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守夜

“以前，莹莹从来没有提到过你。这次她病了，她跟我说，如果你打电话来，让你过来陪她。她说她在生病的时候，特别需要你在身边，我问她你们什么关系，她告诉我说，除了舅舅舅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愿意疼她爱她。看来她没有看错人，苗先生。”

我使劲点点头，诚恳地说：“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疼她爱她，您放心，我要知道她病了，我会迅速来到她的身边的。”

舅妈用手帕擦了一下眼睛说：“医生说，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弄不好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我眼大了眼睛。

“是真的，孩子，这家医院在苏州是很不错的了。医生已经做了初步检查，等她稳定下来，马上就要带她到南京肿瘤医院去做检查。她妈妈就生这样的病死了，这孩子真是命苦啊，定然是她妈妈怕她受苦招她呢，素莹要是知道有你疼她爱她，才不会让她受这份苦呢。”说着舅舅伤心地哭泣起来。

我的心象要碎裂，他回到莹莹的病床边，看着莹莹静静地睡着，脸上泛着甜甜的笑容，他泪如雨下。

莹莹醒来了，她看到我在哭，她撑起身坐了起来。她急切地说：“你怎么了？小妍，谁弄哭了你？是舅妈吗？”

我忙说：“不是，莹莹，是这些天没有看到你，回来看你躺在这里，我伤心呢。”

舅妈也进来，她忙说：“孩子，你睡觉呀，怎么坐了起来，快睡下，孩子。”

莹莹重又躺下，她笑着说：“看你哭起来象个小男孩子，你真是好可爱呢。我不是好好的嘛，不许哭。”她伸手为我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天亮了你就带我回家，我不要住在这里，你没有回来，我不想回去，你回来了，我们的家就有温暖了，我们回去，好吗？”

莹莹转脸对她的舅妈说：“舅妈，请你天亮以后打电话给舅舅，请他过来一下，好吗？”

舅妈点头答应：“行，天一亮我就打电话给你舅舅，你再睡一会儿。”

莹莹笑盈盈地挥手招呼我：“来，你也趴下睡一会儿，你一路上一定累了，你累了哪里会有精神陪我呢。”

我抓住她的手说：“莹莹，你睡觉，我不困，你放心好了。累了我就休息，好吗？”

莹莹甜甜地闭起了眼睛。

“除了我，谁都不要陪我去，并且你们各忙各的，我要你安排我全程护理我。”莹莹眼睛盯着舅舅。

“为什么呀？”舅舅显得有些焦急。

莹莹道：“舅妈，自从妈去世以后，你们待我象亲闺女一样，处处呵护我。直到今天我也没有能在你们面前尽一点孝心，尽给你们添麻烦。去复查有小妍一个人就足够了，他会关心我的。”

舅舅望了望我说：“好吧，苗经理，就有劳你了。”他握着我的手使劲握了一把。

莹莹坐起身，她的精神真的很好。她拨开舅妈扶她的手，独自下了床，牵起了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家，好吗？”

舅舅眼睛睁得老大，他不明白什么回事。她老伴朝他挤眼睛，他还是感到很纳闷。

回到家里，莹莹看到了桌子上摆好的饭菜和碗筷，她哭了。她扑倒在我的怀里说：“对不起，小妍，让你失望了。”

我紧紧地拥抱着她，扶她坐下，过去把花拿起来放到莹莹的怀里。莹莹接过花，把脸靠在花上眯起眼睛说：“小妍，我好幸福啊。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拥住她的肩道：“我也一样，我也好幸福，等你好了，我们每天在一起，好好享受彼此的爱，好吗？”

莹莹放下花，端起我的脸，在他的唇上深情地吻着。

莹莹说：“小妍，你真的爱我吗？”

“当然，我爱你，莹莹。”我真诚地说，他亲吻着莹莹，把莹莹抱在怀里。

“那你愿意让我幸福吗？”莹莹道。

“我愿意，我要让你一生再也不受委屈，一生疼你爱你呵护你。”

“你瞧，我多自私。”莹莹说，“你是姚燕的丈夫，我却抢来本来属于她的幸福。你本该陪着她，我却把你霸占在我的身边。我只有在将来向她忏悔了。你不要和她离婚，好吗？”

“不，我要离婚，我要给幸福。”

我真挚的语言让莹莹流下了泪水。她摇着头道：“不，我不允许你离婚。不，不许你离婚。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疑惑地望着莹莹。

莹莹表情严肃地说：“小妍，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情。”

“你说。”

“你要亲口答应我，并且永不反悔，否则我明天就会从你的身边消失，你永远再也见不到我。”莹莹的表情严肃，语气坚决，我很紧张。

“好吧，我答应你，你不要说话吓我，好吗？”我道。

莹莹表情有些冷漠。她说：“第一，你不许同姚燕离婚，她也是女人，世界没有女人不渴望爱情。你要用心去爱她，不许让她伤心。”

我感到很痛苦：“莹莹，我爱的是你呀。”

莹莹严肃地说：“答不答应随你。”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他望着莹莹的眼睛，他无法抗拒莹莹的眼神，这种眼神是莹莹从未有过的。

“好吧，我答应。”

