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除夕夜

顾灵筠将视线从洪家小姐身上收了回来，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容陵的身上，容陵刚才去了外边后，心情看上去就一直不好。

猜了一猜，大概的也能想想的出来，估计又是外面的军政，直接影响到了现在，顾灵筠一边看着歌舞，一边嘴角微微勾起。

流鸢从外面进殿，看似与平常一般，顾灵筠却隐隐地从她的眉头看出了一点点的慌张。流鸢穿过了人群，到了顾灵筠的 面前，低声道：“娘娘，栗嫔娘娘在后殿中，出了点事……”

“怎么了。”

流鸢悄悄地看了一眼假装自己注意力在歌舞之上的容陵，“说是被吏部霍侍郎冲撞了，现在正在殿中，太医已经赶过去了，霍侍郎正在殿外跪着请罪。”

顾灵筠蹙眉。霍侍郎是这两年容陵提拔上去的人，顾灵筠之前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个性子耿直的，几次三番地的与晏临，陈经年几个有冲突，但是容陵都将人保了下来。

今天本来就乱，顾灵筠早就吩咐了各处的人千万要注意宫中事情，不要掉以轻心，果然每年都是麻烦不断的。

与容陵低声交流了两句，顾灵筠离席去往后殿当中。

霍岩正在殿门口跪着，顾灵筠路过，吩咐道：“让霍大人进屋等着，另外若有人说三道四传播谣言，直接扔到慎言司去。”

霍岩人虽耿直，却又不傻，自是感觉的出来顾灵筠是为了保护他才这般说的，故而也并没有拿出他那种怼天怼地的作风，乖乖地垂手站到了后殿之中去。

顾灵筠没有施舍给他过多的眼神，直接转到了屏风之后，栗嫔正捧着自己刚刚有一些显怀的肚子哭哭啼啼的，小卫太医站在下面急的满头冒汗，栗嫔就是不肯配合他看诊。

顾灵筠站在了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栗嫔。

“怎么，栗嫔这么在乎皇嗣，居然不肯让太医看一看？”

“哎呀好痛，啊我一定是要死了，啊——”

顾灵筠微微一笑，招来了一直等在一边的嬷嬷，“栗嫔怕是吓着了，现在有一些不稳定，你们抓住她，别让她伤了自己，卫太医，瞧瞧栗嫔的孩子如何了。”

被几个大力嬷嬷不容置疑地抓住，栗嫔的声音更像是要杀猪一般，顾灵筠回身瞥了一眼身后的内侍，“去将殿门关上，这般吵吵嚷嚷，让外人看见丢了皇家的颜面！”

殿门关上的声音让栗嫔瞳孔一收。从脊背升起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安静了许多。小卫太医终于得以给她把脉，又仔细地看过了栗嫔的舌象，方回头拱手向顾灵筠道：“娘娘无需挂心。胎儿一切尚好，只是这两日栗嫔娘娘服食过多的燥热之物，导致气血妄动，只要清清淡淡地吃上几顿，无需服药，即可好转。”

顾灵筠应了一声儿，不带一点感情地看了一眼栗嫔，而后指着栗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道：“你们两个，跟本宫过来。”

栗嫔死死地抓住了床上的被子，“娘娘将嫔妾身边的宫女都带走了，嫔妾要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四位嬷嬷和卫太医呢么，更何况，本宫就在前面，栗嫔有什么事情，喊上一声儿便是了。”垂目如同施舍一般看了一眼栗嫔，“好好养胎，皇上可看着呢。”

将两个宫女带到了前边，顾灵筠坐在了屋中唯一一把椅子上，“怎么回事。”

那个子高看上去就伶俐几分的宫女上前一步刚要说话，顾灵筠指了落后她一步的另外一个，“你叫什么？”

那小宫女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回……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叫珠儿。”

“珠儿？嗯，你告诉本宫，今天发生什么了。”

“是……是。小主……小主觉得殿中……殿中太闷，出来……透透气，结果正……正碰见了这位大人……这……这位大人跟……跟小主……说了……说了好多的话，小主……小主不想理他……他就一直缠着小主，之后……之后小主就腹中胎动不止……”

“哦？”

顾灵筠拿着流莺新端过来的茶，“霍大人都说了什么？”

“霍大人说他曾经见过我家小主几次，还说他心悦于我家小主，我家小主一时吓到了，才动了胎气的。”那个子高的抢先回答道。珠儿六神无主，只敢点头。

顾灵筠“砰”地将茶杯扔在桌上，“本宫何时问你了！”

“扑通”的一事儿，那宫女就跪在了地上，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砰砰”地磕了两个头，“娘娘，奴婢知道，小主之前糊涂，做过很多得罪娘娘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是关系了娘娘清誉的事情，奴婢断断不敢隐瞒和说谎的，请娘娘抛弃成见，给我家小主做主，只要娘娘给小主做主，奴婢纵死也能瞑目 啊。”

顾灵筠嗤笑，“倒是个忠心的呢。”

