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耄蟲
国娘死了，董壮看着老太太淌满脖颈和枕头的鼻血，心里一阵自责，假如自己当时坚持要把老太太背走，或许她就不会死了。他愤怒的盯着赵芬，赵芬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低着头，不一会儿便躲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再也没出来。
董壮和家旺爹张罗着给大国娘入棺，下葬，忙活了好几天，才算弄完。董壮已经说不清，这是九户村这个冬天里送走的第几个人了，好在大国娘死的平淡，她应该是唯一一个老去的，但是又不能说是自然老死的，至少赵芬加快了她走向死亡的脚步。
董壮找到赵芬，他打算推心置腹的和她聊聊，有些谜团，或许只有赵芬能解开。
赵芬现在一门心思的就盼望着路赶快通，她一刻也不想呆在九户村。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她连门也不敢出，那些白眼和唾弃让她忍受不了。
“赵芬，”董壮很亲切的说，“我想和你谈谈，村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死了这么多人，有很多谜团我到现在也无法解开，或许你能帮到我。”
赵芬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套话。我知道你们都怀疑我。”
“不，我已经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了。”董壮道，“你也是被人利用的，或者说，是他计划当中的一部分。我想你也是身不由己，有苦难言吧。你不为自己想，也应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配合我，我会争取给你减刑的，我想那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赵芬望着董壮，不知道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还是在诈自己，“既然你知道了，就不用再问我了。”
“可是，有些细节我还是没想明白。比如，那白虫是怎么回事儿？”
赵芬沉默了，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反问道：“主任，你有证据证明我有罪么？”
董壮点了点头，“证据不难，等路通了，我们会有很多办法查明白你的所作所为，至少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会说明一切。”
赵芬一愣，轻轻摸了摸隆起的小腹，既然董壮这么说，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可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道：“假如我死了呢，我和孩子一起死了呢？”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会二十四小时保护你，”董壮说，“就算是最差的结果，我们没照顾好你，你死了，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只要拿到他的胚胎，一检测，我们也会知道他是谁，你应该知道，现在的科技手段很厉害，做个亲子鉴定是非常容易的。”
赵芬犹豫了，她知道，最终没能逃得出如来佛的掌心。
“我会坐牢么？”
“会。”董壮很肯定答道，“但是你有机会减刑，机会就在你眼前。”
“我会坐几年牢？”
“我说不好，大概要三五年，也或者是一两年，取决于你的态度。”
“那我的孩子……”
“在你怀孕和生孩子之前，一直到哺乳期结束，你应该不会坐牢。”董壮很肯定的说道，“你放心，法律还是很人性的。”
“那白虫是一种尸虫，叫耄蟲（màochóng），平常很少见，只有在坟地里，死人的身上才能看见，它们以腐肉为生，经常会把死尸吃的只剩下白骨。它们一般情况下不吃人，也不伤害任何东西。但是，有一种条件下，它们会变得亢奋。”
“什么条件？”
“闻到一种特殊的气味，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好。”赵芬道，“那是一种和血一样颜色的液体，只要将它倒在地上，耄蟲便会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当有人沾上了这种东西之后，白虫便会奋不顾身的把他吞噬掉……”
董壮恍然大悟，“金佛上流的血一样的东西，就是你说的那种能吸引白虫的液体，对么？”
赵芬点了点头，“抢夺金佛的人，摸到了金佛的血泪，所以引来了白虫……”
“他给你的？”
赵芬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从孙富贵家拿走金佛的人是你，对么？”
赵芬依然沉默，董壮接着道：“你故意将王六婶的脚印留下了，目的就是把嫌疑引到她的身上，然后他弄晕了王六婶，放了一把火，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杀人灭口，王六婶的嫌疑就永远无法洗刷，对么？”
