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辅关
远远的囚龙关之外，此刻已然是站满了人，城上彩旗飘飞，底下满满当当的，到处都是人影。
俨然之中，仿佛乃是为了迎接一支得胜回城的军队一般。
当姜仑率领的兵士们快要抵达城池三里之外的长长道路之上的时候，众人之中便是响起一阵呐喊声响，声音响彻天际，仿佛要直入云霄一般。
战车之上，姜仑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心中疑惑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表现出来。
他已经感受到这一切的一切应当是自己的座师所安排出来的，所以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的失态。
只是淡淡的站在战车之上，腰板挺得直直的，俨然就是一个得胜回来的将军。
队伍越走越近，城下的呐喊也是越听越是清楚。
就在城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在四周的呐喊声中巍然不动。
老者，精神炯炯，面上满是激动之色。
姜仑早在跟前数十步之外就已经下了战车，快步向前，急忙走到，“先生........我.......”
后悔的种子在心中不断的发芽，甚至于短短的道路之中都要不时地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一般。
老者赶忙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姜仑的手心，身上特有的沉稳，使得一旁的姜仑忍不住心中大定起来。
只见其脸上满是激动之色，手上高高扬起，冲着身旁一众民士大声喝道：“恭迎将军得胜归来！恭迎将军得胜归来！”
“恭迎将军得胜归来！恭迎将军得胜归来！”
“恭迎将军得胜归来！恭迎将军得胜归来！”
“恭迎将军得胜归来！恭迎将军得胜归来！”
..........
声浪一声大过一声，最后甚至于在这小小的地方，回声不断在耳边。
战车之上，老者与姜仑一同站在上边儿，冲着一路上不断的百姓微微点头示意。
所有的气氛都被营造成了一副打了打胜仗回来一般，旁人完全看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痕迹。
“先生........姜仑当初实在不应当鲁莽从事，我.........”
老者头也没转，只是一直冲着一旁两侧的百姓微笑示意，不过嘴里却是轻轻说道：“这些事情先别说，先把这场戏做完再说其他。”
姜仑闻言，自然是随在一旁，不时地微微的露出笑容，看上去就是一个沉稳干练的得胜将军。
终于，军队分作两边儿。
一边儿是朝着军营之中而去，至于另一边儿，则是少数兵士护卫着姜仑等人，朝着将军府邸而去。
到达将军府中，众人便下车各自应对自己手头上的事物。
姜仑紧随在老者身后，来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四下寂静无人，原本在身边的随从们也是已经被姜仑一一挥退。
现在，整个空旷之中就只剩下了姜仑和老者二人。
“扑通”一声，姜仑已然是脸上满是悲戚，重重的低下了头来，“先生，我.......”
“唉，快起来，都已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作这般作态！”老者起身将姜仑扶起，这才又是低叹一声。
“事情都是真的？北齐大军目标直指囚龙关？”
“不错.....”
