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除夕

顾灵筠与顾盛筠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顾盛筠便又重新地回到了承露殿当中。顾灵筠站在侧殿的门口，看着消失在暮色之中的容谨，那背影看上去不尽的萧索。

顾灵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看他一眼，想要像从前一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也许是说上一些什么，也许是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地陪着他坐上那么一会儿。

最后顾灵筠还是安静地回到了坤宁宫当中，看着桌前摆着的早晨为了静心而写下的字，苦笑一声儿，将东西都收拾了起来。

夜里很凉，流鸢进了屋子，放下了床幔，“娘娘，承露殿传来消息，皇上今日到了薛贵人处歇下了。”

顾灵筠应了一声儿，将手边的书递给了流鸢。

“都退下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流鸢的神色带了一些的担心。“娘娘可是在想……”

“也没有。”顾灵筠浅浅地笑笑，“就是想起了之前哥哥的事情。那时候锦华和哥哥还都那么小，转眼间他们也要谈婚论嫁了。”

流鸢没忍住，轻笑出声儿，“奴婢还当娘娘在想什么呢，娘娘都已经成亲了，大公子可已经晚了很久了呢。”

顾灵筠瞧了一眼流鸢，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也是呢，哥哥也老大不小的了，大伯母早就想着要抱孙子了吧。”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流鸢才将灯吹了，退出到了外殿当中。

顾灵筠在黑夜中眨着眼睛，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不过一会儿，窗户边便传来了索索的声音。

顾灵筠保持着自己之前的姿势不动，将眼睛闭上。

有人裹挟着夜间的凉气，到了床前。

顾灵筠仍旧没有动的意思。

“灵筠。”床边传来了容谨低低的声音。

顾灵筠继续闭着眼睛，根本就不搭理他。容谨伸手过来，轻轻地抚上了顾灵筠的脸。

外边的天很凉，容谨的手指尖也带着许些的凉意。

“你还在怪我。”

顾灵筠翻了个身，整个人朝着里面，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容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顾灵筠的床边。

“我懂了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的。”

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顾灵筠的枕边。又轻轻地叹了气。

人又静悄悄的离开了，顾灵筠直等到完全没有了声音才起了身，摸过了容谨放在床边的盒子，借着月光打开。

是一对血玉的镯子。

红丝在白玉之中，在月光下看的不是十分的清楚，还有些些的凉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头一天睡得晚的结果，就是第二日顾灵筠昏昏沉沉地，卫芳华按日前来报到的时候，顾灵筠仍然挨在榻上昏昏欲睡。

卫芳华看向顾灵筠，她年龄小，但是长得很好，乌黑的头发被丝带拢在身后，耳上带着小小的红玛瑙珠子，粉黛未施，脸上略带一些苍白，让人很是怜惜，一双白皙的手从广绣之中伸出，腕上拢着玉镯子。

卫芳华进屋的声音，惊醒了顾灵筠，抬头的时候，眼中还带着点点的朦胧。

“是慧常在？”

卫芳华连忙给顾灵筠行了礼。

顾灵筠笑笑，“坐吧，整日都来，这么多礼，你自己不累么。”

最近卫芳华的一系列举动终于是让顾灵筠正眼开始瞧她，偶尔还觉得这姑娘挺可爱的，于是有时候说话也便和善了一些，卫芳华当然是感觉到了这些差别的，于是对待顾灵筠越发的尽心尽力了。

“昨日小厨房又送上来不少的糕点，本宫留了两样你爱吃的，流鸢……”

流鸢会意，赶紧去端了上来。

卫芳华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倒劳烦娘娘记挂了。”

坐下刚吃了两口，忽然看向顾灵筠道：“娘娘可听说了肃亲王府的事情？”

顾灵筠皱了一下眉头，“肃亲王府？怎么了。”

“是肃亲王世子要说世子妃了呢。”