瞥了一眼在旁边已经目眦欲裂仍旧强行忍耐的霍岩，顾灵筠又看向了这个跪地的侍女。仔细打量一番，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姿色，许是因为今日是除夕，这些小宫女们的装束要求也放松了一些，看她头上带了一朵绢花，两颊上还扑了点腮红，唇上是粉嫩嫩的唇脂的颜色，顾灵筠微微一笑，这不会是动了心思了吧。

宫中惯常不缺这种想要爬床，攀龙附凤之人，栗嫔因为有孕，又频频做错事情已经几个月没有侍寝，本来根基就不深，又被晾了几个月，若是真的能平安产子，自是好的，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万一真的有人害了她，到时候孩子宠爱一并都没了，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今天这一遭，本来容陵也的确是应该过来看看的，到底是牵涉的了朝臣，可是容陵这会儿正因为某些明显更重要的事情忧心着呢，绝对没工夫管她。

想到这里，顾灵筠心中便有几分了然之情。

“方才，珠儿说，霍大人可是说了许多的话，按照你的说法，不过两三句话的事情，怎么会好多呢。”

这宫女甚是机灵，迅速回答，“奴婢们觉得那种逆天之言，一句都是多。”

顾灵筠点了点头，“嗯……说的倒也有道理。”颇有几分看戏的意思看向了霍岩，“所以，霍大人对这件事情，是一个什么看法呢。

终于轮到了自己说话，霍岩咬牙，颇有几分怒气，“微臣不过是见了这两个宫女扶着那位小主，看上去好似有一些不舒服，上前问了一句，怎么就成了居心叵测呢！”

“霍大人应该看出了栗嫔是宫中嫔妃。”

“是，今日诸位主子娘娘都是按品着装，微臣看出了她是宫中低位妃嫔，又因为周围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人，这两个宫女看上去还很慌张，才多事的上前，想要帮忙。”

“多事”两个字，被咬的很重，仿佛是在后槽牙上被磨了一番，才吐出来的一样。

比起珠儿两个人的慌张心虚，霍岩的愤怒，顾灵筠这个局外人着实的是有几分悠闲，唇间茶香萦绕，顾灵筠慢悠悠地开口。

“外臣与宫妃接触本来就是违规的事情，霍大人这次可是半点不占理呢。”

霍岩冷笑，“娘娘这是拉偏架吧，我大夏从来也没规定过外臣禁止与宫妃接触，何谈违规，况且娘娘现在难道不是在跟外臣接触吗？”

顾灵筠现下忽然地就理解了晏临和陈经年两个人的感觉，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呦，枉费自己从一开始进屋就琢磨着怎么帮他忙呢。

“可是你说是帮忙，栗嫔却说被吓到了，你看，又没有个见证人，这让本宫很难办啊。”

“这有何难办，娘娘只需要看看这两个宫女的状态，目光飘忽，游移不定，躲躲闪闪，说话的时候朝向上方，不敢当面对视，一看就是在说谎，微臣生长于外城，栗嫔娘娘进宫之前从来都没有过接触，平素里微臣只到外书房，也并没有接触过进宫之后的栗嫔娘娘，这样看来，谁说谎谁没说谎不是一目了然吗？”

噼里啪啦，迅速而条理清晰，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顾灵筠都想给霍岩鼓掌了。反观那两个小侍女，表现就的确不怎么样了，一个躲躲闪闪不敢说话，一个低着头就知道哭。顾灵筠笑一笑，她其实早就琢磨着这件事情应该是栗嫔的不对，不过到底也不能太……偏袒了不是。

“霍大人这不过是普通的推断，怎么给本宫一个让人信服的证据才是霍大人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栗嫔在里面声音异常凄厉，“娘娘，你就不能信任嫔妾一次吗？”

顾灵筠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信任？哼。”

忽然顾灵筠微微一笑，“本宫其实有个法子，能够看看栗嫔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这个法子太麻烦了，本宫不是很想用，不如，栗嫔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

又看向珠儿两个人，“你们也见过的，本宫若是当真想知道……其实是有很多的办法的，比如……”

她伸出左手，于虚空之中画了一圈，以一种你知我知的样子看向两个宫女，“你们小主有了身孕，本宫就算是在生气，她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可能会受罚的，倒是你们，啧啧啧。”

霍岩一头雾水，不知道顾灵筠在玩什么计谋，珠儿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看了一圈周围。

并没有什么诡异的情况出现，珠儿咬了咬唇。

顾灵筠的声音轻轻的，“想一想，你家里没有人，等着你二十五被放出去吗？或者还有弟弟妹妹靠着你们的俸禄养活？这辈子都活在公众了，真的不打算出宫看看？”

谆谆善诱。

终于珠儿忍不住，“是……是小主让我们这么说的……请娘娘赎罪啊。”

顾灵筠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你们小主都交代你们什么了，现在说清楚吧，本宫还考虑着饶你们一命。”

