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病性无常

从手术室回病房的路上林瑛瑛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病房里，左手臂上吊着盐水瓶，一床正乖乖地躺在打化疗，三床空着，看来她已经能下地活动了。这时她看见了坐在她左下侧椅子上的林瑛瑛。

见林瑛瑛醒了，陈洪伟站起来，问林瑛瑛感觉怎么样。林瑛瑛愣了一下，想起她是刚做了腹腔镜手术，感觉却是一场梦游。

“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只是不知道他们检查的结果……”林瑛瑛最关心的是检查结果，是不是可以做下一步的手术。

陈洪伟劝她不要去想那些了，安心尽快恢复体力，过几天就要做真正的手术了。这几天他都请假，帮他侄子陈光办婚礼，还剩二三天，他准备在医院照顾林瑛瑛，不去上班了。这次汤云随陈光回来结婚，非得要见婶婶，见不到人了，也得到坟前祀拜一下，以尽下辈之孝心。结果看了婶婶的遗像后，惊异地说，婶婶极像一个人，很可能就是和她爸关系密切的阿姨李玲玲，她觉得追查他爸的下落又有了线索，只要有一点线索，她要告诉她妈，要向公安部门报告，只要有一点线索，都还要查下去。陈洪伟可管不了那多，人都死了，又不能复生，生前的真像怎样，都没用了。现在他考虑需要做的，是要解决曾经辜负林瑛瑛的歉疚之心。

林瑛瑛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一床突然干呕了一声，吓了林瑛瑛和陈洪伟一大跳。林瑛瑛示意他到一床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洪伟有些犹豫地站起身走到一床跟前，轻声问一床有没有事情需要帮忙。一床沉默不语。

林瑛瑛扭头看看她，只见她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着，好象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洪伟回头看看林瑛瑛，林瑛瑛冲他招招手，陈洪伟蹑手跖地走回到林瑛瑛床边。林瑛瑛和陈洪伟不敢大声交谈，每说一句话都将自己的嘴对准对方的耳朵，轻轻地说，或者打打手势，表明自己的想法，比如她让陈洪伟回去，不要在这儿了，林瑛瑛就使劲儿的挥手；而陈洪伟却假装看不见，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占孝通和王大夫来看她，占孝通对陈洪伟说：“家属可以走了，让病人安心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占孝通就关切地询问林瑛瑛，问她有什么不适。林瑛瑛说：“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没做这个手术之前一样。”

占孝通笑了，大声地说：“那就好，好好休息几天，会更好。”然后，就走到一床跟前。一床还像刚才一样双目紧闭，谁都懒得搭理。

王大夫提高声音说：“一床，三床！占主任看你们来了，你们感觉怎么样？好多了没有？”

一床就是不睁眼。王大夫大声说：“一床，你别以为你得了病你就可以当野蛮人，医生给你治病你就得好好配合，再难受也得忍着，好吗？”

一床动了动身体，慢慢睁开眼，翻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眼睛。她不想见医生。

占孝通对王大夫低声说：“如果单药治疗的效果不好，可以考虑第二线联合化疗……”

占孝通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床“腾”地坐了起来，用力过猛，吊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王大夫下意识地弓步向前一手扶晃动的吊瓶，一手摁住一床带着针头的右手，就像是被人点了穴，足有一分钟的工夫保持着那个奇妙的动作。

“你疯了！”王大夫冲着一床吼道：“你是不是不想治病了？想死啊，那容易，走人。”

一床被吓着了，一声不吭。也许她意识到了自己的粗鲁和过失。

王大夫也就没再追究，转身离开了一床，走到墙边，两手抱在胸前，面色红润，目光闪烁，神情里竟还充满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占孝通严厉地看了王大夫一眼，明显是在责怪他不够耐心。王大夫对占孝通那种无声的责怪早就习以为常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象是满不在乎。再看一床，被王大夫狂吼一顿后，竟然老老实实地重新躺回到床上，乖了。

临出门的时候，占孝通看了一眼站在墙角的陈洪伟，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略略停顿了一下就出去了。

星期二、星期三两天，林瑛瑛就像鱼干似的被晾了起来。占孝通和王大夫就像上了天入了地，连个影儿都没了，到护士班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去开会了。去市卫生局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妇科癌防治研讨会，时间三天。林瑛瑛是从护士黄莉的嘴里探出了他们的行踪。

黄莉说：“他们经常开会，有时候一个星期开三个会……”黄莉说话的时候喜欢将那双柳叶眉不停地向上挑，让她那张古典美人脸显得有点神气活现。林瑛瑛定定地望着黄莉的眉毛，问她是否纹过了。

“什么？”黄莉又挑了一下眉，没听清林瑛瑛的话。

林瑛瑛耐心地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纹过眉毛了?。”

这时，她听清楚了，很干脆地说：“没有，我这是纯天然的。”然后，又低声对我说：“我想去隆胸，你说那有危险吗？”

林瑛瑛告诉黄莉她的胸挺高，根本不需要去隆。她伏在林瑛瑛的耳边说：“我戴了今年最流行的水袋纹胸，你摸摸看，很好的。”说着，黄莉便拉林瑛瑛的手，这时护士长来了，问黄莉今天手术病人的病历整理好了没有，黄莉吓了一跳，眉毛也不挑，自然也不敢让林瑛瑛摸水袋纹胸，就转身走了。

林瑛瑛回到病房，见大叔坐在椅子上看着林瑛瑛的床发愣。林瑛瑛跟他打招呼，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熟透了的大梨子从他腿上的塑料袋里滚了出来，他正要弯腰去拣。林瑛瑛说别拣了，不要了，病房里不卫生。

一床在一旁说不要也得拣起来扔掉啊。林瑛瑛说一会儿清洁工不就来了吗，让她拣吧。一床用那只没打吊针的手愤怒地在空中比划着，说林瑛瑛不可救药，思维怪异。林瑛瑛看着一床那张有些浮肿的脸，心想，都到这份上了还管闲事。嘴上却轻轻地说了句，不跟你打化疗的人一般见识。说完走过去将梨子拣起来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