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北地
在佘飒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几道幽黑的洞内走廊，其中有一个还较为低矮，需要把身子稍弯才能度过，在这度过的过程中她留意到支撑洞壁的木头支架有裂开的缝隙，因而内心恐惧了番，深怕巧在这过程中时意外发生——好在一切安稳。
从施工角度来看这个洞穴设计地不合理——这是废话，这山体天然形成，造物主本就不是专门为人类居住而特地设计的。
等到了里面后，阳光反而全照了进来，这不是洞穴内吗？怎么会有太阳？——哦，他们很快明白了，这个地方山体没有顶部，抬头可以直接看到天空太阳，如果说错综复杂的洞穴是房屋的话，那么这里就是后院。
【可这里没有积雪，按理说暴风雪应该会在此处留下痕迹才对啊】冰容很快留意到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是山体隔绝了暴雪冲击——这能说得通吗？】她没有多思考什么，因为太饿。
尊义则本能性地露出不安，这里是北地，周人不属于这里，让他不安的主要原因是这个不规则的后院只有一个通道连接，就是他们过来经过的那个通道，往糟糕的方面想——如果这帮不会说周语雅言的野蛮人突然心怀不轨堵住这个唯一通道，那么他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在佘飒的建议下，冰容和他坐到了石桌凳旁边，尊义不断用眼神示意冰容自己内心的担忧，也不知道冰容是故意的还是真没搞懂，总之她以疑惑回应，以至于尊义不得不踹了下她，再以眼神示意，冰容则腿一缩，以厌恶的神色瞪向他“你什么毛病？”
尊义咽了口气，瞟了眼佘飒，咳嗽一声埋下头。
“你们的食物很快就会来，我现在就出去拿一下，稍等。”女雪灵用卡尼语道，冰容留意到这女雪灵所说的‘食物’二字用了另一种单词，在卡尼语里这个‘食物’的意思大多是指没有经过精细烹饪调至的食物，比如水煮肉和冷切果子蔬菜，而蒸饺、馅饼、红烧肉、腊肠这些需要一定复杂工艺的东西就是另一种发音单词，这也是卡尼语和周语的一个意思上的区别，冰容一开始听到这词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但总比没有好】她心想着，微笑点头“谢谢”。
在佘飒走后，她开始有种原虫会被做成食物送上来的预料，在尊义刚要酝酿刚才的话时，她抢先开口，一下子就忘了刚才尊义‘莫名其妙’地踢她“接下来上的东西你可能会喜欢。”她挑了挑眉，坏笑了下。
【我何时告诉过她我喜欢吃什么了？】“为什么？”
冰容指了指手臂上绑着的绑带“就是这”
尊义挠了挠头，不安而恐惧地说“他们——吃人的手？”【这是野蛮人，他们不会说周语，他们吃人，跟那帮半人马一样。】在他的恐惧要爆发而出时，冰容尴尬地咳了两声，道“是原虫，就是我们在森林里见到的那些大蜘蛛。”
虚惊一场“那叫原虫？”
“我会这么翻译，这是卡尼语叫法，你非要叫巨型蓝蜘蛛也行。”冰容搓了搓手，她在努力回忆天独城里有没有人吃过这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我没说喜欢吃那东西”尊义皱眉道“我可从没吃过”他可真不会聊天，冰容接不上话，在约十息的冷场后，天子回过神来“看，我说吧，那东西明明就可以吃，事实上听我的总没错，我的决策在很多时候都是对的，从离开长夜城是就是，一直到去森林探索。”他还想继续表达这里可能危险的意思，但冰容疲惫地埋下了脑袋，接着很快抬头绷着嘴眯着眼看着天子，然后深吸口气，平静道“我们没见过这东西更没有吃过，万一有毒怎么办？或者说即使可以吃，但有些内脏不能吃怎么办？就像那——”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那什么来着，就是有毒但需要特殊处理才能吃来着的——江——河~？”【天呐我为什么要跟他讲道理啊？】
尊义敏锐地知道意思“河豚？”
冰容点头“对”她摊开手“比如河豚，看，你自己也明白的。”
“但在那种情况下，不吃只能死。”
“考虑到你是周人我能理解，但雪灵的抗饥饿能力更高，我会保险点”她撒谎，历史记载雪灵在战争时需要的补给比较少，也的确比周人耐饿，但到了现在，至少北冥冰容这个雪灵在饿方面跟周人一样——其实北冥人的血液中有一点周人的基因，但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少农大帝曾在这个家族里挥洒过一些种子，不过时间太遥远也太稀少，已经被冲地太淡“而且那东西即使能吃，我也是最后才会考虑，我不喜欢这些虫子，尤其是地上爬来爬去的。”
