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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望的时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瑛瑛都没有上班,没有去单位同任何人告别。那一个星期是林瑛瑛最难耐的时光,是她在精神上作垂死挣扎的7天,那个恐怖的过程想起来都让人心悸。就像一曲戏剧,分序幕、开场、正戏和结局。林瑛瑛的挣扎一开始就充满着绝望和恐惧,脑子里不断翻腾着一个问题:“上帝为什么会首先选中了我?老天是不是因为她在哪方面做得不够好,所以,要惩戒她?不,老天不像仅仅是要惩罚她一下,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林瑛瑛躺在床上,两只手不时地高高举起,试图要抓住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也好,不一会儿又不得不很不情愿的放下,因为她马上意识到那是徒劳的。
林瑛瑛决定发泄,不断发泄她心里死亡将至的绝望和恐惧。他妈的,她再也不想高尚了,其实林瑛瑛平时的那种所谓“高尚”都是装出来的,比如她给茗玲高尚地让出了她的丈夫,又比如不明不白地就让陈洪伟离开了她……
这次林瑛瑛选择发泄的对象是她的前夫,电话很快拨通了,接电话的竟是茗玲那小妖精,声音还是那么娇滴滴的,“谁呀?”娇得让她嫉妒,妒忌得她心火不禁腾空而起。
“听不出来吗?找我前夫!”林瑛瑛的声音又粗又硬,很不好听,她担心茗玲会立即搁下电话,不理她。
茗玲有些惊慌失措,被林瑛瑛噎得好一会儿答不上话来,“他不在……”听得出,娇滴滴的声音已被她一扫而光,但还是很不耐烦地说。
林瑛瑛说,那你告诉他,他的前妻,就是晴晴她妈得了癌症了,快死了。说完,林瑛瑛就“砰”地一声心高气昂地挂掉了电话。快死了,快死的人还这么神气,后来连她自己想想都觉得没道理。
林瑛瑛坐在沙发上想象着茗玲一定握着话筒发愣,一种满足和陶醉的“情波”在她的身体里荡漾。但没过几分钟,那种满足和陶醉的“情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林瑛瑛又拿起话筒,就像战士握着武器一样,拨陈洪伟的手机,陈洪伟竟然关机!林瑛瑛立即摔了电话,然后,把电话机旁边那摞半尺高的报纸杂志什么的,一下子推到地上,再然后就是摔摔打打,以发泄胸中的闷气,把茶几上那只特大的工艺烟灰缸也死命地摔到地板上,成心碰掉了一只放在窗台上的玻璃花瓶,林瑛瑛看着它从窗台上掉下去的时候,林瑛瑛的心也同它一起坠落。林瑛瑛记起那是在她过37岁生日的时候,晴晴特意为林瑛瑛在中山工艺美术商店买的,还用一张紫红色的闪光的礼品纸包好,扎了一朵藕荷色的花,很漂亮,林瑛瑛很喜欢,可是,现在,什么都没用了。
在那只玻璃花瓶落在地上粉碎的一刹那,林瑛瑛的心也随即一阵颤抖,它的生命要比她脆弱得多;如果它有生命的话。它对于毁灭却是那样的默然,充满宿命的感觉。来无声,去无怨,品德高尚,精神可贵,为人楷模。
“瑛瑛,瑛瑛啊!”突然,林瑛瑛听到小婶在门外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并用力敲林瑛瑛的门,让她开门。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门打开了。
林瑛瑛一眼就看见小婶的脸上化了淡妆,还穿了一件她从未见过的白色高领羊绒衫,愈发显得健康有魅力。这让林瑛瑛醋意大发,对于她的健康和越来越精致的生活,在林瑛瑛当时眼里,也好象是小婶有意在她眼前张扬,有意愚弄她一下。
林瑛瑛转回身朝里走的时候,成心踢了一脚地上的玻璃茬儿,有几块碎玻璃被她踢到了床底下,发出了噼噼嘣嘣的声响。林瑛瑛相信四邻五舍都听到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找她的麻烦,不过,她不怕。面临死亡的人,还会有什么好怕的?
小婶站在门口,她说她全都知道了,吴文民告诉她的。她也不来安慰林瑛瑛一下,也许,她知道,这时对林瑛瑛来说,怎么做都是徒劳的,还不如让她尽情地发泄好。
林瑛瑛怒火万丈,她说:“那你是来嘲笑我的,看我的热闹来了?”气得她呼的一声,扑在床上,不再想见她。小婶被林瑛瑛吓住了,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小婶一声不响地走进屋,坐在沙发上,仰头姑作不解地看着林瑛瑛,几秒钟之后,用一种比林瑛瑛的声音高出好几倍的音调冲林瑛瑛喊道:“我嘲笑你什么?看你什么热闹?不就是得了癌吗,得癌的人多了,已经死了、快死了的人多了,你以为你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啊,没什么不同,也不过普通人一个!”
林瑛瑛躺在床上,眼泪顺着眼角涮涮地流了下来。心里却已明白小婶的良苦用心,她是想用另一种方法来激起我活下去的勇气,不至于像一条癞皮狗似的被死神从活人堆里拖出来,要像洪常青似的,做出一副英勇慷慨就义的样子。
林瑛瑛感觉到小婶就站在她的旁边,她温柔的喘息传递着一种深切的关爱,是那种亲人之间的不打折扣的关爱。林瑛瑛将一张泪脸转向小婶,林瑛瑛看到小婶竟也是泪流满面,我林瑛瑛不禁一头投进了小婶的怀里,并和她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小婶像抱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一边拍着林瑛瑛的肩膀,一边安慰林瑛瑛,用一种软得不能再软的声音指责林瑛瑛不应该放弃治疗,并说占大夫已经找过吴文民了,以一个医生对病人负责的态度委托吴文民,告诉林瑛瑛拒绝治疗就是对生命的极端蔑视,尤其是作为一个从事人文科学的人来讲,更要尊重生命。
林瑛瑛从小婶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声音干涩、吃力地问:“为什么是我?……”
现在想起来,林瑛瑛那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绝望、悲戚、声嘶力竭地问话,简直就是代表广大面临死亡的人民群众,向操纵着命运的那个无形者的一声不屈的怒吼。
折腾了一个晚上,林瑛瑛感到异常疲劳,不知在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小婶是什么时候走的。睡到半夜,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林瑛瑛立即拉亮了床头灯,翻身从床头柜上拿起话筒,顺便看了一下表,凌晨一点钟了。有谁这么恶毒,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打扰一个癌症患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