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麻了肉体麻不了人

其实林瑛瑛觉得，到了这个份上，一个癌症晚期患者，手术的成功与否跟这个人的死活，关系已经不大了，说白了吧，你做不做手术都是个死，只是你要不要全尸的问题。一般人都选择手术，即垂死挣扎，因为按照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和做法，即便是垂死挣扎也比束手待毙好，与垂死挣扎相比，束手待毙是消极的，不符合中国的传统做法：知其不可而为之，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林瑛瑛脑子里曾经有过放弃治疗的想法，也是想反一下传统的做法，但林瑛瑛心里清楚，传统是万万反不得的，一个人反，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人来护卫，受到支持少，对抗者多，以弱抗强，结果就是，由于你的反抗，传统愈发坚固，而你自己则加快了身败名裂的速度。遗憾的是，林瑛瑛将死无全尸，她平整而光滑的肚子上将留下一道一尺多长的刀痕，这对于林瑛瑛这样一个全身无痕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人来说感觉就是惨不忍睹了，林瑛瑛能想象得出她躺在灵床上时，那道又宽又长又红的刀痕一定十分醒目，令人惨不忍睹。

在林瑛瑛手术以后的一次交谈中，占孝通坚决反对林瑛瑛如上说法，他说，那对于一个患其他脏器癌瘤的人来说，比如胃癌、肺癌、肝癌等等，施行手术与否是要考虑早期晚期的，的确，有的患者不宜施行手术；而妇科的癌瘤则完全不同，可以这样说，医治子宫癌的最大失误就是不做手术。他给林瑛瑛讲了许多医院由于误过了手术时机而使患者丧命的例子。林瑛瑛毕竟不是医生，无心也无力跟他争论那些乏味的医学问题，林瑛瑛关心的是生命，她的生命还有多长希望。

“我能活几年呢？你能不能告诉我？难道我做了手术，就有活路了？”林瑛瑛抛出这句在她脑子里转了一百八十遍的问题，看看占孝通怎么回答她。

占孝通一时有点语塞。林瑛瑛猜他接受这样的问题恐怕已经成千上万遍了，他还是不能行云流水般地回答她，这至少说明占孝通作为普通人的同情心没有泯灭，除去医生他还是个天生的人道主义者。

林瑛瑛说她是不是太贪婪了，她应该问：“我还能活几个月活几天，对不对？”

占孝通笑了，故作轻松地说：“没那么严重，像你这样的患者，五年的成活率还有百分之三十呢，你连这点运气都没有？我相信你，生命力会很强，病魔斗不过你，一定斗不过你。”

林瑛瑛很悲观地说：“这算你说着了，我是不会服输的。但我知道，我永远是个倒运的人，命运之神永远不会为我开恩。所以，我想得很开，早已作了最坏的准备，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能承受。”

占孝通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充满了温暖和同情，说得也让人鼓舞：“你充满信心，很好啊，也许命运之神已经和你结亲了。这一次他要对你开大恩了，他怎么可能忍心眼巴巴看着一个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的大美女早早离开人世呢？不会，绝对不会。要不，到时，你找我麻烦好啦。”

听了他的话，林瑛瑛对生的希望又增多了几分。或多或少给了她生活下去再看看的勇气。“到那时，我还怎么找你啊？难道人鬼还真能争斗？可我是不信鬼的。”

“没鬼有魂啊，你魂牵梦萦我好了。”他又开玩笑了。林瑛瑛也笑了，不禁故作轻松地说：“好，那我跟定你了。到时，你不要打我啊。”

林瑛瑛被那两个护工七拐八拐地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一股极其浓郁的消毒水气味立即将她淹没了，一扭头，见占孝通和王大夫像两根木桩似的齐刷刷地站在一旁，她用眼神与他们打招呼，占孝通要她别紧张，尽量放松，就把这当成只是睡个午觉而已。

林瑛瑛听了占孝通的话好象心跳反而加速了，似乎她的身体里只有心脏这一个器官，整个的躯体都在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而拼命颤抖。林瑛瑛对占孝通说：“感觉很不舒服。快点动手啊。”

占孝通对一旁的大夫说：“快，给她氧气。”然后，又转头对林瑛瑛说：“放心吧，你很快就没事了。”

于是，有个护士就往她的鼻子里插了一根氧气管，一股有些厚重的气流顺着她的鼻腔溜进了肺部，林瑛瑛全部的肺叶都为它的到来欢欣鼓舞了起来。

一会儿的工夫，由于恐惧而来的心慌意乱随着氧气进入她的身体悄悄遛走了，她不禁高兴地说：“好，现在舒服多了。”

这时，占孝通和王大夫的两只手半握着拳停在空中，可见已经消毒完毕，只等他们一声令下，就给林瑛瑛开膛破肚了，决定林瑛瑛是死是活的时机，马上就来了。

就在麻醉医师像烙饼似的，将林瑛瑛的身体翻过来掉过去的折腾了半天，最终将一管凉兮兮的药物推进了林瑛瑛的脊椎，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王大夫便用一个针样的器械触及林瑛瑛的腹部，同时问林瑛瑛：“还有感觉吗？”林瑛瑛点了点头，他就站在一旁等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然后，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和问话。直到林瑛瑛的身体像根木头似的，就是有个人拿斧头把她砍烂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只听王大夫说声：“好了！然后，就有人用一个蒙了布的架子挡在了林瑛瑛的面前，林瑛瑛的视线就仅限于天花板当中的那个无影灯了，林瑛瑛也就只能听到那些刀子剪子“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以及王大夫他们偶尔的说笑声。

一开始林瑛瑛还饶有兴味地从那只无影灯的反射中朦朦胧胧地看到占孝通他们的模糊的身影，但没过一会儿，林瑛瑛的意识就渐渐迷混不清了，林瑛瑛知道从她脚踝的静脉流入的药液里一定有镇静的成份，占孝通他们不仅麻醉了她的肉体，还要阻断了她的视觉、但扼杀不了她的听觉，在这个时候，即使她能听得很清楚，她也无计可施，只能任人摆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