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12·13”火灾

“12·13”火灾降临的时候，吴楚楚正睡在张莉家客房里。当时是凌晨一点，刺耳的电话铃声将张莉和杨云帆惊醒。作为政法线资深记者，杨云帆早习惯了这种深夜铃声，当即条件反射地鱼跃而起，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张莉咕哝：“这次是车祸，还是凶杀案？”

杨云帆不理她，嗯嗯唔唔地接完电话，立刻拔通卧室那台分机，命令道：“吴楚楚，刚接消防大队通知，花山镇一家工厂发生火灾，一人死亡，你现在跟我回台带机器，马上去现场！”

张莉边打呵欠边说：“你也就罢了，何必让个女孩子半夜去火场，还有尸体。”

杨云帆边穿衣服边说：“这是重大突发事件，最能体现我们的反应速度！如果吴楚楚这种时候出现在现场，观众记住她的，就不光是脸蛋了。”

待张莉披着外套、圾着拖鞋走出来时，正看到吴楚楚和杨云帆开门离去。两人都是长风衣，短皮靴，帅气而干练，好像两只生机勃勃的兽走进他们的世界。她原想咛嘱几句，不知为何，心中的水银柱突然降了下来。

静夜的凉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新鲜的空气使她回忆起当年在大学读书，跟杨云帆看完午夜场电影，攀爬学校的铁门回宿舍的情景。她恨陪着云帆午夜飞车去火场的人为何是楚楚，不是自己……韶华易逝，人生苦短，她决定跟杨云帆早日去领那纸婚书，生一个孩子，从此安定下来。

采访车临近花山镇工业区时，吴楚楚看见了滚滚上升的浓烟，顺着浓烟的方向开了不到十分钟，便听到一片嘈乱声。一栋五层的楼房前停着两辆消防车，两台水龙被一伙消防员抬着，向着死灰复燃的火苗，喷射出弧形的水柱。衣冠不整的人们在楼房四周跑来跑去，有人穿着裤衩，有人披着床单。到处吵吵嚷嚷，整个现场像是世界末日。

见杨云帆已扛着摄像机，挤过闹轰轰的人群，将镜头对准了正在灭火的消防员。吴楚楚忙拿起无线唛，走向围观群众，采访起火原因、逃生路线等等。火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庞，红艳艳如燃烧的玫瑰。

看到两位神兵天降到火灾现场的记者，心有余悸的人们自觉地走近他们，有人诉说对厂方擅改逃生通道的不满，有人表达对半夜乱用“热得快”者的愤怒……

采访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杨云帆让楚楚录一段现场主持。

楚楚十分为难。火光及警笛仍在激荡她的神经，急促的呼吸尚未调匀。这种现场解说没有时间写稿，要求出口成章，还要注意语速及语态，众目睽睽之下，她可不想出丑。

犹疑间，她的眼光掠到一堆奇怪的东西。那玩意用一面白布单盖着，停放在一角。待她借着路灯的光，发现布单一角露出一堆黑色头发，而那隆起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形时，心中猛然一沉。

这是一具尸体！难怪白布单的四周，人们自觉地空出一大片。

火场的焦糊味似乎更浓了，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一具尸体，不禁低低惊呼一声，径往杨云帆身边躲。

她按捺着急剧的心跳，摇摇头，低声说：“回演播室再录吧，这里太嘈。”

杨云帆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目光如炬，逼视她：“不行，回演播室效果会大大逊色。快，你组织一下语言，我知道你做得到！”

她见他嘴角上挑，一脸轻蔑，双眼闪着兴奋的光，似乎眼前的现场越危险，任务越艰难，他的兴趣越大。

胳膊上那只男性的手，强健而有力。摹地，一股神奇的力量自这只手渗入肌肉，骨骼，激活了全身的细胞，楚楚精神一振，说：“架机，我好了。”

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散发，心中飞快地打着腹稿，挺直脊梁，双眼平视镜头，开始了即兴解说。她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发出这般镇定的声音，她从来不知自已的思维如此活跃，口才如此好。

四周的嘈乱渐渐沉寂，人人都在倾听《法制纵横》主持人清脆而悲愤的声音。她站在冒着浓烟的大楼及消防车前面，在摄像机机头灯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如两粒宝石，煜煜生辉。在这幅乱哄哄的末世绘中，她是唯一的定点。她那不施脂粉的面容如此庄重，如此美丽，如此不可思议地打动了观众。

“干得漂亮！一次过。”杨云帆目不转晴地盯着取景框中的面孔。他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在招聘会见到吴楚楚的情形，他到她宿舍帮她搬家的情形，再想到他俩如今珠联璧合的合作，顿时为自己的眼光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