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柱石连倾

李弘益大封名爵，一方面是有功必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稳军心。自他入主长安以来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两年，以目前的趋势来看，有他在河西为试点，这个大生产大建设的计划，应该将会取得成功。

平蜀一战，李弘益再三要求，少杀人，多抓俘虏。如今大唐的地盘虽然只有四道，但是只修缮道路一项，就需要极大的人力和财力。

考虑到不能过度使用民力，李弘益更加喜欢用俘虏，为此他甚至想按照后世新中国的制度，组建一支专业的工程兵，但是这个提议被内阁集体否决了。

在李珽等人的观念里，修缮道路、营造房舍，这些属于“士农工商”中的工匠民夫们干的事情，没有必要专门设置一个新的军种，毕竟李弘益给士兵们的福利和待遇已经够高了，若不能战场杀敌，何必再添更多士兵呢？

于是李弘益转而组建了大唐皇家营造公司，将历年来的战争俘虏都归入了这个国家经营性质的公司进行统一管理。为了“公司”二字，又是一番口舌，枢密院以及六部纷纷反对，都觉得自己名下有“司”一级的行政部门，何来公司一说？

李弘益实在不想费口舌，于是抬出了小皇帝李柷，只说官家坐拥两大殿，皇室日常开支，总不能全都靠内阁支出吧。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完李珽眼珠子一转，说什么也要以国库的名义掺和一脚。

于是最终大唐皇家营造公司，由官府占六成股，皇家占四成，而且皇家派出的股东，挑了个远支宗室子弟来，只有监督权，没有具体的事务权。

这让李弘益很是欣慰，只觉得李珽等人跟自己这么多年，总算是把利看得更重要了。

封爵结束，得到爵位的众将都很是欢喜，唯独曹用行一脸郁闷地找上了门来。他统领玉门、镇西二军，驻守华州，守卫着潼关和风陵渡两处通往关东的要道。

但是大唐的军力已经明显不够用了，于是李弘益不得不将一批又一批的折冲府民兵派往华州受训，同时不断地从两军抽调士兵，外派至其他各军为骨干。

曹用行抱怨地说：“十一郎，两军老兵，尽被调空，叫我如何打仗？”他有意叫着李弘益的排行，依旧用曾经的称呼，却偷偷打量着李弘益的表情。

李弘益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曹九郎啊曹九郎，我知道你是甚么打算，不就是想要早点东出潼关么？”他顿了一顿，说：“这一二年间，咱们扩军速度太快，将士操练尚且不熟，如何与朱温打？”

曹用行见李弘益不拿架子，心里顿时放下心来。追随着李弘益一步一步高升到郡王位置，成为大唐军方第二人，若说到权势，他怎么样也能排进大唐前五。

正因为如此，曹用行心中很是不安，他年不过三十，就已经居于如此高位，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是在做梦一般。曹用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是怎么来的，因此他愈发地重视与李弘益的友谊。

曹用行也知道，若要与朱温开战，现在还不是时候。与王建不同，朱温在潼关以东，已经经营了数十年，早已经根深蒂固，不像王建，得了东川也不过五六年，剑南道州县不服他的官员百姓大有人在。

曹用行轻叹一口气，却见李弘益绕过书案，取过一封密信，递给了曹用行，说：“半个时辰才从军情司传来的，你先看一看！”

曹用行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大怒：“蕃狗又要闹事么？十一郎，让我领兵，一路杀且过去！”

这是从河州飞鸽传递而来的消息，占据了鄯州的恭洛藏，终于击败了盘踞在廓州一带的尚平措，可怜一代名将尚婢婢，到头来却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孙子。

恭洛藏彻底占据二州，又放马西海，继续南下，在多玛击败了松散的多弥羌，势力与苏毗羌相连接。吐蕃王朝自分崩离析之后，分为羌塘、多弥、苏毗、羊同四支，虽然号称为羌，实际上是羌、吐蕃等诸族杂居。

恭洛藏有了多弥部的加入，他不想跟逻些城的王系交手，又觉得高原日子实在不好过，于是将目光投向了陇右。

从鄯州向北翻越祁连山，就是凉州，恭洛藏虽然自大，好歹知道凉州是李弘益经营多年的，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东面的河州。

大唐在河州只有五千余人的军队，而且主要集中在枹罕城附近，负责保护河州的几个矿场，至于积石山一带，只有十数个坞堡延伸了过去。

据闻恭洛藏在西海之西岸、曾经的吐谷浑王城伏俟城，大聚各部，准备集结兵力，兵出积石，再攻大唐的陇右诸州县。

曹用行对吐蕃可谓是最为痛恨，若不是安史之乱吐蕃趁机占据河西，沙州百姓何至于沉沦膻腥百余年呢？

听到曹用行请战，李弘益摇了摇头：“九郎，你还要负责华州防务，同时要抓紧训练更多的新兵。鄯州高原之地，就交给别人吧！咱们的目标，始终还是朱温啊！”