老者闻言，忍不住搓了搓手，又是背在了身后，“你可曾看清楚，北齐军队之中，真的是有一位皇子？”
“确凿无疑，这件事情我早就仔细注意了许久，所以一直到旗帜出来之后，都没有妄加定论，一直到后来兵士通报，说是一支小队被北齐军士掩护逃离，我才算是确定下来这件事情。”
老者沉吟一会儿，“这不算是什么好事。”
“这是为何？”
“要知道，北齐军队之中，向来就是齐皇的一言堂，齐皇性子谨小慎微，向来最是不喜将手中权力交托给他人，李循也不过是一个特例罢了，现在竟然将军队之中的统辖交与一个皇子，那么看来，这就是要为这皇子在军队之中立下威信而来！”
“那这么看来，北齐那边应当对我军驻守之处，势在必得了。”姜仑一时间有些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真的打起来，说实话，他根本就没有当年父辈们以弱胜强的能力，况且现在军队之中已然是人心不稳，韩飞，王虎二人就已经是相互仇视。
若是这个时候将剩下的军队相互之间进行合整，之后带军出战。
只怕是不出一个回合，所有的军队就都会陷入危机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老者这才悠悠开口，“为今之计，就在一个守字，所有情况都对于我军不利，韩飞的事情我都已经知晓，此事只能暂时搁置，待到解决了现在眼前的这道危机之后，才能再作打算。”
“先生可是已有好的对策？”姜仑忍不住希冀的望着，眼中终于是出现了一丝期待。
“对策倒是也谈不上，但是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么倒不如顺水推舟的，看看事态的走向，我想，既然北齐一定要战，那么就在此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出来，一者不至于措手不及，二者，也是要当心此番城中人心。”
“是。”
“人心倒是不需要担心，此番这一般作为之后，相信所有人都会相信此番已是有着一场大战的胜利，人心最是难测，但是它们却很是容易掌握，一旦将他们拉在一起之后，就很难会有其他的想法存在。”
姜仑点了点头，就好像一个认真聆听垂询的学子一般，在他眼中，或许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位老者才能够救得了自己一条性命。
“至于其他事情，则是要尽快进展，一者，各处阻隔，二者，各军整备，我已经在此之前看了看无当军目前的军士，情况算不得什么乐观，但是也倒不是很坏，无当军目前可用兵士，在两万左右，看着样子，休养几日，就会重新拥有战力存在，我会督促下去。”
“既然如此，就麻烦先生了，我会拟定一份军令，尽快下达下去，至于轻羽林和戍边卫，我会派遣于宛来做，此人刚正勇武，最是适合此事。”
“那便没什么事情了。”老者微微一笑，“将军且看，这不就没什么事情了？哈哈。”
姜仑低首便拜，“皆是先生心中定神，这才让得姜仑不至于失了手脚。”
“记住，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一切都是天意，你我需要的只是读出来而已。”
........
自打与北齐军队一战过后，终于是出现了第一次的议事。
以往时候，韩飞虽说纵是姗姗来迟，但是至少颜面之上，也还是有着几分颜色。
现在，姜仑一道军令下去，却是一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依然不见身影出现。
“多长时间了？”姜仑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回禀将军，此时已是三刻钟时辰。”
一旁的王虎挥了挥手，将报时的兵士挥退出去。
“韩飞果然如你所说，遇事总是这般瑕疵必报，如今这么大的事情摆在眼前，却还是这般任意妄为！实在可恶！”姜仑恶狠狠的喝道。
“此人，末将最是了解，一般遇到事情就只是喜欢推诿，若是遇到什么有益之事，则是兴奋发狂。想必韩老头是觉得这件事儿本身就没有什么好处在其中，这才避而不见。”
作为韩飞的死对头，在这么好的情况之下，又怎么可能会不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通？
王虎嘴上虽是什么都没说，感觉甚至于都像是简单的阐述一个事实一般，但是每句话语之中，都是将韩飞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来讲。
本就心中烦躁不已，现在再加上王虎的这么一番话语，姜仑直觉的心中的火气一个劲儿的向外冒着，隐隐已是弹压不住。
“报！将军，无当军来人。”
“叫进来！”此刻姜仑也早就已经不在乎什么风度洒然，心中只想着怎样才能将心中的这么一股子恶气撒出去。
只见一个兵士进到大帐之中，赶忙跪倒在地上，“卑职见过将军！”
“说，你家受召不入，遇时不至，现在又派了你过到我这里，倒是有什么指教给我？”姜仑阴沉着脸。
“这.......”那兵士微微一愣，这才继续说道：“回禀姜将军，我家将军说了，全军集合前往辅关之中，以此据敌，这才特地前来向将军通禀一番，还望将军莫要担心。”
此言一出，姜仑就已经是变了脸色，要知道，辅关乃是为了据敌与前，因此辅关总是与主关相互衔接着，但是已然是在前线之中的前线。
一旦开战的时候，自然是最先御敌之处。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敌军并非来自北部，而是恰恰从三边腹地，也就是西南方向过来，若是照着这么看的话，主关反倒是在前，辅关却是在后边。
所以，当那兵士口中的话语说出来之后，姜仑第一时间就已经是想到了这么一层意思，心中的愤怒因这个那刚刚的容忍，此刻已然是压制不住。
“啪”的一声，狠狠将一旁桌子上的茶杯甩在地上，溅起阵阵水浪出来。
“你！你给老子回去告诉韩飞，他若是胆敢.........”
