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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一访腾达厂

作者:星空流沙 | 发布时间 | 2018-04-10 | 字数:2438

出现在吴楚楚面前的腾达老板齐大力有张志满意得的脸。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板寸头,黑黄的皮肤泛着油光,右脸颊有道伤疤,脖子上一条麻绳粗的金项链,左手无名指戴枚黄金镶翡翠戒指,那粒翡翠大得,几乎遮住指节。

吴楚楚暗忖:节目部上次演小品,还来问暴发户该怎样造型,早知道让她们照着这位,照板煮碗就行了。

看到来客,齐厂长屁股不抬,仍坐在大班椅上吞云吐雾。如果楚楚之前对此人只是印像不佳,那么现在,她更明白遇到的是一颗刺儿头了。

此人浑身下都喷射着骄横的烈焰。既然没人召呼,吴楚楚就自己坐在那张真皮长沙发上,阮志强和田凤珍有样学样,也在她后头坐下了。她礼貌地说:

“你好齐厂长,我叫吴楚楚,南滨电视台《法制纵横》编导,我想了解,贵厂为什么不给田凤珍办工伤赔偿?” 
 齐厂长看着这伙大喇喇自己坐下来的记者,很不耐烦:

“我们不是给她了吗?你们还要怎么样啊?”
 屋内尼古丁的浓度和他的怒气一样呛人,吴楚楚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她有点理解田凤珍表姐为何那么怕老板了。

她说得对,她们是在浪费时间。她勇敢地盯着那双怒气冲冲的金鱼眼,严肃地说:

“你们只给她两千元赔偿,还把她辞退了,这是违背《劳动法》的。”
 齐大力“腾”地站起来,腮上的肌肉像被某种力量扯着,一上一下地抖动,他双手往腰间一叉,嚷道:

“我不懂什么《劳动法》。我就知道县官不如县管,在我齐某人的厂里做,就要受我的厂规管,在腾达,我就是法!” 
再吵没准要上演全武行了!楚楚斜一眼阮志强,见他抱着“老板包”正偷拍得起劲,没丝毫帮手的意思,她决定先安全撤离再说,遂说:

“厂规与国法,请你权衡一下,今天先这样吧……我们会再来的,再见!”

主人像驱赶苍蝇似地挥挥手,连“再见”的客套也省略了。

他们将田凤珍送回她的住所,那是清平镇的城中村,一排老旧出租屋中的一间。陈旧的水泥楼梯,上头全是湿湿的脏鞋印,即使光线不足也能看出两边墙壁布满涂鸦,他们跟在田凤珍后头拾级而上。

“几楼?”楚楚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

“七楼。”

终于上到七楼,田凤珍用钥匙打开门,眼前一暗,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种气味,吴楚楚跟随新闻部同事到孤寡老人家采访时曾闻过,那种房里有油腻的旧桌椅,积满水垢的锡壶,发黄发乌的蚊帐、被褥,没洗的碗筷……一闻到这种气味楚楚就想吐。

她还来不及适应这种气味,忽见床上的被褥里“忽”地坐起一对男女,两人都是蓬头乱发,衣衫不整, 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怎么门也不敲?”中年妇人边将乱发盘起,边抱怨。

“对不起张姐、吴哥,我以为你俩在厂里上班。”田凤珍有点尴尬,可她马上又自豪地说:“这两位是电视台记者,来采访我的工伤事故的。”

“还是你有办法,很快就可以拿到赔偿,回家了”,男人对着楚楚讨好地笑了笑,“那你们拍,我们出去了。”

“等等,我想采访二位一下”,吴楚楚赶紧说,“你们是田凤珍的邻居,对她的遭遇有什么看法?还有,请你们谈谈对《劳动法》的理解。”

“不要采访我,我们不懂《劳动法》,我们也不会说话,”女人淡漠地说,一把扯起想看热闹的男人,开门走了。

“吴记者,”田凤珍解释说,“不怪他们,我跟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讲话。”

是啊,人在江湖,大家都戴着面具葡蔔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请进,我从厂里出来后就住这里,”凤珍打开里屋那扇木门的锁,轻声说:“虽然条件不好,可是房租便宜,一个月才一百块。”

客人们看清楚了这间旧公寓房的结构,两块旧木板隔出来两个房间,空气沉闷,无法流通,难怪那股味儿阴魂不散。

里屋有张旧木桌,一张简单的铁床,床底塞满杂物,田凤珍按亮了日光灯,说“随便坐。”

但屋里并没有一张椅子,客人们只好“随便”坐在床沿。凤珍要给客人烧水,楚楚忙阻止她。她见阮志强不待她吩咐,已经将镜头对准了地上的脸盆,桌上的几包方便面,用一根晾衣绳挂着的几件衣服……突然间,吴楚楚有点恨齐某人了。
 隔壁有小儿的哭声传来,呜呜咽咽,有一女声在哄他,哄了一会忽然不耐,厉声喝骂,好像还动了手,于是小儿哭得愈发 凄厉。

“住在这里是暂时的,拿到赔偿金我就回老家,找个人嫁掉,再也不出来打工了。”田凤珍为眼前的窘况一个劲地抱歉。

拍完田凤珍的居所,他们向她告别。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楚楚回头一看,见田凤珍站在油漆斑驳的铁门前向她们挥手,光线从墙边的小窗照到她身上,她那短了两截指头的残手触目惊心。

楚楚知道她跟表姐闹翻后,在这陌生的城市就孑然一身了。她不知该说什么,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希望她那只残手不影响她未来的婚嫁。

归途中仍是雨雾凄迷,更觉得前路茫茫。载着两位记者的采访车,像只打了败仗的警犬,蔫头蔫脑地沿着公路疾走。车上两人都不说话:谁知这事能推进到哪一步呢,电视台只是宣传机构,不是执法部门。

下午五点钟,杨云帆正在编辑机前审看当晚的新闻,瞥见两个手下回来了,当即丢下手头活回到栏目办公室,急煎煎地问:“怎么样?周五的播出没问题吧?”

这人袖子卷到手肘,一副来去匆匆天降大任于斯人状,越来越乏人情味,最关心的是他的栏目播出。

阮志强抢着说:“啃到一块硬骨头,差点崩坏了我们的牙!”

手上的“王老吉”已除拉环,他也顾不上喝一口润润嗓,滔滔不绝地讲了今天的采访,分析了面临的困境,最后说:“我建议马上换选题,这样才能保证周末的播出。”

完全忘了吴楚楚才是策划人。

若不是钱小生抢先说出了楚楚的意思,她也几乎要将这个选题延后了。然而现在,这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似乎都在嘲笑她第一次独立操作重大选题的失败。

职场竞争,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好在现在才星期二,还有三天三夜可以继续跟进,何况她手上还有梁所长这张大牌……

她心如电转,倾刻间权衡了形势,向杨云帆点点头:“不用换选题,这期节目可以如期播出。”

“你能保证吗?”他扬起一条眉毛。

阮志强未曾见过她这般强势,惊得一口凉茶快喷出来。

她暗暗痛快,毫不犹豫地说:“保证!”
 刚说完那两个字,她就后悔得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

冲动是魔鬼!她一冲动,竟把千钧的重担揽到自己肩上了,她觉得,她只得到杨云帆一半的理解,以及岌岌可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