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头打架

皮猴实在是有点等不及了，已经拉开了一道门缝，冷风灌进来，冻得董壮一个哆嗦，他很肯定，这手机有问题。

“皮猴……”董壮叫了一声，皮猴拉开门，不耐烦的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可先走了！”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小跑着向院外奔去。

董壮来不及多想，一狠心，将手机揣进了口袋，跟在皮猴的后面向外跑。

皮猴出了院门，却并不沿着来时的路走，而是急急的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董壮追上去，拉住了皮猴，问道：“咋啦？上哪儿去？”

“绕回去，万一路上遇到康瞎子就麻烦了！”

董壮一怔，回头看了看，茫茫大雪中什么也看不清，他倒没皮猴想得那么周全。两个人绕了一大圈，从西山根下回了村里。一打听，给王六婶发丧的人还没回来呢，董壮放心不下，拉着皮猴奔北山而来。

其实，皮猴没有必要那么着急，王六婶的棺材一直都没下葬，一群人躲在北山坡上的松树底下，冻得呲牙咧嘴，不停的跺脚搓耳朵。因为雪太大，路特别的滑，又看不清道儿，棺材根本没办法抬上山，老秦爷嘬着烟锅，愁得眉头都锁在了一块儿，上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大红木棺材停在半山腰上，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天，盼望着老天爷开眼，赶快停了雪。

康瞎子靠在树干上，像是不怕冷一样，羊皮袄敞着怀，一动不动的抽烟，头上、脸上和身上落满了雪，要不是烟锅还兹兹的冒着白烟，谁也不知道哪儿还有个大活人。要不是老秦爷拉着他，他才不来呢。康瞎子极少参与村里的红白喜事，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关在家里，偶尔出来买点东西。他每次出门，都是有人请他，还要看什么事儿，才会决定要不要去。王六婶的丧事，他本来是不想来的，老秦爷提到了刘大头，当年他们一块儿去后凉山找孙景义的时候，刘大头走在最后，一直拉扯着眼神不好的康瞎子，患难见真情，说得难听点，要是没有刘大头照顾着，康瞎子还真不一定回的来，如此算下来，也算是一笔恩情。如今，刘大头失踪了，王六婶的儿女又都不在身边，康瞎子想着无论如何也得送送恩人的妻子，就这样，他罕见的参加了王六婶的发丧，可是，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鬼天气。

“秦爷，咱们就这么耗着？”钱大胆耐不住性子问道。

“不等着还能咋地？”

“哎！真他妈的倒霉！”钱大胆抱怨道，眼巴巴的望着灰蒙蒙的天，“这雪啥时候能停啊？”

“不用等停，小一小就行，咱们不抬了，从后面推就推上去了，总共剩了没几百米的距离！”家旺爹接过话来说道，“带绳子了么，一会儿年轻有劲的，在前面拉，我们几个老不中用的后面推，怎么的也弄上去了！”

“就是！”大胆他爹钱老汉给了儿子一巴掌应道，“你奶奶发丧那年雪比这个大得多，最后就是拖上去的！少说风凉话，不愿意干，滚蛋！”

钱大胆撅着嘴不敢放声了，钱老汉踢了他一脚，吩咐道：“捡两块石头，去把棺材掩住，别一会儿滑下去！”

钱大胆一百个不愿意，可是又没办法，抱着膀子趟雪走向棺材。

“他六婶这是不愿意走啊，惦记着她那两个崽子呢！”钱老汉叹道。

家旺爹点点头，“一准是，倒霉催的，临死一个暖心的人都不在，换我我也不走啊！大头走了十七八年了吧？”

“有了，他个没良心的，扔下孤儿寡母的就跑了，他六婶真是不容易，一个女人家撑起了家，孩子还都供着上了学，送进了城，咱村谁比的了？”钱老汉蹲在地上，两只手插在衣袖里，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好人没好报呀，到了该享福的时候，老天爷收走了，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家旺爹叹息着，想想自己，不由得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他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在大山里跳腾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没想到儿子却没了，望着风雪中的红木大棺材，他一阵阵难过，就像是看到了儿子下葬的时候一样。

董壮早就被寒风冻僵了，他不停的在地上来回挪步，时不时的拍打着身上的雪，感觉脚都是麻的，腿都僵硬得没办法打弯。瞧着家旺爹难过的样子，他搜肠刮肚的想劝慰几句，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自己是村主任，同时还是警察，九户村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么多人，出了这么多事儿，却没有一件弄清楚的，他真觉得惭愧，面对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亲，他简直有点儿无地自容。

“你说她有本事，我服，但是你说他是个好人，我看算不上！”家旺爹抹了抹眼泪道，“要不是她，家旺或许就不会死！”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钱老汉是个暴脾气，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家旺他爹，你胡说什么呢？家旺没了，和他六婶有啥关系？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咋的，我就不能说句公道话了？你和他六婶啥关系，你在这儿帮着她说话？”