曹用行这几年没有仗打，大唐一向以军功说话，他可不愿意落在后面，不过他向来听李弘益，于是问：“内阁和枢密院打算派谁去？慕容还是颇超？”

李弘益说：“消息还未通报，我的意思还是请慕容阎昆领兵。”曹用行点了点头：“也好。吐谷浑与吐蕃向来仇视，叫他去大杀一阵，也好叫吐蕃也消停些！”

李弘益说：“这事却也不急。军情司情报分析，恭洛藏欲纠集五六万人马，保守估计，也要等明年春后，才会出积石山的。咱们这里好歹还有数月准备时间。”他与曹用行又说了许多话，曹用行才辞别，径向华州而去。

等到李弘益在朝堂上公布了这个消息，与会诸官员顿时闹成了一团。吐蕃与大唐，可以说是一生之敌，然而吐蕃王朝却早一步先瓦解，不能灭此国，成了唐人心中的遗憾。

自李弘益扶李柷登基以来，大唐国力愈见昌盛，况且百官之中，有近半都是出身自河西、归义军等地，对李弘益抱有极大的信心，纷纷出言表示，一定要狠狠惩戒胆敢在这个时候冒犯大唐的吐蕃一番。

在此之前李弘益已经与内阁沟通过了，他摆了摆手，说：“内阁的意思，命燕国公为主帅，临蕃侯为副，出兵两万，攻入鄯州。”他回身向李柷一拱手：“还请陛下下旨！”

李柷并没有实权，但是每隔一天的朝会，他还是必须要参加的，作为大唐以及天下的代表，尽管没有实权，有些事情哪怕是做做样子，这个程序也必须要走一遍的。

李柷其实不大乐意参加这种朝会的，他最近跟李茂贞的儿子李从严一样，迷上了绘画。李弘益给他找了一帮年纪相仿的伴读，大多是官员子弟，李柷现在过得很愉快。

虽然皇宫内有些不安分的声音，说赵王李弘益是跋扈的权臣，然而李柷却不这么认为。他最信任的老师李琪，将李弘益君主立宪制的政治学理念详细地给他讲述了一遍，并且告诉他，若要天下始终如一，实现当年秦始皇都无法实现的目标，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母后何太后也时常叮嘱他，万事且听大臣吩咐，要对元帅、对诸位老师和朝廷重臣多加信任，李柷为人纯孝，都听在了心里。

皇室的教育，再加上他的经历，李柷是个早熟少年，暂且不管他是否真的相信了李琪所言的那一套理论，如今的大唐，军队几乎都是李弘益的老部下所统领，朝堂百官，多半是李弘益的部下，就是李柷有心除“奸臣”，他也是有心无力了。

看到李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李弘益微微皱了皱眉。他是个重视情谊的人，哪怕李柷屁股下那个皇位对于他来说唾手可得，李弘益都不愿意去沾染。

他想到了那个悲情的皇帝唐昭宗李晔，想到了卧病在床的老臣徐彦若，想到了被韩建出手杀死的诸王，想起了被蒋玄晖杀死的李晔诸子，再一次地把这个念头深深地放在了心底。

慕容阎昆得天子亲封，任命他为陇右南道行军大总管，负责讨伐鄯州吐蕃事宜，内心有些得意，很快就掩饰住了。

慕容阎昆觉得李弘益实在够意思，知道自己想要杀回吐谷浑故王城，向祖先告慰，这个领军主帅，实在是非他莫属了。

就在慕容阎昆忙碌地准备着杀向高原的时候，从太原匆匆忙忙地奔来一队骑兵，为首的正是史敬塘。他带来的是一个悲伤的消息：李克用最为信任的谋主，忠心耿耿的老将盖寓，多年风霜劳累，最终病逝了！

李弘益心中一沉，他知道盖寓对于李克用的意义，一个亦师亦友的朋友去世，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

为了表示重视，礼部郎中、掌百官丧葬赠赙之数的缅伯高，被紧急派往太原，代表天子和内阁，对晋王表示慰问。

然而缅伯高尚未渡过黄河，又有一个噩耗传遍了大唐：齐国公、学部尚书、内阁副相、长安大学校长徐彦若，抱病年余，终于未能战胜老去的时光，于某日近黄昏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