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风云突变
目标远大的吴楚楚在编辑部干了个通宵。第二天一觉醒来,宿舍楼寂寂无人,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悠然高悬中天之上,将地上的娇花新绿映照得明媚如画。 楚楚吃罢方便面,边啃苹果边揽镜自照,但见素脸光洁,眼睛皂白分明,似白水银里滚着两粒龙眼核,看不出一丝熬通宵的疲惫。
年轻真好!
遂换上了那件最喜欢的西瓜红薄呢连衣裙,一朵彤云似地飘出门。
走进报社,人们纷纷向她投来关注的目光。楚楚脸有点发烧,暗骂自己:谁没写过特稿,谁像你这般喜形于色的?吴楚楚,你什么时候变得成熟点?
遂放慢了脚步,换了副庄重神情。
经过二楼的总编室时,看到宋总编面皮紫涨,连喊带吼,正在给一屋屏声静气的记者们开会。
“我要找个机会跟何雄才谈谈。这个通情达理的可怜人,他会在我们报上投广告的,这样,宋总编和大家就不必老为经营发愁了”,楚楚心里盘算着,来到三楼的编辑部,老郑和两个校对正在窃窃私语,看到她便停下话头,说,办公室王主任让你去一趟。 他就要宣布调我到记者部跑新闻了!她极力抑制内心的激动,提着裙裾,矜持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有王主任一人独坐,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两个食指尖神经质地对磕着。见楚楚进来,迅速将双手藏进抽屉,背书似地说:
“吴楚楚,报社决定,从下个月开始,不再聘用你。”
她脑子断了会儿电,眼前漆黑一片,心脏停止了跳动。待眼前那阵黑雾散去,王主任的话才进入她思维,由弱渐强,词句渐渐连缀,终于有了意义。
她机械地问:“为什么?”
“你没看昨晚和今早的新闻吗?”
原来她错过了形势的急转直下。昨晚七点半,南滨电视新闻播出了何家那对双胞胎的DNA检验结果:何雄才确为女婴们的生父!今天出版的日报甚至刊有评论员文章,谈一名记者的采访技巧及职业操守,虽没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影射《南滨商报》那篇替何某人开脱的大稿。
现在,全城人都在议论《南滨商报》闹的笑话,——这想法像火一样灼痛了她。
王主任说:“对不起,这是上午报社开会的决定,我只是负责通知你。”
眼前的墙壁,办公桌,人脸……梦魇一样在眼前晃动,咸涩的潮水在胸腔翻涌,她呆呆地坐着,全世界的喧嚣已离她远去。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虽然还没到月底,报社按全月给你”,他将一个报社专用的牛皮纸信封放她面前,”“还有,呃,麻烦你尽快找到新居所,搬出宿舍。”
这完全是一场噩梦!吴楚楚想,我马上就会醒过来,日历会翻回昨天清晨,我起床,梳洗,套上前一晚就备下的白衬衫及黑伞裙,准备开往何家采访。 “你也知道,报社一直在裁员,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女孩脸色惨白,泪水就要溢出眼眶,这是毛没长全的雏鸟被粗暴地扔到雪野上的眼神,既无辜又迷茫。王主任不敢多看这双眼睛,力不从心地安慰她,“你那么年轻,又有文凭,也许早点出来是好事,也许不久我们大家都要散去。” 她终于接受了“被炒”这个现实,向眼前这张尴尬的面孔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她理解他,不怪他,拿起信封,蓦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知道再停一秒,她的满腔热泪就会喷薄而出。
一走出门口,两行热泪便从吴楚楚眼窝涌出。她紧咬下唇,迅速摘下扎马尾巴的皮筋,垂下脑袋,让四下披散的长发遮住面孔,轻轻地,迅速地,走下楼梯,奔出报社大门。
不能让人看到她的眼泪,否则,人们在谈论她那场失败的访谈之余,又多了一味的佐料。
在雄图集团总经理办公室里, 何雄才放下那份新出的《南滨商报》,对着头版上“特派记者吴楚楚”那几个字,吹了声口哨。助理阿豪进来汇报,说看守所内线反映,夫人(“那女人”何雄才厉声提醒)在里面闹绝食,哭求一死,要追随孩子们于地下,我们要不要采取些措施?
何雄才眯起布满红丝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个硬梆梆的字:“去跟乔所长那边讲好,这个女人不能伤,也不能死!”
阿豪原是老板手下最得力的打手,可随着何生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雄图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他成了老板的心腹,可他似乎越来越不明白这位大哥了。他小心地说:“好的,可是,将来法庭审判……”
何雄才厉声说:“请最好的律师,动用我们所有的关系,绝不能判死刑!”
“是。”
阿豪既吃惊又感动地退出后,何雄才燃起一支红塔山,恨恨地看着吐出的烟圈,自言自语:“不,我决不会让你一死了之,我要你在牢房里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一个女人看不住自己的丈夫,居然拿孩子报复,对这贱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让她日日夜夜站在自己点燃的地狱之火里,让那绿色的火焰一直灼烧着她的心,他相信这种惩罚相当于凌迟。
至于他,既然借助报纸一角,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人们选择信与不信,他已不再有兴趣。当务之急是要抹平伤痕,寻找欢乐,他是何雄才,他从来不让他的敌人如愿以偿。
既然阿霞还在老家避风,他便按下桌上的叫人铃,一位三围火辣的女秘书应声而至。
“阿珍,你给我订间富豪大酒店的房,我今晚要召几位朋友吃饭,洗桑拿。”他命令道。
女秘书恭敬地应了一声,很高兴老板自孩子出事后终于想通了,有了商报那篇特稿作挡箭牌,看来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