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明天的面包在哪里

吴楚楚坐在公用电话亭里，面前摊着五六张名片，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报社的关系户，她在逐一打电话毛遂自荐。她没敢说自己被炒，只说想换个工种，对方能否给她一个工作机会。话筒那头呢，要么王顾左右而言它，要么暧昧地约她喝茶听歌……她一遍遍地拿起名片，一遍遍地按电话机的数字键，一脸阴霾，跟亭外灿烂的阳光和春风满面的行人相比，甚是凄凉。

她低着头离开电话亭，终于明白她的境况已传开，没有人会用一个被新闻界抛弃的傻妞。

她又想到南滨教育系统正在大换血，在向全国招聘老师，没准她可以顺着这股大潮，进入教育系统呢。为了省钱，她没搭“摩的”，而是买了张地图，坐公交车上门碰运气。然而找了几间学校，门卫都像是约好似的，对她摇摇头，说：本校老师已经招满，校长吩咐不再放求职者进来了，你想见工，早干嘛去了？

在南滨中学、南滨一中这两间名校的门口，甚至挂着一块牌子：本校老师已满额，请求职者见谅。

她手中余款不多，报社日日催搬宿舍。可是没能定下新的工作地点，她就不好租房子。她急得嘴角起泡，忽而心灰意懒，忽而斗志昂扬。她寻思着：也许不如归去，在故乡，总还有些亲戚，朋友，可以倚靠……

可是，南国的天那么蓝，新鲜事那么多。新的大楼在兴建，新的道路在延伸……她还那么年轻，岂甘就此卸去飞翔的翅膀，在故乡那个慢吞吞的小镇终老？

最后，她下了决心：先找份工作，不管是不是喜欢的，这是生存之道，否则，就无法在南方呆下去。她去过两家职业介绍所，可是没见着用工单位，对方便要她交报名费、工本费、体检费等等。吴楚楚毕竟做过报纸编辑，对这种醉翁之意有着本能的警惕，于是没再继续下一步。

她在某著名工业区转悠时，一辆摩托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差点将她连同她的手袋一起掳走。

“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一列列火车、汽车，载着那些有野心、有热情的外地人来这里找机会，而任何一个想在南滨落脚谋生的人，没过几天，就会被现实欺负得鼻青脸肿。夜里，吴楚楚常常梦到自己睡在一块浮冰上。明知外面的世界没有人要你，爱你，关心你，可你还是要走出去面对它，怎不令人心灰意冷？

可是东方渐白，红霞映红天际，又觉得希望在胸中冉冉升起了。去跑跑吧，不跑哪有机会，这里可是商机无限、日新月异的珠三角啊！

身后有把鸭公嗓说：“靓女，我好中意你。”

带粤味的普通话。见鬼，“鸭公嗓”把她当成“小姐”了。

她懒得回头，加快了脚步。

一个吹着“鸡公头”的黑瘦汉子赶到她身侧，贪婪地打量她，笑嘻嘻地问：“多少钱？开个价，靓女。”
 她紧咬牙关，气得发抖。什么，我看上去像那种女人吗？真沦落到谁都可以搭讪问价的地步了吗？

“你好正点，这样啦，我出双倍价，好吗？”那厮死心不息。

她脚下不停，没好气地说：“有冇搞错！？”

“你讲乜野？”

“我不是做那个的！”她那点有限的粤语用尽，只好恢复了普通话，承认她确是外来妹。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壁，毫不尴尬，“对不起啦”，他毫无诚意地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我教你既快活又来钱的方法，你不干，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哈哈哈哈。”

他笑着，摇着头走开了。

只见他朝一个站在汽车站牌前的女孩走去。那女孩子背着双肩旅行包，身材苗条，风尘仆仆，正在看站牌旁一则招工小广告。一看就是刚到南方的外来妹。

他当然不必纠缠她，这街上到处是猎物。

楚楚心中恻然，替自己，也替那些满世界寻梦的姐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