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人眼里无病魔

陈洪伟是在晚饭过后来的，他进门以后林瑛瑛就伸着头朝他的身后看，他当然知道林瑛瑛在看什么，他说别看了，小吕今天看女排决赛去了，中国对美国。陈洪伟坐在他通常坐的沙发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瑛瑛，满脸堆笑地说：“快笑一笑，我就是爱看你的笑，你那笑像一个美丽的梦，又像秋天河面上的雾，怎么看怎么美。”

林瑛瑛却成心伤人，疾病让人无比歹毒，她说：“你别装了，这不正是你盼望的吗？这回你称心如意了，你可以跟她无忧无虑地过你们的幸福生活了。”

陈洪伟的脸一下就阴了，两只手抱着头，显得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用一种近乎请求的口气要她不要这么说，这样让人心里太难受了……

林瑛瑛透过陈洪伟眼睛里那层世俗的泪水，看到了一个悲痛的男人的脆弱不堪的心。他是在为林瑛瑛即将丧失的生命悲伤么？那他的眼泪就充满了怜悯；还是在庆幸自己及时离开了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喜极而泣？林瑛瑛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歹毒的女人，疾病能唤起人的恶性，想象一个疾病缠身的城市，它的恶性将是一道风景。可她不能因为陈洪伟流泪，不能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软弱和悲哀，她就放下她精神上的武器，向健康的人投降，与他们握手言欢。她要在她与健康人之间的那道沟里栽上一片接一片的荆棘，她要与他们永远为敌，因为她已经被健康无情地抛弃了。

林瑛瑛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快11点了。她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声音先“咳”了一声，然后，提醒一直保持痛苦的两手抱头姿势的陈洪伟该走了，她说她要休息了。陈洪伟像是没听到林瑛瑛的话，痴呆得象一尊雕像。林瑛瑛看着这个痛苦的男人，心就像受了潮的纸，只要有一丝轻风的袭击就会断裂。林瑛瑛走到陈洪伟的身旁，伸出手抚摩着他的头发，也就是抚摩着已经远离她去的爱情。

陈洪伟抓住林瑛瑛的手，拉到他的唇边吻了一下，他的唾沫冰凉，但林瑛瑛还是感觉到一种不易察觉的温馨。林瑛瑛半蹲下来，陈洪伟便顺势搂住了林瑛瑛的脖子。林瑛瑛的精神已经脆弱不堪，而灵魂是附属于精神的，所以，林瑛瑛就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倒在沙发上。刚才那个泪眼蒙蒙、悲痛欲绝的陈洪伟却变成了一头勇猛的雄师，他竟忘了林瑛瑛是个癌症患者。柔柔地说：“瑛瑛，爱死我了！”林瑛瑛说：“爱什么呀？爱。”

陈洪伟说：“爱你漂逸的秀发，爱你修长的眉毛，爱你长长的眼睫，爱你玲珑的鼻子，爱你柔软的耳垂，爱你樱桃般的小口，爱你乖巧的下巴，爱你洁白的脖颈，爱你……”

林瑛瑛吃吃地笑了：“别说了，再说就把学校学的词语用完了。”

“不说，那就用嘴亲吧。”说着就把嘴凑了过来。

林瑛瑛笑嘻嘻地看着他，想要躲避，但又没躲避，嘴里不时发出了梦幻般的呻吟，呻吟里还夹着极其亲昵的声音。

陈洪伟把林瑛瑛压在沙发上，嘴唇慌乱而无目的地在林瑛瑛的身上像一头猪似的乱拱，一只手顺着林瑛瑛的身体朝下一路地摸去。林瑛瑛突然想起了小吕，那个比林瑛瑛年轻得多的女人此刻正在工人体育场看一场球赛，而她的丈夫正同他的前女友，而且是个癌症患者在沙发上胡搞。林瑛瑛吸取了昨晚的教训，没把自己的想法顺口说出来，好让陈洪伟专心致志地对待她。林瑛瑛觉得她有点卑鄙，可有的时候你要是一点都不卑鄙的话，你在这个卑鄙比比皆是的世界上就什么也得不到。

林瑛瑛已经感觉到陈洪伟的“身体”硬起来了，唤起了她对性的渴望，一个垂死的人渴望性，近乎一个乞丐渴望豪华别墅，是一种不切合实际的奢望，是痴心妄想。她记得有一位医学专家就病人与性的问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主题就是人一旦生病能不能向往性生活，和能不能有性生活。当然他的文章里是从人道、人文的立场出发，主张病人有欲望、可以有性生活。这位专家的看法和观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既高尚又符合人文精神，但他忽略了实际情况，那就是一个人一旦有了病尤其是不治之症，别说性生活，连普通的生活都难以保障，比如他（她）如果想去逛街，家人一定会百般阻挠，说你现在的免疫力很差，如果去公共场合会感染病菌。他（她）的家人会十分小心地像供奉一个怪物似的供奉他（她），只供给他（她）必须的生存所需，至于其他的想都别想。话说回来，凡事都有例外，有的时候那种痴心妄想并非完全不能实现，比如现在的林瑛瑛，就被她的前男友，一个比她小七岁的男人压在沙发上，她当然感觉到他的强烈的欲望，想要她的欲望。

但陈洪伟还是犹豫了，虽然只是几秒钟。林瑛瑛拿不准他是在想小吕，还是意识到了她身体里那些有毒的细胞。那种说不清楚的犹豫很快就消失了，在她面前晃动着一张年轻而充满诱惑的脸，它带着她进入了快乐的门槛。林瑛瑛的身体渐渐地随着陈洪伟的身体起伏波动，为的是攀登那个看不见的高峰。

在操练的时候，陈洪伟一般都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他说那是集中精力。林瑛瑛问他难道情话和呻吟不是欲望的一部分吗？那是方式。他解释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做事方式，而他看重的是行动。他突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至于呻吟好象是你们女人的专利吧。

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陈洪伟的脸色十分苍白。林瑛瑛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说最近工作比较忙，有点疲惫。

林瑛瑛想让陈洪伟喝一袋牛奶，他摇了摇头，说这几天胃不太好。林瑛瑛有点后悔，这来源于她还没有被癌细胞杀死的同情心。林瑛瑛坐在陈洪伟身旁，一只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像一个母亲抚爱着自己孩子似的抚爱着他。

“求你了，住院吧，别用这种方式惩罚你周围的人了；再说，我们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陈洪伟说话的时候并不看林瑛瑛，林瑛瑛猜他是不敢看她，一个健康的人对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提出生活的要求，这本身就近乎“苛求”。

林瑛瑛却不错眼珠地看着陈洪伟，她把她的目光像泼水似的，毫不吝惜地朝陈洪伟身上泼洒过去，眼看着陈洪伟在林瑛瑛的目光中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确实，也不能说他做出对不起林瑛瑛的事情。当初，他离开她，主要是因为小吕追得紧，尤其是占钱背着林瑛瑛找了他，求他离开林瑛瑛，他看林瑛瑛有这么优秀的丈夫爱着林瑛瑛，就答应了，不再见林瑛瑛，想不到林瑛瑛后来会那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占钱。等他知道林瑛瑛与占钱离婚的事，他已经不起小吕的胡搅蛮缠，早与小吕结婚了。

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林瑛瑛，林瑛瑛不能对小她七岁的男人提过高的要求，尽管他真的关心她，希望她好。但林瑛瑛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去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