“第二，”莹莹道，“你要为我以下说的话保密，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你会为你的反悔而痛苦一辈子。”

“我不明白。”我感到莫名其妙，“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你不答应，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明天我就会从这里消失，你永远也没有知道的机会了。”

“好吧，我答应你。”

莹莹叹了一口气，抱住我说：“小妍，不是我逼你，你和我都不能再去伤害无辜的人了。你要谅解我，好吗？”

我道：“我不怪你。”

他扶起莹莹说：“你指的秘密是什么？”

莹莹咬住嘴唇，说：“小妍，事实上我对不起你，我是个特别自私的女人。”

“你没有，你不是。”我真诚的说。

莹莹伏在我的怀里说：“你要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两件事情，否则我会恨你，我会死不瞑目的。”

我有些急了：“莹莹，你快说，到底指的是什么？”

莹莹道：“明天你带我去南京，后天，用南京的公共电话给舅舅回个电话，告诉他经过检查我没有患恶性瘤，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手术。”

“为什么？不能这样的，你要好好检查，好好治病！”我坚决地说。

莹莹离开我的怀里，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本病历出来，里面夹着大小不同的几张纸。

“没用的，在与你相遇以前，我就晕倒过。我已经到南京检查过，我患的是和母亲一样的脑瘤。那时我就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不会很多了。”

我抓过病历，他的脸上现出扭曲的痛苦表情。

“遇到你以后，深深地被你的重情重义所感动。我也想过去治病，如果能治好了，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可是我知道，生命的延续只能带来更深的痛苦。我好渴望能得到你的爱，哪怕是偷来的，在我的生命中，能有你这样爱我，哪怕一天，我也知足了。”

我紧紧地把莹莹抱在怀里，嘴里不住地说：“不，莹莹，不！不！”

“你回家的时候，我还是私心，那时我想狠心地离开你，使你放弃离婚的念头，可我还是没有，我深深地为我的自私内疚。但是，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我多么渴望你能在我最后的日子里陪伴着我啊。”

“不！”我吼道，“我马上打电话给你舅舅，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你！”说着，我抓起电话。

“小妍，别冲动。”莹莹冷静地说，她拿过我手里的电话。“就把我最后的时光留给我们两个人吧。别让其他任何破坏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好吗？我好珍惜，你知道吗？”

“我根本就治不好。我也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的痛苦太多，能让我死在爱人的怀里，我已经非常知足和幸运了。你答应过我，要按我说的去做，不然的话，我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的。我不想给更多的人带去麻烦和痛苦，我爸爸妈妈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爸去世以后，我妈妈整天抑郁不堪。她跟我说：‘我要去找爸爸了，他在那边会很孤单的。’我也想我的爸爸妈妈，你知道吗？”莹莹泪如雨下。

“你知道吗？虽然你在我的身边，我享受着你美好的爱情，可是你的姚燕呢？世界上的女人都是天上的天使，她也应该拥有美好的爱情，她成了你的妻子，这爱只能由你给她，你知道吗？我只想从她那里偷来一点点幸福，你还应该回到她的身边去。”

“还有你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你理解不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有多孤单痛苦，别因为自己伤害那个无辜的生命，好吗？人世间的爱情是一种体验，只要能够得到一次，就应该知足了。别期待爱情能够长生不老，人总是希望一朵美丽的花永远都不凋谢，但是，可能吗？不可能，再美好的东西也总会消失了它的颜色。”

“在一个家庭里，真正维系着夫妻关系的，应该是亲情，是比爱情来得更浓更厚的亲情，千万不能以爱情去伤害亲情。人在这个时候，总会因为对美好爱情的期待而忽视了亲情的可贵。我一直渴望有爸爸妈妈疼我爱我，可他们都过早地离我而去了。我渴望得到爱情，可是却遇上了薄情之人。幸好遇上了你，我自私地从姚燕那里偷来这短短暂的爱情，我感谢你们成全我，让我一生摆脱了遗憾和悲哀。”

“在这最后几十天里，我渴望你能陪着我，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地方，静静地度过我的最后时光，你能答应我吗？”

“我爱你，莹莹，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别怪我自私，好吗？以后好好待姚燕。”

我泪眼婆娑地亲吻着莹莹，莹莹的脸上泛着凄然的红润。她象一朵冷艳的花朵，绽放着凄凉的美丽。他们的泪水交织在一起，他们的身体交织在一起，他们的情爱融合在一起，一朵凄艳的芳香萦绕在这个小小的二人世界里。

我带着莹莹去了南京，我还是试图说服莹莹到医院里治疗。可是他发现莹莹主意已决，根本不可能改变。莹莹眼盯着我问：“你真的希望我把后面的时间都花在医院里吗？在那里接受各种折腾，然后迎接死亡？那跟现在就死亡有什么区别？小妍，别再劝我好吗？我好喜欢与你在一起，有你比起世界上任何一种医术都强。”

莹莹央着我带她到福建去，她要到南方去看海，去的路上她要去看看爸爸妈妈生养她的地方。

当莹莹再次踏上杭州生活过的小村时，她发现早已找不到小村的影子了。那里已经开发成了一个工业区，到处都是喧嚣的声音，昔日的宁静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