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算计（二）

或许是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导致苏衡一下楼就看到厅堂内的那些人个个沉默不语，有几个人见到了苏衡也没有再向先前那般同他打声招呼。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苏衡走到他们面前，坐在角落里阿义这才开口道：“先生打算给我们怎样一个交代？”咄咄逼人的语气，听起来让人有些不舒服。

苏衡明白阿义会这样问的缘由为何。陆氏师兄妹是由他带来的，从那个时候开始阿义就表现出极其不满意的态度。苏衡虽然无法准确猜测出他态度之转变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很清楚他并不待见他们。

如今在众兄弟中，又经陆氏师兄妹之手死了一名弟兄，换做谁都是无法淡然面对的。

“能否让我看看尸体？”苏衡目光诚恳地看着他们。

他们似乎有所疑虑，互相对视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就让方才来通知苏衡的那名兄弟带苏衡到后院一见尸体。

客栈的掌柜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命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站在柜台后，苏衡路过他身边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浑身颤抖，似是在害怕着苏衡会对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一般。

客栈的后院是一处宽阔之地，通常用以堆放木材之余的东西。如今在那空档平坦的地面上，正躺着一个用白布遮掩的人。

“就是在这儿。”领路的兄弟名唤阿山，他指了指地面前的尸体，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先生，我，我不想再看阿和的尸体了。我先到前面等你，若有事便喊一声，我就进来。”

苏衡轻轻点头，那人便飞快转身离开。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白布很薄，覆盖在尸体身上，仍能浮现面上轮廓。他走近一些，蹲下身子，伸手将尸体上的白布掀起。

阿和就是这具尸体的名字。这人苏衡知晓，虽然极少与之谈话，但也有所了解。

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极少与人接触，甚至可以说是孤僻。但做事认真勤快又细心。在很多时候，别人忙完采药工作选择休息，他都会地钻研医书。

阿仁曾经对他提及过此人，直道这人与他们不同。在御医府中，如他们一般只为了生活而流于此地工作采药的人占绝大多数，而少数中则是有像阿和这般利用采药勤学苦读，希望有一天能够加入御医府内，成为一名医官。

对于他们而言，阿和像是一只在即便折了双翼也望向一飞冲天的雏鹰。对于阿和的念想，从来也只是有人支持，有人不屑，人之常情，各有看法。

但大部分人对阿和究竟如何也不会有所挂念。毕竟只为了讨生活的人又如何会有注意他人的时间。

阿仁之所以会对苏衡说起阿和的事情，乃是因为他曾经有与阿和谈过话，在谈话后他曾鼓励过阿和，苏衡并没有问为什么，但从阿仁的话语中可以猜出些许大概，或许是他曾有故人与阿和一般向往自己所要之物，并付诸努力与行动。

所以才他向苏衡提及阿和的时候，苏衡注意到他的脸上曾经出现过一丝欣慰的神情。欣慰的缘由也是因为阿和在御医府采药两年后曾得到一名御医大人的青睐。

那名御医大人阿和谈过话，具体内容是什么阿仁并不知道，但阿仁说那个时候他分明见到了阿和脸上难得出现的一抹笑容，并且也看到了那名大人十分友好地拍了拍阿和的肩膀，似乎是在鼓励阿和一般。

回忆先前阿仁对苏衡说过的话，苏衡的眼神转为黯淡。

若是这名年轻人并非死于非命，或许将来有一日，他会如其所愿成为一名医者吧。

只是，这心愿，如今也只能成为遗愿。

苏衡轻叹一声，伸手扒了扒阿和的眼皮，撬开嘴瞧了瞧，仔细检查一番后，他沉默地将白布盖了上去。

“先生，如何了？”

站在远处的阿山焦虑地问道。苏衡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然后起身朝阿山走过去。

阿山在站在柜台三两步的地方等苏衡，见到苏衡过来，他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凑到苏衡身边：“先生，怎么样？”

苏衡瞥了他一眼：“是中毒而亡。”

“中毒？”阿山喃喃道，“难怪会口吐白沫。”他又问，“但这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毒吧？”

苏衡道：“你如何认为？”

