值得自己一拜。

项昊起身。出人意料的是,一旁的赵庆华竟然也来到石碑前面跪了下来,同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看得众人大跌眼镜,怎么这磕头也能传染?

看到众人不解的目光,赵师傅操着乡音浓重的普通话理直气壮地说:“咋啦,没听过吗?古代这些有本事的人都是星宿下凡,多拜拜没坏处!”说着一本正经地祷告:“祖师爷保佑,保佑我家业兴旺,早点发财……”听得众人都无奈了。

“行啦同志们,别为古人担心了。吃也吃饱了,拍也拍够了,咱们继续出发吧。”陆林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看这几位谈论得太投入,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众人起身收拾装备,准备继续向上攀登。

“水静小姐,你知道刚才那座道观的来历吗?为什么一座不起眼的小道观前面,会有名臣的碑刻呢?”石井真试探着问水静。他关心的不是卢象升的碑刻出现在那里的原因,而是道观墙壁上为什么会刻有类似地图的纹理。出发前他反复研究过武当山地图,墙上一条条纹理的位置很像这里的神道,那是他无意中透过一块硬币大小的墙皮缺口看到的。残破的墙壁被粉刷过数层,每层的颜色差别明显,一看就不是同一年代做的。而那个缺口,正好透到了最里面的一层,这才把那纹理露了出来。这也许是个线索,几个人自然不会放过,开始扒开外面的一层层墙皮,可惜还没弄好,项昊就抬着石碑进来了。接着好不容易清理出的一块也被石碑挡住,这着实让四个日本人郁闷了一把。

水静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坚定地说:“不知道。”

“……”

“不过师父说很久以前那里也是条上山的路,明末发生了滑坡,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石壁,以后就荒废了。”

“那这个雷神又是指什么呢?”石井真又问。雷神现世,威能震惊圣上,一般人只会把它当成神话故事,他却敏锐地留意到了。他们此行要找的本就是异乎寻常的东西,碑中所写的这个“大威能”雷神,会不会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呢?

水静说道:“雷神洞倒是有,不过从来没说听过雷神洞里走出来过什么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