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陪葬
康瞎子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冰冷，心仿佛一瞬间冻住了一样。赵芬瘫软在地上，两眼发直，嘴唇不停的抖动着。
康瞎子拉着富贵娘站了起来，扭头对北窗根底下的崔木匠道：“帮我打一口大棺材，我儿子和儿媳要并骨合葬！”说罢，他带着富贵娘走了出去。
赵芬昏倒在地上，皮猴和钱大胆连忙将她抬到了炕上，老秦爷给她掐了好半天的人中，才算叫醒了过来。
“救救我……救救我！”赵芬紧紧的拉着老秦爷的手。
“放心吧，有我和小董在，没人敢动你！”老秦爷说道，董壮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赵芬多少放下些心来，目光惨淡的看着棚顶，自言自语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董壮决定哪儿也不去了，一直就守在大国家，他偏不信邪，自己豁出命去，也不会让康瞎子把赵芬带走。
崔木匠按照康瞎子的要求，做了一口双人棺材，刷好红漆的哪一天，康瞎子径直闯进了赵芬的屋里。
“该上路了！”康瞎子道。
赵芬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的躲在了董壮的身后，董壮皱眉凝视着康瞎子，“不要干傻事，你害了他，你也活不成！”
“我就没打算活着。”康瞎子平静的说道，“她给富贵陪葬，我给她偿命！”
董壮挡在康瞎子面前，沉着脸，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康瞎子冷笑了两声，“你不答应也没用！”他离着董壮很近，话音刚落，董壮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看了一眼茶杯，多少明白了些，可是已经晚了，他摇晃了两下，扑通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康瞎子二话没说，像是拎小鸡一样，拎起赵芬就往外走，赵芬哭爹喊娘的哭嚎着，哀求着，可是康瞎子无动于衷。他顺手将赵芬扔进了崔木匠打好的棺材里，然后用绳子将棺材绑紧，就用托柴的爬犁，拉着红木双人棺材往家走去。
全村人都围拢在路的两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赵芬在棺材里拼命的砸着棺材板，声嘶力竭的吼叫着，爬犁在地面上颠簸起伏，绳子深深的嵌在康瞎子的肩膀上，陷入肉中。他弓着腰艰难的向前拉着，一直拖过了九户河，拉进了院子里。围观的人潮水一般拥挤进来，都直勾勾的盯着康瞎子，他们屏住呼吸，意识到即将发生的是一场残忍而没有人性的活葬。
康瞎子喘息了片刻，接过富贵娘递过来的一碗水，咕咚咚喝了下去。他拿出三炷香，在孙富贵的坟前点燃了，敬拜了三下，喃喃道：“儿呀，爹给你娶媳妇啦！”
仇恨就是这样，令人失去理智，什么也不管不顾。老秦爷忍不住跨步来到康瞎子身边，低声劝道：“吓唬吓唬赵芬就行了，你要来真的么？”
“她必须得死！”
老秦爷听着康瞎子语气不善，道：“她的罪过自有人惩罚，你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的算的，我自有分寸！”康瞎子睨了老秦爷一眼，“给富贵办完婚事，我会去自首，你不用担心！”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一尸二命，我们爷们赚了！”康瞎子说完哈哈大笑，那笑声格外的刺耳。
老秦爷见劝不住康瞎子，扭头看着富贵娘，“慧珍，你……”
“我听他的！”富贵娘指了指康瞎子，老秦爷一跺脚，埋怨道：“糊涂，你们糊涂呀！”
康瞎子脱了外衣，浑身热气腾腾，他在手心啐了一口，拿起搞头，就开始扒孙富贵的坟，没多一会儿，地上就露出了孙富贵的棺材。富贵娘含着泪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老秦爷试图说服一些村民和他一起上前阻拦，却没有人愿意，谁都清楚，康瞎子这会儿就是个疯子，谁要是敢阻拦，他非得吃人不可。
老秦爷在人群中望了一圈，最后对皮猴道：“董壮呢？”
皮猴一愣，挠了挠头，“我也没看见！”
老秦爷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吩咐道：“快去找！”
皮猴一听，拉着钱大胆飞快的往村里跑，已经有人告诉他们，董壮晕倒在大国家里。
这边，康瞎子已经把孙富贵的坟挖开了，他拄着搞头，喘着粗气歇着，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孙富贵的尸体起出来，装进双人大棺材就完事了。赵芬像是折腾累了，这会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老秦爷忍不住再次来到康瞎子跟前，“你可想明白了，赵芬的肚子里很有可能是你康瞎子的孙子！”
康瞎子一愣，富贵娘也是满脸吃惊，这个岔，他们忘了。
“她说是大国的……”
“李大国就是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会有孩子？”老秦爷道，“我给他瞧过，他自己也偷着进城看过，那叫不育症，他不可能生孩子！”
康瞎子呡了呡嘴唇，和富贵娘对视了一眼，很明显，两个人起了犹豫。
老秦爷接着道：“十有八九就是康家的孩子，你们把赵芬埋了，等于是把你们的孙子也埋了，他又有什么过错呢？你们真的要是想给富贵报仇，那就等上几个月，等赵芬生了孩子再说也不迟，至少要搞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吧？”
双人红木棺材一阵啪啪啪的响，赵芬在喊叫着什么，没人听得清，但似乎是对老秦爷的话的响应。
富贵娘拨弄着手指头，看着康瞎子，道：“你看……”
“顾不上那么多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路也通了，到时候警察来了，一切就都不是我们说得算的了！”