尊义接入正题“接下来的行程我建议应该听我的，事实上一路下来你也发现我的抉择往往更正确。”
“‘我也发现？’，有吗？”冰容皱起眉宇“你的抉择？为何不好好说说看你有过什么抉择？”她手掌朝上伸向尊义，微微低首侧歪了下脑袋，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意思。
“长夜城的行动我觉得我占主导位置”【她必须学会怎么去听一个领导者，更何况我是周天共主，是天下的领导人。】
“喔喔喔~长夜城？你可真有趣”冰容哭笑不得，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在确定没有人过来听他们说话后，她这才说“我没来之前你被锁了多久？要我看你对自己的处境还挺满意，要不是我的激烈提议你现在身首可能已经分离了，怎么，现在你想反过来说是你把我救出去了不成？”
“是我装病上去拿了重要工具，并且这个方案也是你在跟我的讨论中得出来的”他顿了下，然后道“当然直接来看的话是你把我救了出来，毕竟锁是你开的，但没有我你也没法完成这一切。”
冰容点了点头，看不懂他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说废话行吗？怎么，你觉得自己能做点事很伟大吗？哦当然很伟大，毕竟在周人那边你拉个屎都得有人帮你擦屁股。”
尊义露出不悦，压着心情“如果不是我提议一定要去那个森林，我们现在还——”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嘴脸有多混蛋吗？”冰容打断他的话，音调提高“我冒着暴雪把你从那些亡魂堆里拉出来你以为是什么？”她看着他的脸，微微咧出皓齿“不是因为你是什么周人王，而是因为我认为你不该死在那边，我已经杀了一个无辜的老家伙，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家伙被活活冻死我做不到，你的抉择你的建议？是啊我承认有时候你的确像那么回事”【比如射箭】“但这不是你可以随便驾驭别人的理由，别人要么对你点头哈腰俯首称臣要么就是想置你于死地，这就是你想要的？周天——共主？”
尊义深吸口气看着她的眼，如果在圣都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定然会被活剐，但这里是北地，是雪灵的地界，况且接触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冰容的无礼，在努力的克制下，他冷静下来，淡淡开口“排除掉一切身份，就当下而言，我与你是个团队，团队需要领导人，意见出现分歧可不是好事，所以——”他双指指向自己“不去南方，就去天独城，你带路，我决策。”
冰容揉了揉眼眶，思考着点了点头，“为什么不投票表决呢？”。
尊义困惑“我们就两个人，有什么好投票的”
“对啊我们就两个人，你也知道我们就两个人。”冰容哭笑不得“非要搞得这么分工明确上下尊卑很有意思？不要把中原的那一套搬到这儿来，你不是领导人你只是你，既然你也说了是一个团队那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讨论？”
“讨论只是浪费时间”他露出不悦
“哈~”冰容不屑一笑，在黑牢的孤独接触中她明白了尊义这问题出在哪儿“你只是在害怕被别人否定，你做惯了天子，不适应被打回原形。”
直戳心脏让尊义愤怒，他一锤桌面，皱眉“我不是那些纨绔子弟！”【这白鬼什么都不懂】
冰容对他的怒火丝毫没感到意外“反正你还是打消想使唤我的念头吧，等到了天独城你继续当你的周人王去，但在此之前——”她长叹一声“你要是过不惯，可以回长夜城用你那美妙绝伦的口才说服柯瓦家的人保护你呀。”
【君子不与妇孺谈说论道】他别过头去，不予理会。
冰容倒是想再挑起点话题，她突然发现自己对周人了解甚少，周天共主身上应该藏有很多故事，但话题没牵引出来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两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凝在了一个地方。
进来的人不是佘飒，而是另一个端着食盘的女雪灵，这个女雪灵五官柔艳让人第一眼就留下很深的印象，她个子不高身形匀称胸部丰满，穿的绒袄是用上好完整的冰原狼皮毛制成，那双大大的双目深蓝洁净，像幽邃的海面。