“呼”的一声突兀声响，大帐之中的遮帘儿突然之间打开，一道身影缓缓的走了进来。
语言肯定，透着不容拒绝。
“你出去吧。”
那兵士早就不想待在此处，感觉自家将军似乎........
“诺，卑职这就离去。”
待到兵士离开之后，老者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将军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先生，你可知道，韩飞此番竟然意欲退守辅关之中，他想要做什么？恩？”
老者闻言，沉默不语，对于这其中的事情，不过是短短一息的功夫，就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门道儿。
低下头，缓缓开口，“将军莫要担心，此事交给老夫便是，大战在即，不会有太多时间进行思虑，现在的事情已经是够多了，老夫愿意前往韩飞军中一趟。”
“先生，若不是您刚刚进来，我已经下发手令下去，命于宛带军将韩飞老头擒过来再说。”
老者忍不住微微一笑，“若不是老夫刚刚进来，只怕将军此番已经是进退维谷，骑虎难下了吧，哈哈。”
姜仑闷哼一声，既不否定，也不肯承认。
其实说实话，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的所有一举一动都应当格外小心，尤其是原本就已经对外宣扬出去，军队打了胜仗，所有的敌军都不过是现在功劳簿之上的一点儿墨迹而已。
若是刚刚自己真的一时冲动，先是不说韩飞是否就会束手就擒，单单对外的影响就很是不好。
所以座师才会由此发笑，对于自己的话语，嗤之以鼻。
“好了，将军若是还想翻身，就一定要守住此处不得有误，不然.......老夫真的很为将军的前途担忧啊。”
一说到这里，老者的脸上也是开始显现出凝重出来。
姜仑岂会不知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
稍稍又是说了一会儿之后，老者这就起身告辞。
姜仑一直送出去很远之后，这才作罢。
对于老者，自己一直易拉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仰，甚至于如亲人一般对待，要知道，当年自己父辈之人，也是和这位座师，有着一定得渊源存在。
老者大手一挥，便是上了自己的车辇之上，现在腿脚已经是很不利索，自然是应当格外保护。
“大人，咱们回府？”
老者沉吟一声，“去辅关一趟。”
“这辅关道路难行，您的身子.......”
“莫要多说什么，走你的就是。”
“诺.......”
马蹄声在这旷野之中不断地回荡着，不少的百姓看到这一队车辇过去，便是赶忙放下自己手头上的农活，兴奋地打着招呼。
其实三边城中，除去军士之外，还是有着不少的百姓在内。
一方面，乃是因为自家男子在此处从军，这才全家搬来，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因为某些大罪，除了死刑，这才发配到了这里。
因此，三边城中，也是需要一个文官来领导，而这个人，自然也就是所有百姓招手的这位老者。
不一会儿功夫，车辇就快要抵达辅关跟前儿。
远远的，就是看到一支队伍在道路正中央处设下了路障，看着旗号儿，应当是无当军的模样。
车夫手中马绳开始勒了起来，马速渐渐的降了下来，一直向前的车辇，突然之间开始后缩，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突然，一旁一个枯槁的手紧紧抓住缰绳，狠狠的向后一扯。
马儿吃痛之下，便是疾步朝着那路障冲去。
车夫吓了一个哆嗦，赶忙朝着一旁那只手的主人看去，这才放下心来。
老者沉着脸，手中却是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路加速，径直冲了过去。
“什么人！”
“大胆！”
.......