钱老汉被家旺爹这句话说急了，他这辈子最重视名声，沾不得半点儿闲言碎语，“陈长山！”他大声道，“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行了吧，这么冷的天，还冻不住你们的嘴嘛？”老秦爷忍不住吼了一嗓子，钱老汉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家旺爹，不甘示弱的说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家旺爹哼了一声，老脸也涨得通红，“我陈长山这辈子就不会说瞎话！”他生气的说道，“谁是啥样人，我心里最清楚，好人就是好人，我不像某些人似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怎么的，你俩要打一架是咋的？有那劲，都去推棺材去！”老秦爷沉着脸训斥家旺爹道。

家旺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脸上挂不住了，一跺脚，“我就不该来！”说着就要往山下走，董壮连忙将他拉住，“叔啊，你别走啊，本来咱们人就不多，少了你可不行！”

“让他走，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六婶用不着他送！”钱老汉嚷道。

“呸！”家旺爹狠狠的啐了一口，“谁都不用，你自己送就行，她就稀罕你！”

家旺爹这一句话，像是点着了炮仗的火星一样，瞬间就把钱老汉给激怒了，他冲上去挥拳就往家旺爹的脸上打去，“去你妈的……”

家旺爹不甘示弱，歪头躲了过去，脚底下没闲着，一个腿绊就将钱老汉掀翻在地，幸好地上的雪厚，不然非摔个好歹不可。

不少人过来拉架，将两个人分开，老秦爷火冒三丈，指着钱老汉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咋地，你还来劲是不是，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钱大胆从山坡下上来，正走到跟前，远远的就看见他爹被家旺他爹给放倒了，他疯了一样的跑了上来，不由分说，抬起脚来，毫不留情的就踢在了家旺爹的小肚子上。谁也没注意到他，家旺爹哎呦一声惨叫跌倒在地，疼得满地翻滚，大伙吓得一阵惊呼。董壮连忙凑过去，和皮猴两人将他扶了起来，家旺爹满脸扭成了麻花，疼得眼泪都下来了，钱大胆这一脚踢的可不轻。

老秦爷呼的奔钱大胆过去了，胳膊抡圆了，啪的就是一个大嘴巴，结结实实的扇在了钱大胆的脸上，同时脚底下也没客气，一个横扫将钱大胆撂倒在地。

“兔崽子，大人的事儿，你搀和什么玩意？”

钱大胆别的本事不大，就是胆子特别大，天王老子都不怕，哪能吃这个亏，哇的一声暴叫从地上爬起来，奔着老秦爷就扑了过去。别看老秦爷岁数不小了，可是打起架来，那真是生龙活虎，没等钱大胆靠近，身子往侧面一闪，躲过钱大胆的胳膊，抬脚蹬在他的屁股上，钱大胆本来扑的劲就不小，没想到不光扑了个空，还被踹了一脚，他嘭的栽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啃屎，哎呦哎呦的呻吟着爬起来的时候，满嘴的血，门牙磕掉了一颗，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董壮惊讶的望着老秦爷，老头这伸手可以啊，像是专门学过格斗一样，举手投足中带着那股子的凌人的气势。

钱大胆捂着血了呼啦的嘴，再不敢放声了。钱老汉心疼儿子，走过去拉住钱大胆，怒气冲冲的盯着家旺爹，他不敢惹老秦爷，可是却不想放过家旺爹，儿子受的这点伤，他全都记在了家旺爹的身上。

“陈长山，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钱老汉指着家旺爹吼道，老秦爷冲着他一瞪眼，他立刻把手放下了，拉着儿子退到了一边。

家旺爹皱着眉头，冷笑了几声，“我等着，我看你有啥能耐！”

“家旺爹！”老秦爷吼了一嗓子，“你就不能少说一句？都知道你没了儿子难过，可是你也不能到处撒野，胡说八道吧？”

家旺爹最是要面子，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对，“我没胡说！”他倔强的挺直了脖子说道，“家旺就是王六婶害得，要不是她说什么招魂术，家旺才不会知道还有这个门道呢！”他说着扫了一样康瞎子，眼里全是愤怒的光，只是带着那么点儿恐惧，其实他心里更恨康瞎子，却是敢怒不敢言。

“你这么说，家旺他就不该带孙翠回来过年！”老秦爷呛促道。

“对，孙翠就是王六婶给牵的线，那是个什么玩意，在城里就是个婊子！”

“呀……”人群一阵骚动，他们都很清楚“婊子”这两个字的意思，董壮看了看皮猴，皮猴低低的声音道：“婊子就是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