跪在前方的侍女狠狠地瞪了一眼珠儿，珠儿只当做是没有看到，瑟瑟发抖道：“小主说，想让我们制造一点事端……然后将皇上引过来然后……”

偷偷地瞥了一眼前面的人，“让芸儿……”

“你住嘴！”芸儿恶狠狠地制止了她，“小主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出卖小主！”

霍岩“哼”的一事儿，“还当是忠心护主呢，原来也不过是攀龙附凤之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心。”

“这后宫啊，从来都不缺这样的人。”

顾灵筠微笑着做了总结，也不知说的是缺攀龙附凤的，还是缺了这般缺心眼的。

栗嫔在屋中如同被掐死了一般。

“本来本宫便决定要将栗嫔禁足直到平安生产之后，皇上仁慈，怜悯年关将近，将人放了出来，既然这么不知道珍惜，那还不如继续回去带着呢。至于你们两个，助纣为虐，甚是可恨，芸儿拉到慎刑司去，珠儿么，看在你有功的份上，就贬去浣衣局吧。”

声音轻飘飘的不带着一点的感情。

“至于霍大人，空有帮人之心，却无帮人的智慧，念在今日除夕，也便算了，日后还是要看清楚周围的人，谁是能信任的谁是不能信任的。”

脸颊上的小酒窝微微的浮现，“要不，下次霍大人连怎死的都不知道呢。”

处理了一干事情之后，再回到殿中，宴会已经接近了尾声，耐不住劳累的几位太妃已经先行回去了，容陵在案前仍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情很是不好，也没有人敢太过放肆。顾灵筠回到了座位容陵便问了一下情况，顾灵筠简单地告诉给了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容陵听到了一半便兴致缺缺，问了一下最后的结果，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便就这样算了。

除夕晚宴，便这样在各种层出不穷的事情中结束。

初一早晨各处都不需要请安，是以顾灵筠也并没有起早，躺在床上感受着难得的好时光。从初二开始便会有人陆续进宫请安，顾灵筠想想头都很痛。

容陵倒是一大早的就起来，不知去了何处，也并没有惊醒顾灵筠，顾灵筠乐的由他去了。容陵动不动的就搞得好像他很宠爱顾灵筠一般，闹的顾灵筠实在是很烦。

整天与他上演一副情深的样子顾灵筠觉得很是烦躁，不过又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最后还是起身问了句。

“皇上呢。”

“回娘娘，皇上一早起来说是去梅园散心，还吩咐了不要吵醒娘娘。”

不等顾灵筠接着说话，便见容陵亲手拿了两只梅花回来，“灵筠看这花儿如何？”

那两只梅花，上边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也有已经完全绽开的红梅，相得益彰，看上去甚是好看，于是顾灵筠很给面子地笑道：“很不错啊，师兄一大早晨起来不是就为了这花吧。”

容陵哈哈一笑，看上去心情甚好，“当然不是了，朕是为了中午能跟师妹吃点特别的呢。”

顾灵筠饶有兴趣地看着容陵，容陵却故作神秘道：“师妹暂时耐心等一等，很快就会知道究竟是什么了。”

等到小太监们端着一盘子一盘子的各色生的菜，肉，又端着鸳鸯的炭锅出现的时候，顾灵筠便笑了，“难得师兄初一就想起来吃这玩意呢。”

容陵看着小太监们将东西安放好，一边看一边道：“你不知道，每年宫中初一都弄那么几样菜，说是民俗中说初一到初三不能动刀子，朕年年吃着可是厌烦死了。你看，这也没动刀子，不也搞出来一些能吃的好的东西么。”

顾灵筠凑到容陵的耳边，颇有几分调皮，“师兄你这个还算好了，我在家的时候啊，我娘连这个都不让吃呢，说是……”顾灵筠端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人家都说新年头一天做什么，就是这一年的样子，你这一年头一天吃这么乱糟糟的东西，这一年能过的好吗？”学着顾二夫人将头发抿到了耳后，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儿来。

容陵也笑了，“你这么调皮，你娘小时候没少打你吧。”

“才不是呢，爷爷说了，女孩子家，骄纵一点正常，我娘还不等准备打我，我爷爷和爹爹就已经把我拉走了，我娘有气没地方发，就收拾我哥，哈哈哈，我哥从小因为我可是没少挨打呢。”

容陵似是有几分向往一般，“有这样一个哥哥很好吧。”

顾灵筠眨了眨眼睛，“做这样的哥哥挺累吧。”

容陵反应过来，忍不住捏了一下顾灵筠的鼻子，“你呀。”

两人坐在了左边，锅里的汤已经滚了，一边鲜红的看上去甚是有食欲，顾灵筠咽了几次口水，也没敢把菜丢到那里边，从白汤的一边夹了几个菜叶放入了口中，又觉得甚是没有味道。

“师妹尝尝，若是嫌辣，多沾一些酱料也就是了。”

忍不住诱惑的顾灵筠果然夹了一筷子沾满了红油的肉，在酱料碗中滚了好几滚，才放入了口中。

骤然眼睛便红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