尊义控制不住地一直看着她的脸，这种美令人着迷、而且严格来说不太自然，就连冰容也控制不住地多看了几眼，等到这位美女把瓦罐端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才回过神来。
“我叫姬净，是这里的先知和主人”她坐在椅子上，看了下冰容，然后把目光停留在尊义那“你们可以就和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先知”她微微一笑。
尊义低头，看到瓦罐里的是厚实的粥，他用勺子翻搅了下，留意其中复杂的食材“她说什么？”女雪灵满嘴卡尼语，他得问冰容这个翻译。
在尊义刚把一勺子粥塞入嘴中时，姬净用周语道“我是这里的主人，你可以称呼我为先知。”
此话一出冰容惊讶，尊义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差点呛着，冰容困惑“你会说周语？”
“如你所见。”姬净一直保持着微笑“虽然很久没有用，但每当进入梦境时，周语总归会频繁出现。”她的话没法接，冰容被她盯着尴尬了几息后挤出惊叹“这~很棒~！”
尊义抢先表达观点，既然她听得懂周语那就不客气了“我们只是迷失了方向，迷路了。”他低头看向瓦罐“你们的款待我们由衷表示感谢，我们只想尽快远离这里。”
“你们没有迷失方向，你们冥冥之中跟着天意来到北方是有原因的。”姬净淡然开口，早有准备。
冰容轻咳几声“准确地说，这里对他是北方”她语中带着小心“但对于我来说——这里其实是南方。”
姬净望向冰容，是想问些问题，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而是说了这么句“你们可以留在这里。”
“啊~我们——”冰容和尊义面面相觑，冰容道“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们很快就走。”
尊义补充“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管怎么说，很感谢你们的款待。”
姬净继续保持着一丝丝微笑，她认可地轻轻点头“那你们可以多住几日，或许会改变你们的想法。”她站起来“做决定需要深思熟虑，这点周人应该最明白”她向尊义抛了个信任并暗藏有什么惊喜的眼神，然后离去，如此美女的那种眼神是他本能难以抗拒的，以至于姬净走后还没回过神来，直至北冥冰容开口“这里~很怪——”她咽了口唾沫“不对~应该是那人很怪。”
尊义晃了晃脑袋，把刚才怪异的思想甩出去，他深呼吸一下，皱眉眨巴几下眼，道“让我们多住几日，改变我们的想法···”他念叨着，然后很认真严肃地看向冰容“这句话什么意思？”
“也许只是比较客气。”
尊义摇摇头“没这么简单，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威胁。”
“天子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冰容吐槽道“这里资源看上去就知道并不丰富，我们在这里只会浪费粮食，周围或许有点牧场，但绝对成不了规模。”她看了看这洞穴，留意到洞穴上有一些符文“这个洞穴居住肯定有年头了，如果他们是游牧部落的话不可能在死地方定居，而这里的气候显然种不了庄稼，那答案就很明显了——”她摊手“他们只是一群缩在这里靠渔猎为生的家伙而已，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那个叫姬净的不会真的要挽留我们，看来你还是不懂北地风俗，我们雪灵向来非常好客”说到这儿她嘴角微微上扬“比如奶茶、糌粑、白围巾，这些都是传统的待客之礼，这里也同样如此，只是没这种条件而已。”
尊义微微点头，但仍旧保持怀疑，他很快也留意道周围山壁上有一些怪异的符号“这是什么？”
冰容刚才就观察完了，她耸耸肩“不清楚，反正不是卡尼文，卡尼文只有六种形态，而这里——如果我没数错的话，有足足二十四种。”
“这也不是周天文字”
“在这种无聊的环境里创造点艺术感不容易”冰容没当回事“一些壁画罢了，在天独城玛亚克拉宫地窖里有很多壁画，等到了哪儿你可以看个够。”
尊义思索着，极为不安，只要他一天待在北地就一天不安心“不管怎么说，先在这儿过一晚，我们明早就走。”不知为何，姬净那张漂亮的脸蛋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甩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