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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2008年,暑假
只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凉,双手本能的在身边摸索,却发现身下的床是如此的狭窄,翻身的结果必然是摔到地上。面前的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穴位图,紧挨着的是一张崭新的中国行政区域地图,虽然头脑昏沉,但也忍不住想笑。
“醒啦?好点没?”刘一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咋了我是?”我看到手背上插着的输液器,而吊着的瓶子已经空了一瓶,另一瓶还在继续。按照瓶子的大小判断,一瓶是盐水,另一瓶是葡萄糖,至于里面有什么添加剂就不好说了。
刘一的脸倒映入眼,只觉得是那么的陌生。“你中风了!”
“你才中风!不知道别瞎说,哪有年轻人中风的!”当年祖母去世就是因为这个,我对这个词表现出的忌讳远远超出了刘一的想象,也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不是那个中风,我说的意思是你被山风吹着了,我不知道你们那怎么说,用我们这里的话就是中阴了,怕你听不懂。”
她这么一解释我大概明白了,用我们那里的话说就是“撇着了”,而西医的标准叫法叫电解质紊乱。“那给我输液干嘛?你不会给我扎两针,放放血?”
“我们这里不让随便放血,中医说了,一旦放开了血,以后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还得靠放血。谁敢给你担这么大的罪过。你也真是,来玩来了,不说出力,还给添乱,你让我爸我妈怎么看你?谁愿意自己姑娘找个病怏子。”刘一因为我的不争气还有些愠怒。
这怎么还怪到我的头上了,我是客人,客随主便,把我招呼好难道不是她一个主人的本分吗?难道这样的基本习俗还存在地域差距吗?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爬过山,谁能想到这里的山风这么邪门。
“行了,好了就行,有劲没?赶紧给你妈打个电话,她都着急了。”
刘一这句话就像一个狠狠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还听不到一点声响。“你给她打电话干什么?疯啦!”
“那我能怎么办,你好好的就晕过去了,我们也闹不清你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把你送到这,大夫问有没有过敏史和既往病史,我哪知道,不得对你的健康负责?没事,你妈说了,你啥毛病没有,就是让你醒了感觉舒服点之后给她回个电话。喝水不?”
此时我才注意到刘一端着个白色的搪瓷缸,缸子的底部一圈已经磕的都黑了。“我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我这身体里都灌进去两瓶液体了,现在想尿都没地方,还喝哪门子水。”
“那咋,我扶你去个厕所?”刘一不知道被我哪句话逗笑了。
“去毛线厕所,赶紧把我手机拿过来。”我坐起来才发现手机就在枕头边静静的躺着,真是骑着驴找驴。打开一看,果然有一个已拨电话是打给母亲的,我便按下了重播键,忘记了回避守在一旁的她。
“好点了?”母亲每年最幸福的日子就是暑假,可以和几个老师没日没夜的打麻将。
“嗯,没事了,让我回电话有事呢?”如今坐在床上,依旧觉得肩上像压了两块石头,后背时刻有蚂蚁在爬来爬去,想挠,却总是不得要领。
“杨正,你有点太不像话了,一声不吭就跑到人家女方家去了,我们做父母的同意了吗?”
冲母亲这理直气壮的劲头,看来今天不是三缺一就是二缺二,不然她哪里有时间斥责我呢?“咋了,我放假到同学家里转转,玩玩,不行?都什么年代了,我还事事都禀告父母,咱是哪家皇朝架子这么大?”
“你少顶嘴!玩,我俩哪年不让你出去玩,你多幸福,大江南北不敢说都去过,一半差不多吧?我们是心疼钱的人?关键是你俩不一样,你也不用隐瞒,妈什么学生没见过,一猜就是你俩处对象呢。说吧,你晚上在哪睡的?”
