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庄婷的豪赌
莫老板的本田停在台宿舍楼下,庄婷从窗内看去,见自己的宿舍窗口黑洞洞的。也难怪,看罢芭蕾她又和莫老板及他的朋友去酒吧坐了一会,此刻已过凌晨12点,这栋楼大部分人家的窗口都是黑灯瞎火的。
庄婷跟莫老板告了别,带着又崭获了一个下线的喜悦走上楼梯。她掏出钥匙开了门,迈进客厅,按亮日光灯,一眼看到吴楚楚的卧室门大敞着,走到门口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床上没有人。
对吴楚楚这种宁可宅家中弹琴看书,也不肯出去交际的淑女来说,这么晚还在外面浪,这是太阳从西边出的事。
她对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发了会呆,心有疑虑地返回客厅,拿起电话,接通总台,让对方call吴楚楚。她放下听筒,往沙发上一倒。
几上电话一直没响,夜很静,可以听到秋虫的鸣叫。庄婷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她清楚地记得,接走楚楚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什么样的采访,这么晚还没回来,而且也不复机?庄婷越想越不对,心突突乱跳。她想起不久前吴楚楚接到的那通威胁电话,没准那个死刑犯的家属一直在盯她的梢。如果是他带走了吴楚楚,他会折磨她,羞辱她,甚至于……杀死她,以报所谓的杀女之仇。庄婷咬着嘴唇,拼命回忆接走楚楚的那辆车里那个男人的模样。是长脸?还是圆脸?头发是三七开?还是中分?距离太远,她有些吃不准了。
当初她没去见客户,跟楚楚她们去万人公审大会看热闹就好了。跟着摄制组行动,她一定有机会看到曲一锋本人,以她行走江湖的人脸识别力,只要她见过曲老贼一面,她一定能判断出,今晚接走楚楚的车中坐着的,是不是曲一锋。
她一转念,又暗笑自己是不是跟政法线的人住久了,也变得疑神疑鬼,杞人忧天起来。没准室友遇到了什么突发现场;又或者跟采访对象聊得高兴,多喝了两杯;也许她喝醉了,旁边又没有电话,不方便复机……
她走进卫生间卸妆,可是刚洗完脸就恼怒地扔下毛巾。她对镜中的自己说:该死的吴楚楚,如果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我就睡不着了。
如果,能让她看到一张曲一锋的像片也好……
她走进自己的卧室,摁亮台灯,打开电脑,登上电视台的网站,找到“4·11”特大绑架杀人案的专题网页,开始查找曲一锋的采访视屏。她的目光掠过一行行的标题,一帧帧的画面,心急如焚,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她以手支颐,徒劳地叹了口气。没有,所有的视屏上都没有曲一锋。老狐狸也许早就想到了今天,一直在躲避采访镜头。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今晚放出的诱饵,能让一位政法记者轻易上钩。
突然,庄婷又凑到电脑前,点开了《南滨日报》的网站。她径直点进“4·11”大案的专题网页,在大量的图片中搜寻。终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像片上不动了:
这组名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像片中,她看到了曲艳与她父亲话别的情景。像片中的曲一锋,身材高大,眼鼻尖锐,伤痛欲绝地看着女儿,几乎想把她吃进肚子里。
庄婷打了个激灵!是他,适才车内的人就是曲一锋!高大的身形,鹰一般的眼睛,鹰一般的鼻子,一种咄咄逼人的张力。
她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庄婷第一念头就是报警。听吴楚楚说,那些刑警对付绑架有他们的一套。110会把她的电话转给职业刑警。可是她转念一想,这不是普通的绑架,对方的目的不是弄钱,而是索命。兼之庄婷对警察素无好感,她永远忘不了,三年前她初到南滨时,被警方查暂住证、罚款的种种。
在她们那个圈子里,人们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那些警察查暂住证啦,扫黄啦,抓赌啦,那可是雷厉风行,可面对真正的违法犯罪,那就麻麻地了。现在要在茫茫人海中搜救人质,她不知他们会找到什么时候。等他们找到时,楚楚没准已经冷了。 接着,她又想给杨云帆打个电话,让他尽快找关系搜救。无论是报台里,还是让警方出面,他的关系都比他硬。被绑架走的、分分钟可能被残杀的,毕竟是他深爱过女人。但她转念一想,立即明白杨云帆是鞭长莫及的:他还被流放在镇上,目前已不是电视台新闻部副主任,他无法让他往日的关系和路子迅速运转。
她紧紧咬着嘴唇,脑子飞快地盘算着。多拖延一秒,吴楚楚就多一分危险。是报警还是找杨云帆,她要当机立断……谁能以最快的速度阻止曲一锋的疯狂呢,天哪,这可是生死抉择啊!