顾灵筠抿了抿嘴，示意卫芳华继续讲下去。

原来肃亲王妃自从顾青宁进了府中之后就是各种的不满意，奈何容奂对顾青宁很是维护，虽然没有当面地顶撞肃亲王妃，但是一直暗中地给顾青宁撑腰。顾青宁自然是对容奂十分的感激了。

对于顾青宁这种一直依靠着别人而活的人来说，有人递过来橄榄枝，自然是要牢牢地抓住的，于是这一段时间，顾青宁用尽了全身的解数，要讨好容奂，可惜容奂每日都要管理巡防营中的事务，忙的很，之前顾青宁一直安安静静的，容奂感觉轻松，很是喜欢，如今顾青宁突然地就开始收线，让容奂十分的不适。

容奂不适的结果就是，每日都要在外面呆的时间更久，甚至有时候就待在巡防营当中不回来了。

顾青宁彻底的傻眼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某一日顾青宁又去厨房之中打算给容奂准备点汤水的时候，被厨房的一竿子势力的嬷嬷一顿嘲笑。

顾青宁自然是没受过这种委屈，晚间与容奂告状的时候后，容奂摔门而出。

这是顾青宁嫁到了肃亲王府之后第一次容奂表现出对她的不满，再联系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肃亲王府中的人便得出了顾青宁已经不中用了的消息，恰好这个时候，肃亲王妃和静安侯家中开始联络，有意聘娶静安侯的女儿为世子妃。

静安侯是太祖皇帝亲自封下来的一品侯，侯府门口还立着太祖皇帝的手书，这辈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百般宠爱的。

容奂在朝中算得上青年中的翘楚，家世又十分显赫，两家也算是般配，这样看来，顾青宁的身份便更不够看了，当时容陵承诺只要顾青宁怀了孩子，就可以扶正的，如今正室的位子马上就要被人占了，还有什么指望。

是以这两日肃亲王府内热闹的很，顾青宁在府中努力收买人心，肃亲王妃处处设堵。

卫芳华最后略有幸灾乐祸地看向顾灵筠，“娘娘看，这件事情最后得怎么解决。”

顾灵筠若有所思地看着卫芳华，“你若是了解本宫这个姐姐，也许就会为静安侯这位姑娘担忧了。”

卫芳华看着顾灵筠的神色，试探道：“怎么，这位侧妃娘娘……很厉害？”

顾灵筠淡淡一笑。

“很少有人会是她的对手吧。”

卫芳华神色有几分悻悻的，“可是她婆婆不爱，夫君不理的，难道还能有翻盘的机会?”

“那……我们打赌看看吧，她一定会闹出一个极大的动静，即便是伤了自己的羽毛，也不会让静安侯家这位姑娘嫁进来的。”

卫芳华这个时候还有几分的犹豫，不过未来她的确是感觉到了，顾灵筠对她这个姐姐了解的很是厉害。

顾盛筠回来不到十天，便到了除夕的时候。

除夕夜，宫中按例自中午开始摆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方休。

顾灵筠站在高楼之上，看着从宫门口陆陆续续进宫的世家人士，摇了摇头。

大过年的，还要将人都拘入宫中，若是每年能安安生生地过个年也行，每年都有各种的人惹是生非，就是不知道今年是什么人了。

到底是过年的十分，为了不影响栗苗安胎的心情，已经四个多月的栗苗被放了出来。此刻的栗苗正穿着一身嫩粉色的宫装，披着银狐的斗篷，头上戴着攒珠的流苏，并着一个金制孔雀簪。

顾灵筠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本来想找一找栗苗的麻烦，不过现在很显然有人比自己还不想让栗苗好，那她就不要去做着讨人厌的事情了。

将凉了的手炉递给了身边的流莺。

流莺又赶紧加了一些炭进去。顾灵筠才踏着稳稳的步子，下了楼去。

今日各家命妇都进了宫，自然是要过来拜见顾灵筠的，顾灵筠不喜欢这么多的人全都挤到她的宫里去，索性在御花园的观景台上拢上了地龙，美其名曰，更有趣味，然后将一干人等都搞了过来。