“我听你的！”富贵娘抹着泪对康瞎子道。
“糊涂！”老秦爷气得原地打转，什么话都说了，这两个人就是听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康瞎子歇够了，起身来到孙富贵的棺材跟前，冷静了片刻，接过富贵娘递过来的锤子，抬手就要去揭棺材盖，老秦爷忍不住了，几步冲到他跟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康瞎子冷笑两声，用力甩开老秦爷的手，道：“我考虑清楚了。怎么，你打算拦着我么？”
老秦爷用力点了点头，康瞎子的眼皮一挑，露出两道寒光，两个老头对峙着，空气一瞬间凝固在了一起。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啦！”康瞎子说着，猛地挥动锤子，奔着老秦爷的头就砸来，速度极快，围观的人群一声惊呼，不少妇女都闭上了眼睛。
老秦爷慌忙一低头躲了过去，他也没闲着，脚底下把腿一横，扫向康瞎子的双腿，康瞎子没反应过来，被老秦爷的扫堂腿给掀翻在地，他恼羞成怒，挣扎着爬起来，哇哇暴叫着扑向老秦爷。
这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富贵娘揪心的看着，眉头蹙成了一团。从身材上来说，康瞎子是站优势的，可是他的眼神不太好，反应的比较慢，老秦爷手脚灵活，又有把子力气，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今个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和风旭日，温暖如春，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月，一线天的路就能通。村民们紧张的围观着康瞎子和老秦爷的争斗，大部分还是盼着老秦爷能赢的，毕竟他们不想看到赵芬被活葬的一幕。
康瞎子和老秦爷在地上翻滚着，康瞎子粗糙的大手紧紧的掐住了老秦爷的脖子，老秦爷满脸憋的通红，正用力的试图掰开康瞎子的手，两个人各不相让，都使出了浑身的本事，在和对方玩命。
“住手！”随着一声呵斥，董壮跌跌撞撞的从人群外冲了进来，“住手！”他说着扑到两个老头跟前，将他们分开，康瞎子和老秦爷大口喘着粗气，躺在地上。
董壮扶起老秦爷，吩咐皮猴去倒水，然后问道：“秦爷，你没事吧？”
老秦爷喘息的厉害，根本没办法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董壮愤怒的走向康瞎子，富贵娘怕康瞎子吃亏，连忙冲到了康瞎子的前面，挡住了董壮的路。
“别干傻事！”董壮对富贵娘道，“富贵虽然死了，可是你们还要继续活着呀，好好的活下去。”
富贵娘一阵抽泣，“没了富贵，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们还有爱情啊，还有年少时的回忆呀，难道你们就想象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过一辈子么？”董壮拉开富贵娘，又对康瞎子道：“你连一声爸爸都没听见，难道你心里不难受么？你欠她们母子的，估计你一辈子也还不完，虽然死了儿子，可是富贵娘还活着呀，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在你前面？”
董壮的话触动到了康瞎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其实他和孙富贵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知道那是自己的儿子罢了，可是对富贵娘，他却有着深沉的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改变过。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和慧珍没有关系，都是我干的！”康瞎子坐在地上说道，“我要替儿子报仇，等把他们入土了，我就去村委会自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董壮伸手将康瞎子拉了起来，道：“相信我，富贵的死，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现在还没有特别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就是赵芬杀害的，我想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就会查明一切。”
“我没有时间啦！”康瞎子茫然的说道，他魁梧的身躯像是一座黑塔一样立在董壮面前，使得董壮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他说着，几步来到孙富贵的棺材前，用力推动棺材盖。董壮并没有阻止，他慢慢的来到了双人红木棺材前站定，心里下了决心，不论康瞎子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同意将赵芬和孙富贵合葬的，他的衣袖里暗暗藏着电棍，准备随时都要给康瞎子来上一下，让他清醒清醒。
孙富贵的棺材盖被缓缓推开，围观的人试图向前跨了几步，都抬眼向棺材里面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大家妈呀一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董壮扫了一眼，只见孙富贵平静的躺在棺材里，就在他的胸前，两只手抱着一尊金佛，金黄金黄的佛像，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可是，令人感到诡异的是，那金佛的双眼正在流血，血珠正缓慢的滚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