她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有种魔力,让她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于是她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几页的通迅录,颤抖着手指,拨了上头的一串号码。
电话里传来一个嗲里嗲气的女人的歌声,与此背景音配合的,是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哪位?”
庄婷心一横,以压倒那个女人歌声的声线大声说:“我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吴楚楚……”
“你等等,这里太吵。”
接着更吵,惊心动魄的迪斯科音乐,好像洪水一样从话筒里钻出来,震得庄婷赶紧将话筒拿离耳边,显然对方已从KTV包房走进外头的舞厅。庄婷正在想要不要挂了这闹轰轰的电话,赶紧报警,却听到背景上的乐声渐小,显然主人正急急拿着“大哥大”往僻静处走。“吴大主播,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对方的语气甚是关切,庄婷心里又升起了希望,赶紧说:
“对不起,何总,我是电视台主持人吴楚楚的经纪人庄婷。我想告诉你:楚楚被人绑架了。”
“啊!你报警了吗?你们台知道吗?”她心一凉,她把宝押错了,遂简洁地说:“还没有,我怕来不及……要不,我现在就报警。” “别挂电话!”何雄才声音冷静,“先把发生的事跟我说。”
“楚楚跟我去影剧院看戏,中场休息时她被人叫上车,说是去采访,可是她现在还没回来。我Call了她,她一直没复我。”
“这有什么,她可能在哪个酒吧,跟人聊太晚了。”
“不是,吴楚楚不喜欢夜蒲,她从来没跟采访对象玩这么晚,而且她明天一早有采访,平时十点半是一定睡下的。”
“哦。”
“那个接她的男人叫曲一锋,‘4·11’大案中被枪葬的曲艳是他女儿,楚楚采访过曲艳几次,他硬说是楚楚的炒作,才让他女儿被判死刑的。他还打电话威胁过她,说要她为他女儿的死负责。”
“你别急,慢慢说。”
她匆匆把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那个姓曲的,你除了听到他在电话里威胁吴小姐,还知道他的其它情况吗?”。
“我隐约听楚楚说过,他当过特种兵,开过洗浴城……天哪,我当初为什么不阻止楚楚上他的车。”
“你冷静点,你知道他来南滨在哪里落脚吗?”
“不知道,知道也没用,他肯定不在那里了。”
“他接走吴小姐的,是辆什么样的车?”
“黑色的小汽车,什么牌子的……我记不清了,我对车牌没有研究。”
“车牌号呢?”
“没记住,谁会记它。”
“那你好好想想,那辆黑色小轿车尾部的标志是什么样的?”
她真的没印像。她紧紧地攥着话筒,握得手指都白了,她在脑子的迷雾里紧张搜索。 蓦地,她记了起来。“是捷达。我想起来了,我们台的采访车后头,也是同样的图标。”
“行了,现在你去睡吧,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电话挂上了。
庄婷放下听筒,心里七上八下。为什么她会如此确定,这个神秘的恶闻缠身的何大老板会管这事?她干嘛要请一个凶手来追捕另一个凶,万一……她打了个冷颤。
她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又疯狂的举动?可是,现在不是搞道德审判的时候,闺蜜的生命危在旦夕,她只能放手一搏。她洗了澡,抹上晚霜,然后上床睡觉。然而她心潮翻涌,辗转难眠。她数了上千只羊,又一一剪了羊毛,纺了羊毛衫……依然没有丝毫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