阿山道：“啊，我哪里敢认为什么。我只是个采药的，照着御医大人们教过的方式去采集他们所需的药材而已，其他的，我哪里懂呢。”

“那你为何会问那是不严重的毒？”

“这，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阿山搔了搔头，“阿义他们都说这情况不可能一下子就夺了性命。”

“阿义他们知道是什么情况？”

“可能不知道吧。”阿山回忆了一下。“刚刚在那儿见到阿和忽然口吐白沫可是把我们一群人都吓了一跳，个个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是陆欣姑娘拉着她师兄前来医治，可是……唉，大概就是学艺不精的小子和丫头吧，竟是这样害了一条人命。”

阿山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苏衡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了，在他说完“早知道就该镇定下来去找先生你了”，回过了神才察觉到苏衡的游离。

“先生？”

苏衡转过头看他：“嗯？哦，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或许这件事情中尚有蹊跷。还是先派人去找陆家两人吧。”

“那之后呢？先生会替我们解决这件事吗？阿和不能白死啊！”

苏衡道：“我明白。等到陆氏二人回来，我们再行解决此事。”

“这……”阿山似乎仍在犹豫，苏衡看了一眼客栈门口，“方才在这里的人，都去外面找人了吧。”

“啊，好像是吧。”阿山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堂，愣愣地点了点头。

苏衡道：“那我们也去找寻吧。”

“啊？”阿山尚未开口，就见苏衡已经迈步远去。

在跨过客栈门槛时，苏衡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柜台，并没有见到方才站在那儿害怕不已的掌柜。

……

离开客栈后，起初身后还有阿山跟着，苏衡心中有所挂碍，在走进一处小巷后，他便十分轻易地将阿山甩掉。

阿山，或许是为了监视自己的。

苏衡如此想着，脚步一转，朝着另外一条街走去。

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没有丝毫准备。谁会料到客栈之中竟是会平白无故死人，又会有谁知晓这人是在经过陆氏师兄妹的医治后才断的气？

在众多兄弟眼中，阿和的死已然成为陆氏师兄妹的错。

但是，是谁让众人对陆氏师兄妹产生如此感受？

在苏衡看来，这其中应当是有人挑唆所致。

先前他带着陆氏师兄妹来见众人时，众人并无特别反应，若说隐约察觉到众人对陆氏师兄妹有奇异的表现，那应该是在遇到王影之后。

王影……

苏衡思考于此，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在今早忽然遇到这件事后就不曾见过王影的行踪，在挂念陆氏师兄妹的同时完全将王影忘却。

那么，王影现在会是在客栈吗？

苏衡并不认为他与自己进行交易后会安分留在客栈之中，这源于苏衡对王影的不信任。

或者说是并不完全信任。

这其中，总觉得有些不合理。

思绪万千的苏衡在原本要去寻找陆松与陆欣的路上改变了方向，向客栈走了回去。

既然有那么多人在找他们两人，而他们两人受到那些污蔑自是不会认可，即便陆松好脾气不想与那些人计较，就陆欣而言也是断不能接受此等污秽之言。

苏衡明白，在陆欣眼中，陆师傅与陆松是她最重要的人。

不管是对陆松的污蔑，或者是对陆氏医馆医术的不认可，在陆欣眼中便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她绝对不会回来，而既然不会回来，那么身边必然是有陆松一路相护。

陆松肯定是要保她安全，所以必然寸步不离。在误会未解开之前，他也绝对不会让麻烦找上他们。

因此苏衡能做出的判断便是，他们两人或许能够避开那些人的寻找。即便最后无法避免，要被找到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情。

毕竟，陆欣有一个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习惯，便是躲避不喜欢的人。

这一点，能够让他们暂时不会暴露踪迹。

在他们尚且安全之前，苏衡必须去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王影是否还在客栈？队伍中是否真的出现了内应？而王影，又是否与当中的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些人有所关联？

此外，他还需要弄清楚他们的真正目的。

在简单的猜测后，苏衡所能清楚的仍是最开始的一点——这一次他们所要阻拦的便是他的脚步。

一如一开始那般，拖延他的时间。

只是，苏衡不能确定的是，这次拖延时间的人与先前的是否一致。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他心中有了一个微妙的答案。