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采访车上

花山镇是全国闻名的毛织业重镇，从花山通往城区的二级公路，白日里一直是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然而凌晨过后，这条路便沉寂了。路边的两排路灯熄了，天上繁星闪烁，似乎伸手可及。冬夜的冷风让狗儿也停止了吠叫，大地沉入了梦乡。

将近凌晨四点时，一辆银白色的，四周漆着红绿蓝三道色带的捷达车，载着两个意气飞扬年轻人，映着星辉，在这条路上奔驰。

适才突破自我，顺利完成现场主持，吴楚楚兴奋之余，没像以往那样在后座补觉，而是坐在副驾上，跟当司机的杨云帆聊天。两人越说越投机，从这期专题要警示的安全防火问题，谈到了最近的新闻，彼此的家庭，对未来的高想……惊叹于对方言谈之有趣，头脑之敏锐，似乎他俩只要双剑合壁，自会天下无敌。

杨云帆手握方向盘，不时瞟一眼身旁的女孩。在满天星辉的映照下，她姣好的面庞似发出淡淡的荧光。她的侧影曲线优美，乳房坚挺而结实……他突然觉得口干舌躁。

“我们要是一直这样合作就好了，有你在旁边，我什么也不怕”，楚楚真挚地说，黑暗中，依然能感受到她眼中的光芒。

“我也想这么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的菜”，杨云帆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吴楚楚不无惊奇地望着他，“楚楚，有些事是命，躲也躲不过”。原来这杨云帆不光有着职业记者的严谨，亦有着冒险家的浪漫。他不是到南方淘金的赌徒，他的冒险成果就是一件件的影像作品。在此刻的云帆眼里，刚才火场中发生的一切，都构成一种氛围，一种精心涂抹的色彩，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烘托身侧的女孩，因而这女孩子便是山巅的雪，雪上的月，月中的桂枝香了。

他那些话，听在吴楚楚耳中，却是晴天霹雳。他此刻的心事，她勿需通过语言，而是凭直觉了解的。她屏住呼息，等着他往下说。她不想他讲出来，因为他身份太暧昧，在已婚男和单身汉之间，而张莉又是她的闺蜜。

她不尊重见异思迁的男人，可希望对自己的上司保持尊重。“可是从法律上说，他仍是个优秀的单身汉”，她又对自己说。她知道，杨云帆见多识广，心高气傲，一般的女郎自不入他的法眼。她早就从他在回答“拉埋天窗”的意思时，知道他对张莉已是亲情多于爱情，却想不到他感情的天平倾向自己。“呈楚楚，你要小心，你不能介入他俩之间那团乱麻。” 母亲的幽灵不断在眼前浮现，她心潮起伏，热泪盈眶。啊，还君明珠双泪垂……说时容易做时难。接下来，杨云帆继续海阔天空地闲聊，没再讲出任何引起误解的话。吴楚楚构筑的层层防线全是白搭，那场攻防战只是她的臆想，她自己差点成了可怜的傻瓜……

她正在暗骂自己自作多情，杨云帆突然长叹一声，说：“楚楚，人心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一个人可以骗过世上所有人，唯独不能骗自己，”他自嘲地笑，“我前阵一直没跟栏目组行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

火山喷发的热浪，掉进冰窖的寒意，一齐在全身交战，她很想说：“帆哥，我喜欢你，但是张莉姐怎么办？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现成的话就在嘴边，可她喉咙发紧，只够发出一声“哦”。

他继续说：“我和张莉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可是我们一直没进围城，现在好像越来越没有结婚的冲动了。”

“你也知道，张莉是个很小资的女人，我们一直相敬如宾。飘在南方的人都不容易，我一直不敢对她说：对不起，我心里有了别的人。” 他跟吴楚楚所讲的情况，正是她希望了解的。她知道他的欲望，知道这人不缺乏实现欲望的勇气，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毁灭一切。可她呢？她有这样的力量吗？她敢于抛开一切，直面自己的心声吗？

“我觉得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楚楚，我……”他声音颤抖，他想不到主持人出身的自己，居然会羞涩到语塞。他只想告诉她，他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看到她，跟她在一起。他为她的每一个进步自豪，他希望永远和她在一起……

沉默，尴尬的沉默，楚楚突然一声轻呼：“玉峰山！”

原来两人只顾说话，没留意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地平线上现出一座山峰的黛色脊梁，山不高，一片蓊郁黄绿中，山顶上那个大红灯笼十分醒目。

一看到玉峰山杨云帆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到城区，今晚这场冒险即将结束。

山下便是玉峰公园，杨云帆提议：“机房现在还没开门，你回去也看不了带，不如到公园走走？”

“好啊”，她长吁了口气，巴不得离开这辆荷尔蒙充沛的车。她感到，她和他虽然分开坐着，但两人的心已搂抱在一起。她觉得全身无力，似乎这车上有一股无形的旋涡，径直拉着自己，往水下卷去，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