整齐的脚步声紧随在马车冲过去的瞬间，不过却也还是慢了一步，仅仅将队伍后边儿的一众拦了下来。
相互之间惊诧的互看一眼，不再说什么。
他们其实也是奉了军令，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怕是会要吃板子了。
老者淡淡的朝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后方望了一眼，这才重新将手中的马缰还给车夫，“若是在遇到任何人阻拦，就冲过去，不要犹豫，记住！”
“诺。”车夫惊魂未定，不过看到自家主子的样子，心中多少也是平定了下来。
“到了辅关之后叫我。”
“诺。”
仿佛是临时设防一般，这一路上之后，就再也没有一道路障出现。
孤零零的马车独自走在大道之上，初时时候并无任何人影，但是随后，人影这才渐渐的多了起来。
一直到一处城墙之下以后，马车这才是缓缓的停了下来。
看看天色，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候，不少兵士早就已经操练完成，准备回营休息。
“大人，地方到了。”
遮帘之中没有动静，就在车夫想着是否应当再喊一声的时候，这才听到其中的一阵沉闷声响。
“去，通禀韩飞，老夫就在此处坐着。”
“诺。”
车夫的步子很快，或许根本的原因并不在于车夫的步子。
总之韩飞带着兵士，来的很快，一把胡须在微风之中飘动着，随意摆在左右。
“大人看上去气色倒是不错。”韩飞微微一笑，站在车辇一旁。
“唉，老了老了，终究还是有些不中用了，这么点儿路，险些没冲过来.......”
韩飞脸上一抽，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路上的事情，韩飞自然是知晓了，那前来通禀的兵士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实那个路障本就是刻意为之，不希望任何不相干的人前来指手画脚，所以才设了那么一个位置。
没想到，姜仑没有拦住，现在却是来了一个最难以应付的。
要知道，这位眼前的老者身份其实并不算高，目前也不过就是一个城令的虚职而已。
虽说将军位衔高于城令许多，但是在这位老者面前，却也万万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因为这位老者那可是当年随在姜坚身边，也就是自己韩家还未出主将军的时候。
辈分在这儿，自然是不能大意。
“快，您请里边儿坐，这里毕竟是风大，来人呐，扶着些。”
老者微微一笑，这才下了地，缓缓被人搀扶着，向城池中走去。
辅关并不算太大，也不过堪堪容纳的下韩飞手中的两万兵士而已。
一路上，二人说了些闲话，对于近日姜仑之事，只字不提。
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韩飞喜欢看到的，不然的话，一旦开口，只怕是自己又得装一下糊涂。
坐上大帐之中，老者轻轻的嗅了嗅手中的茶水，不住地赞叹，“恩，恩，恩，不错，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没想到韩老将军对于这茶叶之事，也是这般的上心，不错。”
“哪里，只是平日里遇到了一些，自然也就想要藏在柜子之中。”
“哈哈。”老者微微一笑，试劲儿嗅了嗅后，这才放入口中，轻抿一下。
茶水确实是好茶水，甚至于身子都轻巧了许多。
一口过后，老者这才缓缓放下杯子。
“刚刚老夫喝茶的时候，突然之间被茶水烫了一下，但是依旧没有丝毫的感念，心中皆是被欣赏茶水这件事情占据，韩将军说，这是为何啊？”
“先生定然是满心之中，都在这茶水之上，这才会出现这样的趣事儿。”韩飞微微一笑。
“是啊，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有着这么一个道理在其中，你说，我若是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做的事情为了什么，那你说，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快，又算得了什么？”老者淡淡的开口，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话。
但是这样的话语在明眼人听来，却是另一番味道。
尤其是现在的韩飞。
“先生此言差矣，这茶水本身味道甘甜美味，自然不会有人在意这一丁点儿的伤痛，但是若是搅在一起，本身就只能产出苦涩，那这伤痛，只怕也是难以容忍吧。”韩飞也是指着茶水说道。
“三边之地已经混乱不堪，当初最大的失误已经出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若是还任由着事态这般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不会轻易。”老者不打算绕圈子了，直接开口喝道：“将军一意孤行之下，可知道你军中要有多少人为之付出富贵前途，你倒是不怕，毕竟身后站着孔家，但是你军队之中的将领，可是要靠着那一点儿军功，换的富贵前程的！”
“老夫知道，你与姜仑因着战事之时，有些不合，但是，请老将军记住，若是现在出现这样的事情，倒还可以接受，但是一旦上了战场，军队因为将军的缘由，那可就是一败涂地了！”
老者拱拱手，“言已至此，不必远送，告辞！”
说罢，便是径直离开。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剩下的就看韩飞自己究竟是否是一个聪明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