因为前两天卫芳华说的话，顾灵筠特别地瞧了瞧静安侯家的小姐。

这姑娘长的与寻常人家的姑娘倒是有一些区别，个子高高的，皮肤不同于诸家姑娘的白皙，略微暗淡了一些，头上简单地带了两朵绢花，衣服也不见得很是繁琐。瞧着就是个爽利的。顾灵筠在心里给了个高分。

反观今日的顾青宁，毕竟肃亲王府下一辈只有这么一个女眷，又是皇上赐婚的 ，如何也不会太过于难看了，今日进宫的时候，便见了她一直跟在肃亲王妃的身后，与肃亲王妃二人有说有笑，一点都不像是说有什么矛盾的样子。

肃亲王妃和静安侯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个人碰见自然是好一番的寒暄，顾青宁站在肃亲王妃的身后不骄不躁，温婉可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要不是与自身利益有关系，静安侯夫人都想夸一夸顾青宁了。

当然了，静安侯夫人还是和和气气地与顾青宁说了话——这可是当今皇后的姐姐，肃亲王妃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静安侯夫人可是不知道。

于是温婉的顾青宁很快地便赢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顾灵筠在一边冷眼看着，冷冷地哼了一声儿。

今日朝臣也有不少到场的。容陵有意给一些人创造机会，大夏的男女大防又没有很严重，所以偶尔能见到两个小少年略带急促地走过御花园。

顾灵筠见过了各家夫人之后，便歪在了一边，看着院中的景色。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顾灵筠抬头，却是晏临。

“晏大人好兴致啊，不知园中诸景，哪处入得晏大人的眼睛啊。”

晏临拱手一笑，“哪里都入得微臣的眼。”

“此处见山非山？”

“不，得一叶一花足以。”

顾灵筠噗嗤一笑。“晏大人还真是妙人。”

晏临正正经经，“娘娘也是妙人。”

顾灵筠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儿来，许久之前只听得晏临是个高才之人，却想不到此人也有如此有趣的时候。

晏临从袖中拿出了小小方盒，“微臣的新年之礼，还请娘娘笑纳。”

亲手将东西接了过来，顾灵筠指尖微微地划过盒子，便已经了然。

“多谢晏大人了。”

晏临低头一笑，眼中闪过明媚的光彩。

再抬头的时候见顾灵筠的目光已经被吸引到了别的地方，晏临顺着顾灵筠的视线看了过去，便见了容谨站在御花园的门口，正定定地看着顾灵筠的方向。

晏临轻咳了一声儿，顾灵筠迅速地头，手便搭在了腕部的镯子上。

“晏大人原来也知道。”

“嗯。”晏临应了一声儿。“知道娘娘很为难。”

“也许我乐在其中呢。”

晏临摇了摇头。“娘娘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迅速地扫过方才容谨的方向，晏临轻叹了一口气，“微臣与王爷是自小的朋友，王爷这些年来，心在何处，微臣等也都有所了解，况且华筠惯常是个心中守不住事情的。”

顾灵筠抬头，看向一望无垠的天空。

“他要是早听我的，也许不会变成这样。”

“若是早听您的，顾家就完了。”晏临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的迟疑。

顾灵筠差异地看向了晏临。

忽地晏临便笑了，“北地如今已然是万物凋零的季节，是而微臣能看见一叶一花，也便知足了。”

身后传来了卫芳华请安的声音。

顾灵筠慢慢地转向了卫芳华，晏临知趣地告退。

“嫔妾这里也没什么有趣的节礼，听闻娘娘喜欢画儿，这是嫔妾家中带来了，嫔妾也不懂，便送给娘娘，也算全了这画了。”

顾灵筠浅浅一笑，“不是节礼昨儿就送过去了么。”

卫芳华瞧了瞧四周没有其他的人，很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是节礼，这是单独送给娘娘的礼物。”

东北角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顾灵筠皱着眉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是栗嫔。”

“嗯？”

