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医生判了她“死刑”

一个星期之内，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当林瑛瑛又坐在占大夫面前的时候，林瑛瑛用一个对待老朋友的口气，让他对她说实话——她的病态怎么样？林瑛瑛还记得那一刻占大夫脸上惊讶的表情，她猜想，除她之外没有病人会在他面前如此放松，病人面对医生无异于面对上帝，严格地讲，比对上帝还要虔诚，说穿了，是珍视自己的生命。为了自己的生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深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医生，影响了治病，危及自己的生命。

林瑛瑛和占大夫对视的那几秒钟虽然短暂，但细想起来那个过程复杂至极，它至少包含了医生和病人面对死亡的不同心态。林瑛瑛不知道她内心深处，或者说是她身体的深处正在发生着一场怎样的改变，但她一旦明白了癌细胞已经在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存在，她疯狂的求生欲望也就产生了。

林瑛瑛看见占孝通眼睛里惊讶的神情，在几秒钟之内就变得缠缠绵绵了，随即就勉强而又矛盾地笑了笑，以掩饰一个大夫在病人面前的尴尬，然后，很不在意没当回事地说：“是，癌症，子宫癌，初步诊断为三期，当然，还需要作进一步检查。”

占孝通眼睛里的缠绵没有了，就像雨后的彩虹，一旦消失便不留痕迹。他说完这句话，便神情紧张地看着林瑛瑛。他和林瑛瑛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他说的几个词虽然简单，但却极具杀伤力，一般人难以承受。

在一个星期之前，林瑛瑛就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早把那生生死死的诸多问题想了个底朝天。所以，占孝通那几个杀伤力极强的词汇对林瑛瑛来说比起常人就打了好几个折扣，况且，林瑛瑛已经晕过了，心里有了准备，她只挪动了一下病体，然后，轻轻地咳了一声。

见林瑛瑛没什么超常的反应，占孝通便一气呵成地说下去了：“三期的概念就是腹膜上癌灶种植已超出盆腔范围，腹膜后淋巴结转移，腹股沟淋巴结转移……”

没等他说完，站在门口把门的护士就突然朝屋里喊：“占主任，有电话，快来接。”

占主任立即朝林瑛瑛说了声：“对不起！”就站起身去接电话了。林瑛瑛拿过她的病历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写着：林瑛瑛，40岁，初步诊断：三期子宫癌。林瑛瑛注意到一副占孝通画的草图，虽然画得很随意，但一望便知这是出自高手的杰作，笔道简洁准确。那是一个女人腹腔的透视图，有子宫、卵巢，在子宫两侧用红笔画了两只椭圆，林瑛瑛猜想那就是她的癌瘤了。图的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她做过的检查及结果，还有进一步的诊断步骤，比如刮宫、腹腔镜检查。看着这些新鲜的名词，不知怎么，林瑛瑛心里竟一阵感动，不管怎么说这都与她有关，与她的病情有关，与她身体内部那些不见天日、连她自己都无法明白的脏器有关，以她这样一个几乎被生活抛弃的女人，得到这样的关心，怎能不让她感动呢。

占孝通接电话回来后，伸过手从林瑛瑛眼皮底下拿走病历，接着，他飞快地开了一张住院单，让她去办住院手续。显得极其关心地对她说：“抓紧住院治疗吧！”

林瑛瑛接过住院单，像小时侯折纸似的将住院单仔细折好，握在手心里，看着占孝通那双疲劳得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说：“我并没有住院的想法，至少目前我没这个打算。”

占孝通睁大了眼睛，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位就诊的病人已将她的病历放在他面前了。他指着角落里的一张空椅子，让林瑛瑛坐在那条椅子上等他。

于是，林瑛瑛就坐在占孝通指给她的椅子上看着他给下一个病人看病。

每一个幻想型的女人都会有美好的期待，在漫长而无聊的日常生活中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林瑛瑛也一样，尽管患了绝症，但她还是有神秘莫测的幻想，希望占孝能能为妙手回春。

看着占孝通询问病人的神情，不由得让人在他的脸上写满了“真诚”。林瑛瑛的心里因为有了一种涌动的情感，又一次感动了，林瑛瑛看见夕阳的光线，像一层橘子酱厚厚地涂抹在占主任的身上，同时也涂抹了她的幻想……

“为什么不住院？你应当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占主任看完病人，开好药方后，关心地问林瑛瑛，眼睛却看在其他地方，只偶尔用余光瞥了林瑛瑛一眼。

林瑛瑛故意不顺着他的思维走，她知道与一个成功男人的思维悖逆会有怎样的结果，她不客气地说：“看病是我的自由，治病也是我的自由，大夫应当尊重病人的意愿。”

“生命宝贵呀，谁都没有权力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占大夫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极其真诚，林瑛瑛不免有些感动，但她突然想到了死，这个念头当然由占大夫引起，他的那种真诚恐怕是因为见惯了死亡而磨砺出来的；而一个人死后就再也无法感动了。这个灰色的死亡念头一出现，她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再与这个世界上的人交流。所以，林瑛瑛不再说什么。

占大夫见林瑛瑛不再想说什么，知道一时说服不了林瑛瑛，他知道对付这样的病人，尤其是对患绝症的病人得慢慢来，他见得多了。于是，他耐心地对林瑛瑛说：“那你就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认真想一想，明天再和我联系。”

临出门诊室的时候，占大夫将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化验单的背面递给了林瑛瑛。意思是明天，想好了就要给他回话。林瑛瑛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接了过去，放进了她的包包里。

随着医疗科技的发展，那些简单的所谓医学秘方已经慢慢地褪去了神秘的色彩，但褪去的不仅仅是那些简单秘方神秘的色彩，还有人性的缺失，从医人变成了医钱人，看钱行医……占孝通却不是那种人，他很真诚，他很负责，所以，林瑛瑛很佩服他，很相信他，不管怎么样，林瑛瑛一定要给他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