“你问的叫什么话!你不要脸别人还要脸呢!”不可否认的是学校里这样的事一点也不稀奇。就我知道的,老赵每个月投资在成人用品的钱比伙食费都高。“我和她弟弟睡一个屋。”
“知道自己是个干什么的就行!我问你,怎么好好的还能撇着呢?她家人怎么招呼客人呢?你住的阳面家还是阴面家?”
“阳面,谁家能让客人住阴面,开国际玩笑呢?没事,我就是去了趟山里,受了点风。”我省去了和水泥的部分,一来是因为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二来,按照和平的习俗是不能让客人干活的,有点轻贱的意味,哪怕是客人给你扫地都是不可以的。但是我发现我用尽力气喊出来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的轻柔,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你从小就没在山里面住过,哪能受那罪。身上钱够不够,今晚别在她家睡了,找个好点的酒店,好好休息一天,明天轻快点赶紧回来。你要是不想回来你就回学校,别在外面给我丢那个人!”
我看到刘一眉间轻蹙,料定她已经听到了母亲的话。“你是胡说呢,还能说我不住家里去酒店,那不是明摆着给人家难堪呢?你别管,我已经好了。”
“又犟!我是为了谁?你都住院了还管她们家的脸面,我没去她们家数落她们的不是已经够意思了。我不管,你这刚好了,身子特别虚,要是再‘撇’一下,伤了根本,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听妈妈的,行吧?”
我不禁环顾四周,明明就是个不足百平的小诊所,甚至还把药柜一半划给中药,一半留给西药。就一个木桌子后坐着一个头发乌黑的男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农民肤色的脸,我都怀疑他是否取得了从业资格。“什么住院,就是在诊所输个液,别说的那么夸张。”
“诊所?她们家就这么敷衍呢?连个医院都舍不得去?还是说那个穷地方连个医院都没有。”
母亲的小题大做我以前也曾略有领教,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把我心底的那点感激都吓得无影无踪了。“你也说了,我就是撇着了,我还去医院?按你的意思,我还拍个片子验个血?”
“要我说就应该!这真是不在咱家,等你将来有了女朋友,你看我是怎么照顾她的,必须什么都得按照最高规格去对待。”
我无奈的晃晃脑袋,因为我做什么她也看不见。“行啦,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总之不给你添乱就行了。对了,别跟我爸说啊,一定啊!”我觉得即使我叮嘱了,母亲也难保阳奉阴违。
“哼哼,你还怕你爸呢?”
多余的不再解释,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那是怕吗?那只是嫌麻烦罢了。但是此刻看刘一的脸,难看的好像生病的是她。“你咋了?”
“这能怪我吗?是不是我不让你脱衣服你不听,我还能怎样,总不能硬给你扣上吧?”刘一委屈的快要掉下眼泪了。
“我说你了吗?我妈那张嘴长在她脸上,说什么都是她的自由。同样的,你说她什么我也不管你那也是你的自由。”话虽如此,但我也知道,我肯定是容不下刘一说太多过分的话。就好象不管是和平一中还是医科大,再怎么破再怎么烂,我爱怎么说怎么说,却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你妈说话太难听,以后可怎么办啊?”
刘一说的以后是否暗指婆媳关系我暂时不能确定,但是此刻我的心脏似乎积攒了一分钟的力量撞击了胸骨一下,让我一口气差点换不上来。
当最后那点液体快要输完的时候,我早已憋的不耐烦,又看那个老中医模样的人正在给一个包着红头巾的大娘号脉,不耐烦的拽开手背上的纸粘带,然后左手闪电般的把针头抽出来,这样的练习我在老赵和老朱身上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对自己还是第一次。
正当我自以为很酷的看向刘一的时候,却发现她面色苍白的倒在我刚才躺的位置。我摸她的手,如堕冰窖。“咋了你?”我看到右手背上刚才一瞬喷出的一道细细的血线,似乎有一点沾到了刘一的脸,疑惑的问:“难道你,晕血?”
刘一似乎哮喘发作一样,豆大的汗珠从茂密的发丛里滚滚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