“方才嫔妾从那边儿过来的时候，栗嫔说外边太凉，怕冻坏了，要回屋子里去，她身边的嬷嬷说多走走对孩子有好处，就又走了一会儿，恐怕这会儿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今日宗亲朝臣都在，她总不会弄出什么太不好看的事情吧。”

顾灵筠的神色有那么几分的危险。

“徐妃呢，这次不是她全权主持的么，都吵起来了，怎么还不见她的影子。”

卫芳华凑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恐怕徐妃正在哪个角落里看戏呢，这御花园这么大，怎么非要在娘娘能看见的地方吵起来，栗嫔又不是不知道您绝对不会帮着她的。”

顾灵筠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卫芳华。

“慧常在怎么觉得本宫一定不会帮她呢。”

卫芳华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这会儿又不能直接承认，硬着头皮解释道：“栗嫔近来脾气乖张，如今她怀着皇嗣，如果不是她先挑事的话，谁会跟她找麻烦呢，娘娘向来看不上这种主动挑衅的行为，自然不会帮着她。”

顾灵筠笑了笑，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又将视线转向了喧闹之处。

让顾灵筠意外的是，忽然间地争吵的声音就全都停下了，之后栗嫔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身后的嬷嬷丫鬟跟了一大堆。

“娘娘，娘娘——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声音带着些许的凄厉。

顾灵筠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话先站起来说，这是做什么呢。”

示意栗苗身边的人先将栗苗从地上拉起来，看她一副仍然要躺在地上撒泼的人。断然地阴沉了脸。

“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这副市井泼妇的模样是从哪里学来的，若是不能好好的就趁早回到芳菲殿去，不要在这里丢皇上的人。”

栗苗抽抽搭搭地仍然很委屈的样子，但是好歹没有要继续往下趴的意思。

顾灵筠如今眼睛密切地注视着栗苗身边的人，很是不想让她在自己的眼前出了什么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也值得你这样自降身价！”

“回娘娘，嫔妾知道嫔妾做错了事情，嫔妾这两个月也一直在反思呢，可是……”抽抽搭搭地看向了在一边神色淡然的薛绾卿。“嫔妾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是，如今也还是皇上的嫔妃，是御封嫔位的人，薛贵人身边的人见到了嫔妾没有半分要行礼的意思，嫔妾不过是说了几句，她居然还敢顶嘴，薛贵人不仅不教育自己的奴仆，甚至还帮着她……”

顾灵筠略有几分的不满。

“就这么点的小事，也值得你在这里撒泼，做出这些于理不合的事情？”

栗苗张了张嘴，又继续哭了起来，“嫔妾……嫔妾是没法活了。”

顾灵筠被栗苗哭的头疼，看向薛绾卿，“薛贵人想说什么。”

“回娘娘，嫔妾与婢女背对着甬道赏梅，栗嫔悄不做声地便经过，嫔妾身边的婢女没有看到，故而失了礼，栗嫔娘娘身边的婢女说了话之后，嫔妾身边的人已经补了大礼，栗嫔娘娘不依不饶，喊打喊杀，嫔妾自然会护着身边的人。”

顾灵筠瞧了一眼栗苗。栗苗怯懦地后缩了几分。一个动作，顾灵筠便已经了然。

“怎么栗嫔有什么想说的。”

“嫔妾……嫔妾何时喊打喊杀……”

“方才经过的人都可以作证，若是当真只是简单地讲道理，怎么可能会惊动皇后娘娘。”

顾灵筠很早就知道薛绾卿是个逻辑很强的人，这会儿说话仍旧不急不缓，顾灵筠不由的有几分的赞赏。

“今儿是好日子，本宫也不欲仔细调查，既然已经补了回来，便就作罢吧。若是还有什么疑问，改日安生了，我们在一一地判断如何。”看着栗嫔明显不服的神色，顾灵筠浅浅一笑，“不过，徐妃这会儿监察失职，已经这么半天了，人居然还没有到，便扣了一个月的月俸吧。”

栗苗似是惊讶了一下。又迅速地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这当然没有逃过顾灵筠的眼睛，顾灵筠微微一笑，哦，原来背后的人是这个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