赵芬两眼发直，滴答滴答的落泪，她疯狂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会那样，不知道会害死六婶，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去拿走金佛……”
“你先不要激动……”董壮劝慰赵芬，“也是你把金佛塞进了孙富贵的棺材里的，他的目标是康瞎子，因为那个时候，所有的线索都把嫌疑人指向了康瞎子，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会永远变成迷，可是万万没想到，富贵娘拿走了金佛，替康瞎子而死。事先你的身上也应该是有血泪的，为什么白虫不去咬你？”
“那白虫从闻到血泪，到找到血泪需要不短的时间，只要在这之前将身上的血泪处理干净就行，比如把衣服全部烧掉，多洗几遍手脚，或者彻底洗个澡。”
“你知道金佛会杀人么？”
赵芬摇了摇头，“我没想到，只是他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的。”
“不，你是知道的。”董壮很肯定的说道，“大国娘将我们都叫去的时候，一切也都是他计划内的，其实你被康瞎子抓进棺材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害怕，你知道孙富贵的棺材打开之后，金佛便会杀掉康瞎子，所以你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对么？”
赵芬再次沉默了，她不可辩驳，事实也的确如董壮所说。
“很庆幸，阴差阳错的，康瞎子没有死。”董壮道，他的确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康瞎子死了，那么一切谜团或许就都无法解开了，“陈家旺也被白虫叮咬而死，你是见到了的，你那个时候知道么？”
“不，我不知道！”赵芬很肯定的答道，“是他自己干的。”
“好吧，那孙富贵呢？”
赵芬低垂着头，低声道：“那是老太太……”她一下子想起了大国，“还有大国，他也是老太太害死的？”
“嗯？”董壮一皱眉，“你是说大国娘杀了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临死前认下的，我把酒藏在了西屋的炕洞里，她误以为我要给别人喝，所以下了毒，没想到后来被大国喝了。”
董壮好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他万万没想到，大国竟然是被他娘毒杀的，这太令他意外了。
“小美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害她？”
赵芬撅着嘴，想起小美，她就发自内心的觉得过意不去，其实从头到尾，她自忖最对不起的就是小美。
“那个时候我和大国逼着小美嫁给孙富贵，小美宁死不从，她自己买好了药，准备自杀。大国娘发现了，偷偷的把药的剂量减了一多半，所以小美喝了药之后，其实没死，只是晕了过去，但是身子的确是凉的，呼吸也很微弱。”赵芬说道，“给小美入棺的时候，大国根本没仔细看，稀里糊涂的就把小美放进棺材了。”
“不对，”董壮摇了摇头，“你只是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你没说，小美其实去找过他，是他出的诈死的主意，为的是等陈家旺回来。小美不想嫁给孙富贵，可是又受不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所以才选择了诈死，只是她自己没有想到，她完完全全的被人利用了，再也没有见到天日，被人凌辱，虐待，甚至杀害。”董壮惋惜的说道，“还有一种原因，或许你不会想到，那就是小美手里的藏宝图。从大国到后凉山背回金佛的哪一刻起，其实大国和小美就注定了要死，他不会放过他们的，只是大国的死太偶然了，也恰好帮助他掩盖了真相。”
赵芬轻轻的叹了口气，“哎，说到底都是钱闹的，陈家旺要不是带着那么多钱回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说对了，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陈家旺手里的钱，只是，陈家旺的钱并没有那么痛快的交给他，一部分给了王六婶，所以，他设计又害死了王六婶，康瞎子的钱，本来就在他的计划当中，他有信心利用你和金佛，从孙富贵的手上把这些钱夺回来。他很聪明，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人才两得。”董壮分析道，“我觉得，还有一笔钱，你们并没有拿到，对么？”
赵芬抬起头，吃惊的望着董壮，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
“小美的彩礼钱！”董壮说，“你打骂老太太，其实就是逼着她交出小美的彩礼钱，对么？”
赵芬红着脸，依旧保持沉默。
“你不想知道那笔钱的下落么？”
“你知道？”
董壮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是从日历上扯下的一个角，“那天你勾引我的时候，老太太从炕上掉下来，我抱她上炕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我的，如果不是她，我想我永远也猜不到那个穿着黑色棉服，半夜三更爬上你的床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